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九娘娘臉色一板,“你可知道我狐族子裔成年之後,是現不了原形的!”
“這個,我真不知道……那以琳這樣……”錢逸羣心中登時緊張起來。
“若是被打回原形,非但要耗時修煉,而且還需要各種奇珍異寶輔助,否則便會喪失本性,徹底淪爲妖狐。”九娘娘嘆了口氣,“這其中兇險,哪裡是你這外族人能夠想象的!”
“岳母大人,小婿見識少,敢問狐妖和妖狐有什麼區別啊?”錢逸羣嬉皮笑臉道。
九娘娘頓時被氣得笑了出來,道:“你臉皮怎麼這般厚法?我看你是全真清修一脈,你師父是誰!”
“這個,你們都能看出來麼?”錢逸羣頗有些吃驚。張天師也能看出自己是全真清修一脈,但自己反倒不明不白。
再者說,玄術修行會改變人的氣質,爲什麼自己就一直沒有出現那種神棍氣息呢?多半跟師父打下的底子有關吧。
“法脈傳承,誠如長江黃河一般,涇渭分明,不會混淆。”九娘娘打量着這女婿,“你根子上就是清修出身,學再多玄術也改不了的。你是背師另投,被逐出山門了?”
“當然不是!”錢逸羣急忙辯解道,“非但沒有逐出山門什麼的,師父還將道觀、法器、傳承都給了我呢。”
“呦,不成想你竟然還是個掌門弟子呀。”九娘娘調笑道,“那怎麼如此油嘴滑舌?對了!你全真一脈,不是禁婚娶的麼!你敢戲弄我家以琳!”
見岳母變色,錢逸羣連忙又道:“其實我也不是全真一脈呀。我沒有冠巾,當然不算出家。再說,我師兄就下山娶妻,師父並沒說什麼。”
九娘娘這才鬆口氣,道:“這事我不管那麼多,當下之急是要將以琳救回來!”
“這事小婿雖然不懂,”錢逸羣見九娘娘對於自己這個女婿的身份並沒有太大排斥。不免多喊兩聲,徹底坐實,“不過只要能救以琳,上窮碧落下黃泉,我若是皺皺眉頭就不得好死!”
“不用發什麼毒誓。不過逆轉妖狐之變的確不是很容易的事。”九娘娘皺眉道。“不說上窮碧落下黃泉,往來幾重天卻是免不了的。”
錢逸羣微微頜首,道:“岳母大人都把以琳許配給我了,這些事便是我的本分。哪有不能保護妻子的丈夫?要些什麼。岳母大人儘管開口,小婿也有遊仙書在手,未嘗不能去天外天看看。”
九娘娘被錢逸羣這一番豪言壯語說得心花怒放。
不同於她的姐妹,她只有以琳這麼一個女兒,而且因爲是半妖的身份。不可能繼承家業。當初她將以琳放在雲臺山,貌似流放,其實更是希望她能夠建立一個自己的“家”。
若是能夠在數百年光陰裡,讓雲臺山周圍的百姓都承認這位“狐仙”,平安度日總是不難。反之,一味強留在狐山,一旦等她逝去,以琳終究要仰那些堂姐妹的鼻息,日子恐怕不會那麼逍遙自在了。
如今以琳找到這樣的依靠。未嘗不是一件幸事。想當年自己……
“有遊仙書就好!”九娘娘道,“不過遠遠不夠,有些草藥只有天界有。”
“不怕,小婿還有通界筆,只要勤加修煉。肉身穿越也是等閒事。”錢逸羣堅定道。
九娘娘這回真險些被噎住了。
遊仙書、通界筆、金華出世術……一應準備如此萬全,莫非這道士就是專門來禍害我家女兒的麼!
“好……”九娘娘微微點頭道,“我先帶以琳回諸暨山休養,拖延妖狐變化的時日。你先去遼東找冰玉寒鐵鑑。”
“嗯,遵命!”錢逸羣一抱拳。正要離去時突然轉過身來,“岳母大人,那個冰玉寒鐵鑑長什麼模樣?”
九娘娘抿嘴嘲笑道:“你這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就說這麼滿的話。那冰玉寒鐵鑑就如尋常銅鏡一樣大小,只是鑑面用的是億萬年方纔誕生的冰玉,光潔透亮如同寒冰,質地堅硬溫潤猶如白玉,故而叫冰玉。
“這冰玉照不見人影,只能照見人的神魂。只要對着這冰玉照上一照,便能穩定心神,不至於迷失自我本來。這件物事是最要緊最要緊的,若是不能鎮住以琳的神魂,後面什麼都是白搭。反過來,你只要找到這件寶貝,以琳日後也就是模樣醜一些,本性仍在。”
錢逸羣鬆了口氣,心中暗道:以琳長什麼模樣對我來說都是傾國傾城,只要本性還在就行!說起來,似乎長着尾巴更可愛一些……呸呸呸!這種喪失的念頭一定不是我的!
