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堅被兩個陷陣營的死士擡到一旁的牆上,固定好,然後在呂布的命令下,一刀一刀的割着孫堅的肉。瞧見此情此景的人,無一不落淚。而那些孫堅帶出來的部曲,能動的幾乎是都是挺着胸膛,慷慨赴義。當着孫堅的面,五十部曲整整三十一個人被慘殺當場。
剩下的那些人,不是沒有這個膽氣,卻是因爲他們已經用盡身體裡最後的力量,連向前一步的力量都沒有了!
瞧着跟着自己這些的部曲一個一個在自己的面前身死,孫堅心上承受的痛遠比那一刀一刀的痛來的慘烈。不過孫堅卻仍舊在笑,在他孫堅的部曲中,沒有孬種。動了動乾癟的嘴脣,咬着字,歌道:
夢斷烏江,英雄悲歌橫。
虞姬死,烏駒縱,負江東,太匆匆。
誰想那夢裡,
紅孩兒,是天命,
赤帝子,白帝子,誰真龍?
文廟舉鼎,豪氣仍在胸,直搗關中。
這是一首在西涼很流行的樂府歌曲,幾乎每一個在西涼戰場上的士卒都聽過這首歌,隨着孫堅這短歌,那剩下的二十九人,相互攙扶着,在程普、黃蓋、呂範、孫靜帶領下,嘴裡頭一起低吟着這首悲壯的歌曲,然後他們一步一步的邁向眼前的陷陣營。
孺子可教也,鉅鹿猶可稱。
憑力拔山,笑爾熊。
鴻門宴上,項伯痛,
妒將將,天驕縱。
藐膾夫,虎狼行,衆將離,印角生。
辜負英雄氣,美人羞,拔山名。
赤帝子,能愛民,施仁政。
子不足與謀哉!任我行,霸氣沖沖。
生愧爲人傑,死愧爲鬼雄,嗚呼一夢!
……
僅僅不到三十人的歌曲本應該是很低沉的,但在皇城上空響起的卻是響徹雲霄的迴應。三十幾個人連帶着奄奄一息的孫堅,竟然唱出了許久都沒有聽到過的羌調。那被弱冠天子劉協喝退的西涼兵們不在慌亂,不在躲避,反而一個擠着一個,臉上帶着不曾有過的凝重,觀瞧着那在牆上痛哭失聲的弱冠天子,那個在牆下對着呂布大聲嘲笑的孫堅,還有這一步步緊逼而來的老卒。
隨着這後半首歌出,面前這些落敗的三十幾人竟然歌出了從未有過的豪壯!
當隱忍鋪陳的低鳴所引導的節奏加入厚重的嗓音,聲音越來越激烈,旋律完全舒展開來那一刻,就好象千萬道光從密雲中迸發出來一樣,神秘詭異卻又極其蒼涼雄渾,這是經歷過一番番磨難和衝擊纔有着的一種豁然開朗的心境,看透了塵世,心如明鏡。
夢醒時分,大幕落下,看盡世事,洗盡鉛華,帶着絲絲感傷、點點無奈,漸漸隱去。
此情此景,南宮上下,俱是驚呆。
這些人帶給他們從未有過的感覺,這種感覺董卓不曾給過!
也沒人能夠給他們!
……
子不足與謀哉!任我行,霸氣沖沖。
生愧爲人傑,死愧爲鬼雄,嗚呼一夢!
……
隨之歌聲,不知道哪一個西涼鐵騎扔掉手中的兵刃,聚攏在那三十幾人的身前,緊跟着越來越多的西涼鐵騎聚攏在那些人的身後,紛紛端瞧着眼前的呂布,一臉的怒火,同時附和着這三十幾人的歌聲!
這個節骨眼上,西涼鐵騎竟然開始倒向孫堅了!
“大哥,你看!”
一直錯愕驚呆的曹仁慌忙的一指那些西涼鐵騎。
不僅曹仁如此,身旁的曹洪、曹純、曹休、夏侯惇、夏侯淵、程普、許仁、許定相繼扭頭瞧着眼前這突然發生的變故,誰也沒有想到兩軍陣前,己方竟然會發生士兵倒戈的現象,這不僅僅是單純的失誤,更是對軍心、士氣的一種強烈打擊。
“究竟發生了什麼?”
