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愛本來是有資格參與樓主選賽的,但她自知論劍術不如顧媚娘,論劍心不如李香君,同臺競技,必然要輸。而且少女一旦懷春,很少再想那些虛名外物。楊愛比李、顧兒女大着兩歲,已經足夠“成熟”得懷春了。
——跟隨一個如意郎君度過此生,纔是女子最大的成功。
楊愛一直記得徐佛在她很小的時候時常如此感嘆。
所以當楊愛向媽媽稟明心事,徐佛很大方地取出了楊愛的身契,又花了二百兩銀子爲她脫籍。辦妥一應手續,只等今日錢逸羣親來綺紅小築,便將楊愛送給錢逸羣。至於領回去當侍女、妾室、外房、妹子、學生、徒弟……皆聽厚道長尊便。
錢逸羣看着楊愛那張紅撲撲的俏臉,已經分明顯露出一代絕色的容顏。他道:“這個,既然徐媽媽有心,我也不能不識擡舉。只是我一個道人,又是乾道,帶女弟子多有不便……”
“就如之前那般又如何?”楊愛不滿道,“實在不行,我便換了男裝,穿了蝴蝶扣,誰能知道我是女子呢。”
蝴蝶扣幾乎是爲了女扮男裝特意發明出來的道具。女子在小鞋外再穿一雙特製的大鞋,頗類似後世的旱冰鞋設計,既不影響走路,又不露出小腳。讓人雌雄莫辨。
當然,這就和後世的比基尼一樣,純粹是心理安慰,實際上嘛……分辨男女誰說一定要看腳?看眉眼、耳洞、喉結、胸脯、腰胯……都能一眼得見。甚至有各中高手,觀髮色、手腕、指尖、步履。一樣是百發百中。
“這倒不必。”錢逸羣不願意做那種欲蓋彌彰的事,道。“你若是執意要跟我走,辛苦的還是你。咦,對了,你纏了足?”
“嗯啊,”楊愛道,“綺紅小築和媚香樓修習劍術的姊妹是不纏的,不過我們歸家院的姐妹都要纏揚州足。”
因爲歸家院的經濟條件不好,姑娘們非但要修習秘法。還要賣藝榮養,所以不能全職修行。
揚州足卻不是三寸金蓮。因爲揚州瘦馬一應要求歌舞嫺熟,所以這種纏足方法便是用兩塊夾板夾在足弓足刃,將足裹瘦,並不將腳趾拗斷裹起來。所以裹揚州足的姑娘,行走跳舞都不會受到太大影響,足型看起來更爲纖長苗條。
“能放就放吧。在外奔走,天足終究方便些。”錢逸羣道。
楊愛只有十五歲,腳還不算定型,若是放開說不定也真的就長大了。她略微羞澀道:“就怕不好看。”說着,臉上已經紅了大片。
在這個時代,女子的足非但是身體器官。更是性器官。跟一個男人討論自己的腳,已經越線太多了。錢逸羣見到她臉上可疑的紅暈,方纔想起這個道理,尤其人家還叫他老師,實在是太不應當了。
他道:“終究性命要緊。對了。這樣一來,你豈不是不能住在這兒了?”
徐佛當然不會那麼狠心趕楊愛走。但是楊愛一顆心已經不在這裡了,當然是順水推舟可憐兮兮地點頭稱是。
錢逸羣擡頭看了看天色,道:“這樣的話,咱們早些回去給你挑個地方住吧。”
楊愛喜憂參半。
喜的是,錢逸羣毫不排斥地接納了她,還讓她有了個家。
憂的是,若是別館而居,看來是不會收入房中了。
她雖然有些失落,很快又沖淡了,壓着步子走出了錢逸羣的視線。見左右無人,提起裙角便跑了起來,臉上洋溢着幸福。
楊愛卻不知道,隱約之中,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很快就變成了一雙噙淚的淚眼。
顧媚娘抱着劍,站在廊檐之下。三個天天廝守一起的姐妹,一個得了憶盈樓樓主的尊位,一個脫去坊籍,跟了高人修行。自己卻該何去何從?
她想得太過出神,甚至沒有發覺到錢逸羣故意踩重的腳步。
“咳咳,你想什麼呢?”錢逸羣看她這副模樣,像只鬥敗了的公雞,決定開導一番。
“在想我人老珠黃獨居幽館,青燈古佛……哎呦!”
錢逸羣在顧媚娘額頭重重彈了一下,這下真把她眼淚打出來了。錢逸羣聲調平平,道:“你個欺師滅祖的死丫頭,我們玄門子弟,古個毛佛!”
“嗚嗚……”顧媚娘摸着額頭,終於忍不住壓抑地哭了起來。
錢逸羣知道她輸了選賽,一直憋在心裡,就是給她個機會發泄出來。
顧媚娘也是不負所望,越哭越響,哭到最後竟引來了不少人圍觀,直哭得梨花帶雨,千迴百轉,如同唱歌一般。
李香君聽到顧媚孃的哭聲,卻興起了一股豔羨。
她的心一直被什麼包裹了似的。
喜,不能放聲大笑。
怒,不能破口大罵。
哀,不能縱情一哭。
樂,不能笑而露齒。
……
“媽媽,其實我不是很想做這個樓主。”李香君低聲對身邊的李貞麗道。
李貞麗撫了撫香君的背,道:“天不遂人願,你我來到這世上,總得做自己該做的事。這便是天命。”
李香君投眼後院,問道:“我就不能跟道長老師學麼?”
