“咚!咚!咚!”
榆中大地之上從入夜時響起的便是這股馬蹄敲擊聲,不過守在榆中通往朝那縣城路上的叛軍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畢竟整晚都在攻山打仗,這麼紛亂吵雜的戰場,誰還能夠分得清楚,哪裡是敵是友?更何況,他們的主帥張橫已經跳下戰馬睡着了,其他人也都已經習慣了戰場之上的打鬥,睡意闌珊的打着哈氣。
只有野地裡的狸貓似乎感覺到了這股危險的氣息,不安的四處逃竄。
透過一片被樹林遮擋的彎路,大隊人馬正在潛伏而立。
“趙將軍,前頭便是叛軍的第一道防線,爲首的叛軍首領叫張橫。”
方纔那個探馬再次上前指引道。
趙雲點點頭,然後轉回身瞧着身旁四個小臉已經猙獰的小傢伙,輕聲問道:“準備好了嗎?”
馬超沒有回答,連頭似乎都懶得扭一下,目光依舊直視前方,拳頭緊緊握住那杆畫戟,見趙雲執拗的等待自己的答案,隨即點頭回應。其他三個孩子亦是同樣的點頭應承。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這股仇恨壓抑了好幾日,也該是時候爆發出來了。
此時,在後的月奴、賈詡的部隊也跟上來了。
“跟緊我!”趙雲提好手中長槍,深吸一口氣,作爲萬數胡騎主帥,他不僅要仁者服衆,更要展現他不可一世的勇武,讓敵人畏懼,讓同伴熱血沸騰的勇武。作爲大軍最爲尖銳的矛他也很清楚,接下來即將要面對的是十倍於己的敵軍,每進一步,他們的鋒芒可能就會越弱一些,當然,如果指揮得當,那麼這把矛亦會所向披靡!
趙雲本想學着皇甫岑,回身說一番撼天動地激勵士氣的話,但最後他還是嚥了回去,只是把長槍高高豎起,然後在夜風的順勢下,狠狠揮下!
“——殺!”
隨着趙雲這聲令下,馬超近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把壓在這幾日所有的悲憤都在這一瞬之間爆發,整個人率先衝出隊伍,一馬當先,彷彿從天而降的戰神。
身後的馬岱、馬鐵、馬休三個小兄弟亦是不甘示弱,唯恐不能手刃仇敵一般,緊緊跟上去。
而在後的趙雲亦是如出雲蛟龍一般,身後的大地上只留下淺淺地馬蹄印。
他們五人在前,身後的萬數胡騎,個個驍勇異常,雖然他們沒有馬超四人那般痛徹心扉的仇恨,但是他們卻天性使然,遇見比自己強大的敵人,反而能夠激發他們心底隱藏的血性。
正如此,他們的鐵騎緊緊跟在趙雲、馬超的身後。
“——殺!”
“——殺!”
“——殺!”
“什麼聲音?”在道路兩旁接連響起這般的沸騰之音,頓時驚醒熟睡的張橫,他慌張的抓起一旁的兵刃,四處環顧,並不時的衝着親兵吼道:“什麼聲音?什麼聲音?”
那些小卒根本還未來得及發現究竟出現了什麼事情,隨着張橫激烈的反應,他們才慌慌張張的四處張望。
“是……是……”
已然有親衛瞧見從安定朝那縣方向疾馳而來的大批探馬,口齒不清的張大嘴巴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是什麼?”張橫聽不清楚,抓着那親衛的衣襟,乾脆一撇,回身順着親衛的方向望去,映入他眼中的正是那股數不盡的塵土,夜幕裡,篝火的照耀下,究竟來了多少人他們也分不清楚,唯一能夠辨認的似乎只有那無窮無盡的馬蹄聲、喊殺聲,震耳欲聾,敲打着面前每一個人的耳膜。瞧見這些,張橫神色已經開始有些恐懼,這股援軍是哪裡來的?怎麼沒有暗哨回來稟告,看這氣勢,他們威勢好勝!整整怔了一會兒的功夫,趙雲和他的萬數胡騎已經靠至近前,慢慢地所有阻擋在他們面前的敵人都漸漸開始退縮,直至所有的同伴都開始潰逃之時,張橫才意識到要下令抵抗,隨即振臂高呼道:“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不過他這聲聲吶喊已經不能阻擋面前這股宛如颶風般的鐵騎。
“夜風乍起,馬蹄狂飆,八百義從,所到之處,即爲大漢!”