“岳母大人,這寶貝在遼東哪裡?”錢逸羣雖然地理一般,但也知道遼東地域遼闊,大部分又落入了金國人的地盤,沒頭蒼蠅一樣地找肯定不行。
“這寶貝上一任主人道號將岸子,不過這三百年來,恐怕早就羽化了吧。”九娘娘道,“他世居遼東,所以讓你去那邊找找線索。也別死抱着遼東不放,說不定他的弟子早將這冰玉鑑帶去了別處。”
——這不就是大海撈針麼!
錢逸羣心中一個擱楞,又暗道:還好!關老爺子還欠我一卦,正好讓他卜算一下這寶貝在哪裡。
“嗯,小婿這就動身。”錢逸羣不願久留,這就要走,“遼東可還有什麼寶貝,需要一趟帶回來的?”
九娘娘搖了搖頭,道:“你只要記得,冰玉鑑可以用手拿,但是周圍一圈寒鐵底座卻是戴着手套也不能碰的。哪怕碰到一丁點,渾身都會凍成冰塊。”
——咦,這麼強悍的製冷效果,誰還能靠近它?
錢逸羣心中這麼想,嘴裡不敢太過油嘴滑舌,道:“岳母大人請放心,小婿知道了。”
九娘娘這才點頭道:“限你叄佰陸拾日,萬萬不可晚了期限。”
“必然!”錢逸羣點頭稱是。
“出去的口令是什麼?”九娘娘突然問道。
“是如意。”錢逸羣道。
九娘娘一愣,旋即心頭泛起陣陣波浪,良久方纔平復下來:“孫姑娘告訴你的?”
“是啊。”
“她有沒有說什麼?”九娘娘問道。
“她別的倒是沒說什麼,不過有件事小婿不解。”錢逸羣猜想岳母很有可能是當年的當事人。索性將神仙姐姐讓他屠盡蛇妖的事告訴了岳母。
九娘娘聽了一笑,道:“這事不用當真,孫姨果然是個醋罈子,她若是知道小姨……咳咳,走吧。咱們出去。”
錢逸羣見她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咬住。心裡就像是有隻貓在撓一般。不過岳母不肯說,也不能強問,當下便帶着九娘娘出了聖境。
以琳在外面等了剎那,見母親牽着心上人的手出來。知道兩人在裡面已經談得妥當,心中一陣歡喜。
“以琳,你先跟姐姐們回山,爲娘還要去辦件事。”九娘娘道。
“岳母大人還有什麼俗事?交與小婿去辦就是了。”錢逸羣心道:你還是快帶着以琳回去休養,別讓這病情惡化纔是!
以琳聽錢逸羣叫得這般順口。心中一樂,暗道:這厚臉皮道士卻沒讓我失望,看來我也真是慧眼識人。
“如今看來王家想滅我諸暨山也不可能了,”九娘娘顯然已經知道了一夜的血戰,她道,“不過那個小道童,恩將仇報,我定然不能饒過他!”
“這事啊,”錢逸羣道。“小婿順路就做了,何必岳母親自出馬?岳母大人還是帶着以琳回山靜養纔是道理。”
九娘娘看着錢逸羣,突然笑道:“我可不是要一刀斬了他,就怕你做不來。”
“呃……小婿是公門出身,刑罰之道也略通一二。”
“非也!”九娘娘從袖中取出一柄樣式古樸的短劍。“這劍便是古今有名的誅仙劍。”
錢逸羣一奇,打量這劍,卻見不知什麼材質鑄造,甚至缺乏金屬的光澤和鋒銳。更像是木石之類。劍身上刻有“誅仙”兩個金文古字,線條古樸單薄。頗有些破壞美感的意思。這劍若是掛在後世的旅遊景區,不刻兩個金文古字,大約能賣五十塊。
刻了之後,只能賣二十五了。
“是通天教主的誅仙劍麼?”錢逸羣驚疑道。
“什麼通天教主!”九娘娘不悅道,“你傳奇話本看多了麼!這是靈寶天尊所傳,掌三十六天殺伐事!即便大羅金仙,在這誅仙劍前也不免寒慄。”
“這麼厲害的寶貝……多謝岳母大人!”錢逸羣伸手去接,卻被旁邊的以琳一掌拍在掌心,秀目一瞪,微微搖頭。
果然,這劍不是給錢逸羣的。
“我抽取一道劍氣,你去給我交給那個道童!”九娘娘恨聲道,“他若是能活下來,便有了與我一戰的資本。若是活不下來,便是他的命數!”