驚呆的曹操把頭扭向呂布身旁的那個文士。
與此同時那個文士也驚愕的看着身旁的呂布,心中怒罵,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呂布爲什麼要執着與羞辱孫堅,如果一刀殺了或許就沒有這麼多事兒了。那孫堅好歹也是在西涼大營混過數年,而且戰功彪炳,在這些與呂布本就有些不同心的士卒中有着一定的影響力。加上那些赴死的老卒更是讓西涼鐵騎察覺到自己的命運。這場臨陣倒戈,也是必然的。
“多了這麼多事,你到底想幹嘛!”
此時文士已經忘記他還需要呂布,忍不住的責怪道。
而張遼和高順也是手足無措的瞧着呂布,雖然他們見過不少困境,但是面對戰友的倒戈他們還真遇見過。這不僅僅是倒戈這麼簡單,這場倒戈已經衝擊到了他們的軍心。
向來沉穩的高順都不知道該如何下令。
呂布猙獰的臉上也是一驚,卻沒有發號任何示令,他沒有遇到這樣的狀況!
“哈哈。哈哈。三姓家奴,你的兵都開始反你了,你以爲你真能如願以償嗎?”被綁着,快要死去的孫堅揚聲大喝,道:“諸位,還等什麼,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殺啊!”
一聲令下。
程普揚起長矛,衝殺在最前方。
他的身後,無數西涼鐵騎衝着面前的陷陣營發起來衝擊!
這一刻,他們的身份已經調換!
“媽的!”吐了一口口水,呂布怒極而起,揚起手中畫戟,直面眼前這些不顧性命而來的西涼士卒,即要拼殺!喝道:“宰了孫堅,宰了孫堅!”
張遼撥馬而回,來到呂布身前,建道:“將軍,我軍叛變,士氣大跌,我看先退吧!”
“啪!”未等張遼說完,甩回身的呂布,朝着張遼的臉上猛然就是一巴掌,催促戰馬即要上前,喝道:“張文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方纔爲什麼不出手!要留你的小命,現在就給老子衝上前,殺了這些叛賊,宰了孫堅,奪了天子,否則……”
他話還未完,瞧見呂布失態的高順快步近前,讓過張遼,緩和道:“奉先公,此事不能怪文遠將軍,更何況,文遠將軍說的也沒有錯。我看我們還是先避一避吧!”
“高順。連……你,也這麼認爲?”
聽着呂布不善的語氣,高順硬着頭皮點點頭。
“混賬!”呂布馬鞭抽在高順身上,高聲喝道:“滾開,今天我呂布要是不殺孫堅不足平怒!”
“奉先公!”
高順近乎是哭訴。瞧見呂布不理自己,回頭去瞧呂布身旁那文士,卻只見那文士搖搖頭,冷笑不語。
文士冷笑無他,今日本是已成的局勢竟然讓呂布一己私慾生生毀壞,現在不論呂布能不能殺掉孫堅,他都丟失了他賴以爲生的數萬西涼鐵騎。最重要的是,皇甫岑的大軍隨時有可能殺到。而他嘴角這種笑,那是無奈的自嘲!
當真愚蠢之極,自己竟然會選擇呂布!
“——殺!”
似乎也瞧見了身後那文士輕蔑的迴應,呂布心中怒火越來越盛,猛然催促赤兔馬,方天畫戟朝天一舉,從空劈下!
皇甫岑回身對黃忠一眼,在大勢中引着八百重騎而來,並不慌亂的衝殺,直奔呂布而去。
此時,場內的戰事正慢慢陷入焦灼。程普、黃蓋等人似乎有些體力不支,口中喘着大氣,上下抵擋着越來越凌厲的攻擊,局面變成苦苦支撐,二人默默唸道,皇甫岑何時而來。
卻聽見身後一陣陣喊殺聲將至,援軍到了。
呂布聽見如波濤海浪般的撕裂之聲,似乎也發現了場內的不對,看起來對方趁自己溺戰,已經到了!
“嗖!”
無聲無息中一道箭光,衝着呂布射殺過去。
呂布大驚,正在思考是不是聽高順之言先撤退,畢竟面前的對手太多了。被對手擾亂的心神還未恢復,這箭光就已經射到近前,慌忙地用方天畫戟匆忙磕掉來箭。還未等呂布做出下一個反應。
“嗖!”“嗖!”“嗖!”“嗖!”“嗖!”“嗖!”“嗖!”
