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逸羣的前世並不是個以智力超羣聞名的孩子。相反,他更多時候會被家長老師說脾氣暴躁、莽撞、小心眼……這輩子重生以來,父母真是不曾說過他一句重話,反倒讓他的想象力、推理能力放開了瘋長,竟然和一頭上古靈種一言一語,一唱一和,將居行波的事猜得八九不離十。
探路的小老鼠很快就回來了,狐狸笑道:“這居行波真是耐不住性子,迫不可待地找金主請功去了。”
“金主是誰?”錢逸羣問道。
“你指望老鼠告訴你這個?”狐狸嗤笑道,“咱倆還是跟着親自去見見吧!”
錢逸羣起身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裝備,開門與狐狸一同往外走去。沿途正看到回來“覆命”的符玉澤。錢逸羣臨機一動,叫住他道:“玉澤,你有隱身符一類的東西麼?”
“隱身……你要去幹嘛?咦,這狐狸真漂亮!你養的?”符玉澤一屁股蹲在地上,好奇地盯着狐狸,頗有伸手摸一摸的衝動。他道:“你要去偷窺什麼人?竟然想要那種東西。”
“有就拿出來用用,我一個道人,會去偷窺誰?那麼多小姑娘脫光給我看我都不看呢。”錢逸羣輕輕推了推符玉澤的肩膀。
符玉澤心中暗道:這擺明了有事瞞着我,好像還是挺有趣的事。不過隱身符嘛,這種說書先生嘴巴里的東西上哪去弄?唔,用輕身符加消聲符,能不能將就?
“這個嘛,有我正一符少在此,要什麼有什麼!”符玉澤站起身大咧咧拍了拍胸脯,雙眼笑得如同彎月,露出兩顆小虎牙,“不過你得帶上我。”
“帶你?不方便啊。”錢逸羣爲難道。他並不介意多個人手,但是符玉澤顯然沒有練過體術。很容易暴露目標。而且這孩子才十四歲,萬一打殺起來,看到血淋淋的場面是不是受得了?
“帶我去,我出符。不帶我去,道友請自便!”符玉澤冷哼一聲,負手而立。
錢逸羣想了想,終究還是覺得帶上他太過於累贅,沒有符也就只有自己小心點。再找機會用易容陣看能否瞞過別人。他剛走出兩步,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尖銳的叫聲。那聲音就如鐵片刮過陶瓷一般刺耳,而且內容極端兇險。
赫然是——
“道友請留步!”
錢逸羣哪裡肯留步,腳下生風,幾乎小跑起來。
“道友、道友!”符玉澤追了上來,見錢逸羣不理不睬,只得放低身份喊道:“師兄!師兄總可以了吧!”
——總算不是那麼犯忌諱了!
錢逸羣這才放慢腳步,道:“你還要幹嘛?”
“師兄就帶上我吧!”符玉澤拉住錢逸羣的衣袖,微微仰起頭,眼中水汪汪地盯着錢逸羣。
“你不會體術。萬一被抓住怎麼辦?”錢逸羣皺眉道。
“誰能抓住道爺我!”符玉澤哈哈大笑一聲,擡起袖子。道:“師兄看這裡,可看到什麼?”
錢逸羣瞅了一眼:“什麼都沒有啊!”
“這便是我的天師府的秘術:袖裡乾坤!”符玉澤道,“和你的壺裡乾坤略有相似,不過用的卻是神通……”
符玉澤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乾咳一聲,道:“我這裡放了正一雷蛇符十六道,戊土神兵符十道。黃巾力士符五道,都是張師伯畫的!而且我五行強水,師父還給我帶了地六成水符二十道。淨水符二十道,坎水真兵符一道!哪怕咱們被人抓住,只要有水,就困不住我們。”
錢逸羣等他得瑟完,問道:“你有言靈天賦麼?”
“呃?那是什麼?我的天賦是通神,不行麼?”符玉澤緊張道。
錢逸羣生怕符玉澤也有天賦言靈,萬一讓他應了這些烏鴉嘴,自己今晚恐怕就悲劇了。聽符玉澤否認,他這才放鬆了些,說道:“這些符聽上去很厲害,但是不夠實用啊,我們不是去砸人場子的,只是探聽點消息。”
“至於輕身符,隱匿符,那些都是我自己畫的,你要多少就有多少。”符玉澤從袖子裡摯出一方小小的棗木印璽,厚約七分,長寬一寸半。
“看,這是張師伯賜我的陽平治都功印!”符玉澤得意道。
符籙不落印,就和公文不蓋章一樣,完全沒用。而印有多種,其中正一的陽平治都功印,便是級別很高的一種。
“治”是五斗米道的行政區劃,共有二十四個。一治的最高領導人便是督功,原本是考校信徒功過,呈秉上蒼的司職。
陽平治是張天師駐地,都功一職便由天師自領。故而陽平治都功印便是張天師的教職聖印,代表天師。雖然天師只有一位,但這印璽卻不止一方。除了祖天師傳下來的,還有皇帝賜的,天師自己治的……而且使用這印的人也並不一定是張天師,只要張天師許可就行。
符玉澤隨身帶着這印璽,的確可以說自己想畫什麼符便有什麼符,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錢逸羣望了一眼狐狸,見狐狸微微點頭,便道:“來,咱們先準備點符,然後哥哥我帶你去玩個刺激的。”
符玉澤宛如被電擊一般,整個人渾身上下沒有一個細胞不活躍起來。他苦苦追尋的,不就是刺激麼!