不知是誰率先喊出的口號,在接連不斷的前衝下,萬數胡騎的隊伍之中響起這樣幾句的樂府,氣勢異常的豪邁,異常的威武雄壯,彷彿在他們的馬蹄下,沒有摧毀不了的敵人。
趙雲很清楚,這應該是白馬義從的行軍之時,經常歌頌的樂府,傳聞這首詩詞應該是皇甫岑親手所作。
不過時下,卻讓每個胡騎熱血萬分,他們恨不得把面前的敵人衝個七零八碎。
胡騎的天性擬補了他們向前衝擊的鬆散性。
旦夕之間,這萬數胡騎的前頭部隊便插入了攔截的叛軍之中,而趙雲、馬超、馬岱、馬鐵、馬休作爲最堅強的箭頭,狠狠地嵌入他們的腰腹之內,頃刻間便把整個叛軍撕裂成爲兩個部分。
剛剛反應過來的張橫本想隨着潰逃的士卒逃走,但當他看清楚衝在最前端的是幾個小孩子後,提起長槍,便想回身會一會,挽一挽敗局,但是他的大意讓他爲此付出了代價。
“小兒,哪裡跑!”
未等張橫提槍上馬。
衝在最前端的馬超似乎很惱怒聽到這樣的稱呼,雙腿猛然加緊馬腹,戰馬身上的壓力倍增,馬速自然倍增,在馬超高高勒住的馬繮下,高高躍起,隨着戰馬的躍起,馬超的畫戟近乎是天神的利器一般,從空中高高砍下,對準張橫的臂膀重重擊下。
張橫還未來得及上馬抵抗,出於本能用手長槍磕擋。
“鐺!”
結結實實的一聲撞擊過後,張橫的戶口發麻,一股鮮血順勢淌出,連帶着他的長槍飛出後。馬超再次揮戟,迅雷如風一般,抵住張橫的喉嚨,喝道:“降還是戰?”
在後瞧見馬超這般手段後,連帶着趙雲都忍不住的暗歎一聲:“好!”馬超並未被仇恨衝昏頭腦,借勢讓叛軍歸降,自然減弱了他們的負擔。
張橫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孩子一招擊敗。橫掃一眼,只見馬超身後的鐵騎近乎萬數,最可怕的是,他們的臉孔沒有一個是漢人模樣,說起來都應該是羌人的模樣。三十六羌的豪勇,張橫早就見識過,自知不是對手,這樣的抵抗只會讓自己的部下死傷殆盡。眼下,他已經顧不得被一個十五歲孩子墮了面子一事,低下頭,迴應道:“降!”
隨着張橫的迴應,那不足五千兵力的叛軍紛紛丟下手中的兵刃跪倒受降。
聞罷,馬超雙腿再次加緊馬腹,畫戟如電,在張橫所能看到的視線中,有如一股閃電一般向前衝出,身後的馬岱、馬休、馬鐵亦是緊緊跟隨。
就連趙雲都未做停留,張橫受馬超一擊,戰力廢了一半,已經無用,就由後面的月奴、賈詡前來接應吧!想罷,趙雲的戰馬同樣在前路之上留下一個模糊的影子。
身後戰得意猶未盡的三十六羌胡騎,亦是張牙舞爪的呼喊着方纔的口號,隨着馬超、趙雲的腳步,不見一分速度的向前衝去,彷彿方纔張橫不過是他們小小的一段停留而已。
“夜風乍起,馬蹄狂飆,八百義從,所到之處,即爲大漢!”
……
遠處的禿山之下的大帳外,閻行正手握長刀,一臉憤怒的盯着韓成,甚至他此番前來都沒有顧得上同韓遂客套一句,整個人都處在暴怒的邊緣,只要韓成膽敢否認,他即便是不顧韓遂的面子,也要生剝了韓成。
“說是不是你?”