七隻箭矢以至,竟然是七星連珠箭!
呂布大驚,七隻箭封鎖着自己每一處可動之地。面門,咽喉,胸口,雙肩,雙腿。簡直就是在封鎖着自己所有退路。是誰?呂布大驚慌忙的看向正前方,卻看不清楚人影。
鬼神莫測的偷襲,讓所有陷陣士卒看見都捏了一把汗!
“奉先公小心。”
張遼駁回馬首,疾馳的奔向呂布。能以一己之力抗衡天下羣豪,這份膽氣已經讓所有人開始汗顏。什麼是強者,這就是強者,絕頂強者!可是這天下間竟然會有如此神射之人,偷襲呂布。
“奉先小心。”
高順見七星箭羽已至,當然看得出來自那七隻箭上的殺意。破空之聲,訴說着神箭無敵。
呂布也是一個用箭高手,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睛。呂布已經清晰的感覺到面前的殺氣。此刻卻已經不容許自己多想,全身用力,把氣沉丹田,用所有的力氣一體身軀,竟然騰空一躍三丈,飛身躲過那七隻絕命箭。
一旁的黃蓋、程普把各自手中的兵刃再次握緊,用盡自己身上所有的全力,在呂布降落那一時刻起,蚩尤瀑布錘,鑌鐵雙戟雙雙壓下。
宛如從天而降的伏魔大網。
呂布提起自己的方天畫戟同二個兵刃磕碰在一起。
“砰。”
火光四射,一團霧氣蓬勃而出,瀰漫在三人身旁。
“呂布!”疾馳而來的戰馬揚頌着這凜凜兩個字,聲音若雷,劈入呂布腦中。高聲喝道:“呂布小兒,你還識得某嗎?”
“啊!”呂布心中一慌,手下立刻就慢了下來。他怎麼也想不到,竟然在這裡會聽見皇甫岑的聲音,那個宛若地獄深淵的時時刻刻的召喚,在這一刻,他爆發了,而且還是在自己最爲難之際。迴應道:“——是你。”
“死!”
伴隨着皇甫岑驚天怒斥,黃忠的身子已經到,貫穿着風速、馬速,都在那一刻爆發了出來,大刀掛着凌烈之風撕裂三人纏繞的兵刃。
“啊!”
“轟!”
一聲龐然大物頓時坍塌,壓氣滿地灰塵,誰也看不清楚究竟在那裡發生了什麼?可是一聲慘叫在紛亂的戰場上卻是份外犀利。
八百陷陣一愣,奉先公敗了嗎?
高順和張遼傻傻的盯着面前的變故,他們不相信,強的的呂布竟然敗了,他敗在了另一個人手裡。
他是誰?
漫天飛舞的髮髻頓時散落開來,被風一吹,迎着血跡,誰也不知道呂布究竟怎麼了。
黃忠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確實用大刀砍到了東西。不過,那應該不是呂布的腦袋。
皇甫岑最先反應過來的,對着身邊的魏延、文聘喊道:“呂——布——敗——了。”
“呂布敗了!”
四個字宛若地獄深淵的吶喊,穿透雲霄,振奮着每一個聯軍士兵的心,呂布敗了,飛將呂布竟然敗了,大漢第一強者終於敗了嗎?
“殺啊!呂布既誅,衆將隨我殺啊!”
萬馬千軍中不知道是誰先喊幾嗓子。跟着所有人都開始怒吼。
“殺啊!”
“殺啊!”
“殺啊!”
……
“陛下,罪臣皇甫岑救駕來遲!”
趁着亂戰,皇甫岑帶着身後八百鐵騎聚集向城牆之上,簡單的施禮過後,便從段珪、朱治的手中接過弱冠天子劉協。
“你……是……白馬……”
“罪臣正是白馬都尉!”
皇甫岑點頭。
“董卓呢?”
“董相國自認罪孽深重,已經自裁了!”
“他死了?”