“他呀,”李貞麗嘆了口氣,“若說他能教出雄霸天下的徒弟,我不會有半點疑心。但是作爲承祧祖師基業的樓主,善戰卻是最末一籌。這點上,我也教不了你什麼,你還得多跟徐師伯、顧師伯學着。”
——我還是想四處走走呀。
李香君心中暗道,緊緊攥着掌中的西河劍,恍惚間好像感覺到了她的呼吸,又像是聽到了它在低聲喚自己。
——是了。就是剛纔,這柄劍幫她解開了內心中的重重束縛。我以後便與這柄劍作伴吧。
李香君抱着西河劍。用臉龐輕輕貼了貼劍身。
……
崇禎四年三月,距離天下大變還有十三年,似緩若急,讓人既緊張又難以真正緊張起來。
錢逸羣與周正卿、文蘊和兩位公子交談之後,二人都十分懇切由他牽線,玉鉤洞天佔據一席之地。——錢逸羣沒說自己是厚道人,只是說他師兄在此事上有極大權柄,也不算騙人。
雖然星盤已經定了兩個點位。然而這星盤只能一人穿行,就連坐騎都帶不過去。每次使用之後又要等它二十一日,吸收北斗精華,方能下次再用。看起來是永無能源耗竭的憂患,但是翠巒聖境中沒有北斗七星,所以這坑爹貨的使用週期就是實打實的二十一天!
錢逸羣辭別父母,告別高老師。帶着楊愛顧媚娘和錢衛三個尾巴,揹着狐狸,騎着麋鹿,重又邁向了揚州城。這條路上他已經走得熟了,就連野外宿營留下的坑灰都還在。
每天早上他牽着一鹿三馬四頭坐騎,以及狐狸。進翠巒山放牧。
在食草動物大快朵頤的時候,錢逸羣便在洞裡做功課。
說來慚愧,作爲一名掛過單的道士。錢逸羣仍舊無法做完全本早課,只是從母親那兒請了元始天尊聖像放在洞中,朝夕禮拜。
禮拜聖真之後。便是長達一個時辰的踏罡步鬥,淬鍊魂魄、滋養靈蘊。這套原本只是應急的法門。反被錢逸羣利用得最多。就連新學的金華出世術都可以用它來習練,包容無礙。
等踏完罡步,錢逸羣還要花一個時辰來練劍和攀援疾走,鍛鍊身法。等他全套功課做完,大半天便過去了。等四頭坐騎吃飽回來,差不多錢逸羣也擦洗完畢,可以一起出去了。
這兩個時辰裡,狐狸有時候會花許多時間勘察靈草,又時候卻又不耐煩地吵着要出去。雖然它知道進出口令,可惜翠巒聖境只認錢逸羣一個人。
鹿、馬吃多了靈草仙花,非但各個皮毛光鮮,更是足下有力,日行百里也不覺得疲憊。等要過河之時,錢逸羣便取出曈爐,好言勸這幾位大爺進去,無疑也加快了渡河的速度。如此一路行去,從蘇州到揚州花了只不過三日。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曈爐不能強行將百獸納入。只有禽獸們真心願意,這曈爐才能生效。錢逸羣真沒想到,郭璞竟然還是個衆生平等分子。
到了揚州之後,錢逸羣駐足瓊花觀,白楓等人很快就等在了外面。
“不知道長下一站可是入京?”白沙就住在觀外,每天都要來看看,提心吊膽恐怕錢逸羣一去渺無音訊。
得知錢逸羣回來,他立刻趕來見這位道長,生怕再錯過。
“下一站……”錢逸羣略略一咬口,只說道,“貧道要去雲臺山拜會一位故人。”
“唔!”白沙問道,“小可能否同行呢?”
“這個,你不用撰寫稿件麼?”錢逸羣問道。
“那自然有文筆絕妙之輩操刀,小可只是負責四處探尋新鮮事。”白沙道,“小可發現,道長所到之處,總有些故事發生,實在不忍離去。”
——這個……我又不是柯南,走到哪兒哪死人……
錢逸羣無奈地撇了撇嘴,道:“這個我就怕保護不力……”
“這個就不勞你操心了,”白楓上前道,“反正我無意春闈,便四處遊歷一番也好。”
錢逸羣目帶可疑地看了他們這對族兄弟一眼,暗道:我跟你這麼熟了麼?什麼時候開始你我稱呼的?
PS:大家端午節快樂~~~看到一個笑話:高考放在端午之前,是方便諸多考生自己選擇:歡天喜地吃糉子,還是沉江當糉子。
小湯希望所有讀者朋友無論何時何地都能選擇前者~~就算碰到了一些曲折坎坷,也一定要樂觀積極地想:“我是以《百媚圖》盟主爲目標的純漢紙,怎麼可能被這點小事絆住!”然後,你一定會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