看着雙眸似乎能冒出火光的閻行,韓成不由自主的哆嗦一下,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閻行,以往的閻行怒是怒,但是從來不會喜形於色,他是同父親韓遂一樣的人,什麼樣的想法都放在心裡,而不是臉上的人。不過,眼下,韓成能夠感覺到事態嚴重,閻行似乎會當着父親韓遂的面殺了自己。
想到這裡,閻行就不寒而粟。
爲此,韓成轉回身凝視着身旁的韓遂,似乎在祈求韓遂能夠解圍。
不過他沒有看見韓遂有任何解圍的意圖,倒是同樣臉色陰沉的回望韓成,道:“說,是不是你!”韓遂也沒有想到韓成這麼大膽,竟然在這種緊要關頭做出如此糊塗之事,不僅拖累了閻行不說,還讓閻行白白喪失了拿下禿山,生擒龐德的機會。此等機會一沒,恐怕再難有了。爲此韓遂亦是同樣生氣,他也恨不得好好教訓一下韓成,可韓成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總要辯護解圍。但是韓遂知道在閻行的面前他自己最好還是別想遮掩。
“父親。父親。”韓成恐懼的走到韓遂的面前,用手拉拽着韓遂的衣衫,大聲喊道:“父親,你要相信孩兒啊!”
“相信,怎麼相信!”
韓遂在韓成的耳邊輕輕低語一聲,他太瞭解自己這個兒子,瞧他這副樣子,便知道閻行不會說假,臨陣退兵的就一定是韓成做的手腳,但亦要爲韓遂解圍。
“哼!”瞧着雙腿不停打顫的韓成,閻行不由得從心裡鄙視一通,這個人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這種時刻竟然還想請韓遂網開一面。不行,不能讓他得逞。隨即閻行上前,插拳稟道:“主公,我數萬將士浴血奮戰,即要攻破禿山卻因這無端響起的鑼聲而有退縮,可憐我八萬將士經此一戰,只剩五萬之衆,行,請主公爲我等做主!”
說罷,閻行狠狠跪倒。
這一跪,施壓不小。
身後從禿山退下來的幾個副將們往日便瞧不上韓成的趾高氣昂,囂張跋扈,瞧見閻行如此,隨即亦是跪倒高聲迴應道:“請主公做主!”
附和之聲一片,頓時嚇得韓成身子直冒冷汗。
“承認了吧!”
韓遂淡淡說道。
聽聞韓遂這話,韓成急忙搖搖頭,笑話,如果他承認,那可是要掉腦袋的死罪,自己怎麼可能會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被閻行弄死呢,隨即急忙搖搖頭。
靠着韓成最近的韓遂臉色變了變,似乎特別痛恨這個無用的兒子,隨即輕聲的問道:“就不要包庇你的副將了!”
聞此,韓成的腦袋有如開竅一般,一下子明白過來,父親韓遂這是給自己找替罪羊,隨即擡頭凝視着韓遂,急忙點頭回應道:“事到如今,孩兒也不隱瞞了,確實我的副將下令鳴鑼,我得知的時候,閻將軍的部曲已經扯下來了,孩兒本想告知父親,可是……”
他話還未說完,那韓成副將急忙跪倒近前,連忙搖頭,迴應道:“將軍,不……”
話未出口,韓成已經回身抽劍砍倒那副將,帶着被鮮血噴濺的臉龐,心神稍安的迴應道:“父親,孩兒已經替諸位同僚報仇雪恨!”
他父子二人這般舉動,看的身旁的衆將彼此目目相覷,雖然心知如何,卻沒有人敢多說什麼。
而閻行已經暴怒而起,往日積壓在他身上的委屈似乎都在他握緊的拳頭裡,一下子釋放。
似乎瞧見了閻行的舉動,韓遂並未轉身,對着韓成,抽出馬鞭,對着韓成的背部便鞭笞了兩下。
“啪!啪!”
兩聲鞭響過後,韓成慘叫兩聲,極其委屈的瞧着韓遂,這份當着衆將被打的羞辱,他高高在上的韓成何時曾忍受過,隨即臉色鐵青,迴應着,問道:“父親,爲何打我?”