喜極而泣的小天子笑着看着皇甫岑,卻發現皇甫岑臉上竟然帶着一些傷感,而不是那種該有的興奮。隨即小心思十分多的他收回笑容,他還不知道皇甫岑日後待自己如何,畢竟如今大漢局勢將是面前抱着自己的這個男人說的算。
“大人,孫將軍暈過去了!”
狄清帶着御賜寶刀,走到皇甫岑近前,開口說道。
“傷勢如何?”
“很重。”
“把孫將軍帶下去醫治,請河東兩位神醫前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文臺兄就這麼身隕!”
“諾!”
說話間,狄清已經把孫堅帶了下去。
小天子回頭瞧着皇甫岑,似乎方纔孫堅和他的那些部曲帶給他的震撼還未消散,迴應道:“方纔,如果不是文臺將軍,朕恐……”
擦了擦小天子臉上的淚水,皇甫岑點頭,凝重的回道:“臣知道,臣知道。臣定會爲孫將軍報仇雪恨!”
“好!”
將是兵的魂,即便宛若磐石一般的陷陣在這一刻,都不能抵抗大勢。如潮水一般的攻擊,一浪高過一浪,他們已經被呂布打敗的消息,給振奮了,這一刻,似乎面前所有地擋在自己面前的對手都消失不見了。隱隱中呂布,踢翻身旁阻擋的敵人,搶過戰馬,戀戀不捨的看了看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赤兔,嚥了咽嘴角溢出的鮮血。不甘的望着萬馬軍中的黃忠、皇甫岑。
這一仗,呂布英名傳遍天下。
這一仗,呂布名聲卻也喪盡。
呂布卻敗在了天時、地利、人和麪前。
皇甫岑望了望呂布,不甘的嘆了口氣。想要乘勝追擊,畢竟手中的佩劍已經劃出,就要喊出衝鋒的號令。身後八百重騎,面露振奮,紛紛躍躍欲試,似乎就要撕裂面前的對手一般。陷陣嗎?從今始,要取代你們的位置。可是皇甫岑高舉的手始終沒有落下。
“那是什麼?”
呂布身旁的文士一驚,皇甫岑身後那些蒙着身體的甲士是什麼,那文士雙眸凝聚,綻放出一種恐懼。他可以感受到來自那爲數不多的幾百鐵騎身上的壓力。
“典韋!”
“在。”
“衝鋒!”
“諾!”
典韋惋惜的看了一眼陷陣。便頭也不回的下去領着八百重騎接管戰場。悽慘聲中的戰場外,每一個身披重甲的西涼鐵騎肅穆凝視眼前的敵人。鐵騎錚錚,馬蹄陣陣,鼓聲咚咚,雷聲叮叮,整齊而又如狼吞虎般的重騎兵衝着眼前的死士們衝擊了。
“不。”
“不。”
戰場之內的高順、張遼看見典韋帶着那一羣怪物,迎着風,緩緩落下。不忍的吶喊道。這羣人,難道今日就要湮滅在歷史的潮流中。
“吼。”
“吼。”
“吼。”
伴着衝殺而來的重騎兵,高順身後的陷陣營自覺的聚集起來,怒吼着胸中的震撼,面對死亡,義無反顧的向前。戰場中的呂布愣住了,這一刻,纔是真正的定錘之音,皇甫岑纔是真正的勝利者,自己敗了,敗了。撲哧!殷紅的鮮血再一次劃破呂布的衣襟,眼前的黃蓋、程普依舊在不死不饒的糾纏着自己。
……
“我們退!”
“不搶天子了?”
看着戰事還在僵持,卻聽到曹操命令撤退,曹仁一臉驚訝的回問道。
今番奪取天子,那是因爲先帝子嗣只剩這一脈,而小天子年紀不到十歲,也正利於控制,就如同董卓所想,但是今天,他曹操自認爲自己錯誤的估計了這一切,他不僅錯誤的估計了孫堅的出現,也高估了張遼的能力,甚至他都沒有想到,不及十歲的天子劉協竟然有這等魄力。而今天小天子所展現的一切,讓曹操暗歎,日後即便是挾持了天子,難道就真的能控制他嗎?董卓是梟雄,不也落得這般田地。這個燙手的山芋,皇甫岑既然願意接,就交由皇甫岑去接手吧!
想罷,沒有理會曹仁的問話,曹操帶着衆人漸漸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