無論是大庭廣衆跟錢逸羣叫板動手,還是假冒厚道人故意挑釁整個江湖,都只爲了兩個字:刺激!
——道爺我孤身一人千里迢迢跑來這麼個地方送信,不就是爲了刺激麼!
符玉澤渾身激動,對錢逸羣的稱呼也顯得格外誠懇。他道:“師兄,除了那兩種符,你還要些什麼?”
“還有那些符?”錢逸羣問道。
“唔,我這裡有本天師符籙總譜,你自己看。”符玉澤從袖子裡抽出一本厚厚的符籙書冊。
雖說是假傳萬卷書,但是這種“假書”也有其存在的意義,比如眼下可以讓人迅速檢索。
錢逸羣才翻了幾頁,符玉澤已經一本接一本拿了五六本出來,乖乖捧着。
“小符呀,這些只有圖形沒有解釋說明?”錢逸羣連符頭符膽都認不全,光看圖形怎麼知道有些什麼符?
符玉澤定定看了錢逸羣片刻,突然大笑道:“你原來不懂符!哈哈哈,竟然有不懂符的道士!”
眼下正一勢大,但也不能否認玄真、丹鼎兩宗的存在啊!難道天下就只有符籙宗纔算真正的道門?
錢逸羣將書還給符玉澤,道:“就輕身符和隱匿符,各來個……十張吧!”
錢逸羣以爲自己獅子大開口,其實這不過是符玉澤在天師府每天的功課量的一半。這小子絲毫不放在心上,連討價還價的念頭都沒有,便回到屋裡取出自己帶的符紙、筆墨、硃砂、印璽赤泥……凝神靜觀,溝通真神,掐了指訣,揮毫便畫。
不一會功夫,錢逸羣要的符便已經準備停當。符玉澤見硃砂還有得剩下,道:“這不能剩,我再畫兩張。”
錢逸羣見他如此輕鬆,心中暗道:很好,下回可以多要點,到底這東西簡單實用。
“對了,你會畫九鳳火獄符麼?”錢逸羣想起自己唯一一次用過的符,印象深刻。
“那是上茅山傳到下茅山的符籙吧。”符玉澤道,“我是龍虎山符籙,你不會連三山符籙之分都不知道吧?道長!”
符玉澤逮到了反擊的機會,絲毫不肯放過。
“不會就不會,廢話那麼多。”錢逸羣不屑道。
符玉澤跳了起來,叫道:“三山符籙不互傳,這是規矩呀!再說我五行強水,火部諸神本來就不怎麼待見我,我怎麼可能會九鳳火獄符!”
錢逸羣在他後腦輕輕一拍,淡定道:“不會就不會,沒什麼丟人的。”
符玉澤淚流滿面,心中吶喊道:這不是會不會的問題,這是能不能會的問題……不對!這不又成了會不會的問題?爲什麼我腦子轉不過來了!師父啊,啊啊啊!
唯一讓符玉澤欣慰的,便是錢逸羣總算帶着他往觀外去了。雖然纔在觀裡呆了一天,但他對揚州城的繁華已經十分渴望,恨不得連早課都不做便出去玩。現在可比瞎逛更有意思啊!
錢逸羣看着這麼讓人難以形容的娘娘腔小屁孩,又有了種當保姆的感覺。唔,這孩子的委託人可是張天師,保姆費就不收了,但他好歹是個十四歲的準成年人,幫忙乾點活絕對屬於天經地義。
狐狸緊跟着老鼠,很快就到了此行目的地:玉豐樓。
這裡是揚州大酒樓之一,上下兩層,前面是酒樓後面是客房。酒樓裡多是老食客,因爲這裡的獅子頭極其著名。拜玉鉤洞天所賜,後面的客房已經才成了江湖人士的包場。
錢逸羣跨進酒樓,尾隨着狐狸就往後面的客房大步走去。
小二正要攔住,只覺得眼前一閃,一角銀子由遠而近飛了過來。他身手敏捷地凌空抓住,順勢放在嘴裡一咬:真銀子!
至於這銀子從哪來,剛纔是否有人走過去,全都成了雲煙,散入虛空之中。
符玉澤看在眼裡,心中暗道:這道人還真的瀟灑啊,看來我這邊的消息還是略有不足。
他輕輕用手指在掌心裡寫了幾個字,牢牢記在心裡,準備回去謄寫在自己私密的小本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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