“混賬!”韓遂再度上前對着韓成就是兩個耳光,扇的紫青後,才扭回身看着衆將,迴應道:“那兩鞭是你包庇下屬的處罰。這兩巴掌是讓你知道,縱容之責!”
本是有些羣起憤怒的衆將又紛紛壓回火氣,畢竟韓成這四下子挨的不輕。而韓成又是韓遂的獨子,難道還真要讓韓成身死,才能了事?如果這樣,恐怕以後韓遂也少不了要找自己的麻煩。
未理會臉上如火燒一般的韓成,韓遂踱步到閻行的近前,問道:“彥明,我教子無方,有愧!”
“呵。”
閻行高高舉了舉拳頭,然後啥話都不說扭着頭。
韓遂亦是安慰道:“既然韓成耽誤衆將攻山,事先的帥令就作廢了。這攻下禿山的重任還是要由彥明來當。”
“還要?”聞此,閻行驚恐的轉回身瞧着韓遂,問道:“此刻已經是午夜,如果真有援軍,他龐德等待的援軍恐怕已經到了,如果……我們豈不是……”
“即便如此,我們尚有七萬精銳,難道奈何不了不足兩萬人的馬家軍?”
“這。”
“去吧。”
韓遂拍了拍閻行的肩膀,然後默默轉回身。
瞧見韓遂如此固執,閻行無奈的嘆息了一口氣,雖然看韓遂似乎已經妥協,但他韓遂真正的手段,閻行在瞭解不過了,如果自己不應,韓遂總有辦法奪了自己的兵權,然後殺了自己。畢竟,剛剛讓他的獨子韓成忍受了奇恥大辱。
想罷,閻行連招呼一聲身後的衆將都沒有,獨自提刀上山,似乎把所有的怒火都壓抑在胸腔之中了。
衆人散去後,韓遂見韓成要走,喝住:“站住!”
聞此,韓成身子一顫,他很清楚,韓遂時候處理問題往往比當時還要狠毒,方纔自己兩鞭、兩耳光之辱,對他來說是最輕鬆的了。現在韓遂叫住自己,纔是真正的處罰。
“啪!”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韓遂本是揹負的手掌在韓成臉上狠狠地扇了一下,罵道:“混賬東西!”
“撲通!”
韓成急速跪倒,不敢多言,唯恐父親韓遂要把自己怎麼樣。
韓遂剛要開口訓斥什麼,卻聽到迎面而來的幾匹快馬,口中喊着:“急報!急報!”
韓遂都懶的去管韓成,快速上前,走到那幾匹快馬的近前,問道:“什麼事情!”
那探馬都沒有來得及跳下戰馬,身子便栽倒在地,在他的身後赫然是一支利箭穿透他的後腰,這一摔,鮮血一下從口中流出,他支支吾吾吞吐道:“急……報!”
“說什麼!”
韓遂沒有聽得真切,急忙俯下身子,靠在那小卒的耳旁,揚聲問道。
此時跪倒的韓成已經忘記了父親有沒有讓他站起來,急忙湊過來,瞧着小卒身後的箭矢,猛然拔出,對着韓遂,迴應道:“是羌兵的箭!”
“羌兵!”
韓遂半蹲着的身子一臉惶恐的望向幽暗的遠方,那裡似乎傳來無數吶喊聲、馬蹄聲、哀嚎聲,從小變大,似乎已經撕裂天際,就要從天而降,直撲自己的面門。
“從後而來……”韓成分析着,嘀咕兩句後整個人的臉色便鐵青了起來,從後來的可能性只有一個,從安定朝那縣的方向一定是援軍。想此,韓成便不寒而粟,那可是自己負責佈防的地點啊,竟然出現了敵軍,這要是論起責任自己可就真該掉腦袋了。嘴裡不住的低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們怎麼可能還會有援軍!”
他話一出口,那即要死去的小卒,隨即點頭,道:“是……是……馬超!”
“嗡”一下子,韓遂整個人的腦袋都炸裂開來,盯着眼前的衆人,然後重複問道:“馬家那個幼子——馬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