——唔,岳母大人這就是傳說中的養敵自敗!不知道古往今來有多少反派,都是死在這記昏招上的。也罷,既然讓我碰到了,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偷偷把那道童幹掉就行了。
“這劍氣之中暴戾非凡,你千萬不要鋌而走險!”九娘娘關照一聲。她很懷疑錢逸羣所謂的“機緣巧合,老師傳授”的說法。一個人哪有那麼多機緣巧合?他又不是那種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美少年,又哪來那麼多老師傳授?多半是貪圖寶貝,自己奪來的吧。
——這性子大約會很合白姨的脾胃。
九娘娘從誅仙劍中抽出一道劍氣,摶成一粒蜜丸大小,通體銀白,交付錢逸羣。
錢逸羣握在手上,頓覺得銀光扎手,連忙扔進金鱗簍。誰知這金鱗簍竟然不納,只是將它盛在簍裡,與翠巒山一個待遇。
“收入紫府之中,”九娘娘道,“莫非你還沒打通玄關麼?”
“通了通了。”錢逸羣怕岳母看不起自己,連聲說道,終於還是壓低了聲音:“怎麼收納進紫府?”
九娘娘若不是顧忌身份,真恨不得大翻白眼。還好她有個好女兒,替她翻了。
錢逸羣經此一課方纔知道,原來狐狸吞納寶物,並非吃進肚子裡,而是直接送進了身中紫府。這個神奇的地方就像是每個人的納物空間,只是存放其間的寶貝會影響魂魄,所以不能亂七八糟什麼都往裡塞。
這點上,狐狸有種族天賦,所以並不在乎。上古靈種的神魂哪怕生死都不能磨滅,何況一兩件垃圾?
錢逸羣活學活用,將這劍丸收納紫府之中,又將翠巒山也收了進去。
剎那之間,翠巒山在紫府中的散發出精純道炁,讓錢逸羣渾身舒坦,哪怕身在山外,也像是人在山中一般。身體所受這五濁之世的侵蝕變得更加輕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九娘娘索性又送了錢逸羣相珠、蜃石,保證能夠聯絡通暢。她看着錢逸羣與以琳眉目傳情,心中泛起一絲不忍,卻仍舊道:“咱們走吧,還要趕回山裡,天亮了不方便。”
狐族都是高來高去,腳下踩着彩練,在天空中翱翔。若是讓尋常人看到了,會有留下各種傳說。若是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修士們見了,卻難免要多番探尋,好像找到了狐山就能理所當然地霸佔一般。
錢逸羣看着未來岳母大人帶着未婚妻回了孃家,摸了摸胸口紫府,只覺得那劍丸散發出的殺戮之氣隱隱刺痛,暗道:你們這幫蠢貨,就算沒有死在外面,真的讓你們進了狐山,恐怕也是有去無回!
狐狸見這些狐妖走了,方纔從樹洞裡鑽了出來,抖落身上泥土爬蟲,走到錢逸羣身邊:“她答應了?”
“嗯。”
“也難怪,她自己就找了個人類,可見有其母必有其女。”狐狸舔了舔嘴脣道,“你真要去遼東找那個寒鐵冰玉鑑?”
“有什麼問題麼?”錢逸羣望向狐狸道。
“三百六十日,”狐狸搖頭道,“一年的功夫,上哪裡去找那塊消失了上百年的寶貝?誰知道它埋在哪個犄角旮旯裡?”
“你還沒到遼東就會說遼東話了?”錢逸羣輕笑道,“快去幫我把老鹿找來,咱們得趕路啦。”
“好吧,”狐狸點了點頭,又道,“那劍丸你還是扔了的好,殺氣太重了。”
“答應人家的事,不能不做。”錢逸羣搖了搖頭。
“那道童若是駕馭了這絕仙劍的殺氣,恐怕你那岳母真不是他的對手。”狐狸勸道。
“有我在,怕什麼?”錢逸羣挑了挑眉毛,手中已經摯出清心鍾。
震鈴流水一般從鍾裡打了出來,錢逸羣右手節隱劍一劃,已經穿過了十來步的空間,旋即鬼步突進,沒有絲毫要保留體力的念頭。
“王家別院見!”錢逸羣高聲喊道。
聲音凝成一線,落在了狐狸的耳中。狐狸看着消失在樹林陰影中的錢逸羣,突然懷念起當日在吳縣的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愣頭青來。
——那時候的日子,還真是安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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