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 見天子演說智慧,祈甘霖大內鬥法(六)
符雖然入門簡單,威力顯着,但若是不覺醒靈蘊,終究是廢紙一張。最多是貼在家裡,當尋常辟邪之物。
而且真正的靈符畫起來並不難,難的是保存。隨着時間的推移,靈符中的咒炁必然會消散,等要用的時候恐怕已經沒得用了。
“直接讓天師府派些修行有成的道士隨軍不就行了?”錢逸羣笑道。
孫承宗暗道:這道人不知道與天師府有多大的仇怨,這等絕戶計都能想出來!
“陛下!不可啊!我天師府歷代忠心王事,豈該獲此惡報!”江奎跪地哭道。
崇禎冷麪不語,心中卻是十分期待。
——唉,沒有智慧,終究看不深遠。我若是廣開教門,收了徒弟,必要讓他們統統給我從軍三年才能回來!
錢逸羣原本想今日落了江奎的臉面,借這個機會反點好處給張天師。就算張天師再厲害,能見到皇帝,演示玄術,並讓皇帝如此動心的機會卻是少之又少。這可不是你家鄰居,想見邁個坎就去了。
大明的皇帝啊!
上億人口的最高統治者啊!
錢逸羣在心裡喊了兩嗓子,卻發現崇禎在他眼裡跟鄰居小弟實在沒什麼區別,頗覺無聊。
崇禎興致大起,問了好些個玄術方面的內容。錢逸羣索性將咒訣符陣四個大分支一一說了,又間或說了些道聽途說來的蠱毒、趕屍之類的東西。
別說皇帝,就是大戶人家的子女若是聽了這些,也會被家裡大人吃掛落,因爲這都屬於穢事。
錢逸羣沒這種忌諱,只是統統歸於神秘學範疇。崇禎卻是被激發了少年心性,好奇心大熾,聽得津津有味,就連張皇后一直在旁邊乾咳都沒領悟。
“道長,那長生之術可是確實有的?”崇禎終於問出了自己心底裡最渴望的問題。
一個人餓肚子的時候想吃飽。吃飽了想吃好,吃好了想成家,成了家想立業……等真正當了皇帝,能想的只有長生不老了。
張嫣聞言頓時緊張起來,世廟前車之鑑猶未遠,大明可經不起再出一個煉丹皇帝!
“陛下,長生不老是悖道之妄。”錢逸羣直接說了實話,見江奎在一旁吹鬍子瞪眼睛。直接無視。
“不過長生久視卻是可以的。”錢逸羣大喘氣一口,讓崇禎從失望中又轉了回來。
“何謂長生久視?”崇禎問道。
“此語出自《老子》。”錢逸羣先報了出處,表示源遠流長,不是自己瞎掰。他道:“所謂長生者,在世常駐,盡天年而歸於虛空。所謂久視者,其過百歲,而形體不衰,耳聰目明。”
張嫣見這道人沒說什麼玄之又玄的金丹,不由好奇。也不阻止錢逸羣說下去。
崇禎帝卻是個實際的人,聞言道:“帝王之中。權柄之重莫過於祖龍;威勢之盛莫過於唐宗;奉道之誠莫過於世廟……可他們都一樣有大行之日。朕倒覺得道長所謂的長生久視頗有些道理,活着的時候福壽安康纔是正理。”
“陛下英明。”錢逸羣略略點頭,“若是陛下要求長生不死,臣只有告辭而出。若是陛下只求個在世常年,老而不衰,小道卻有些法子。”
“願聞其詳。”崇禎挪了挪龍臀,危襟正坐。誠如當年讀書時候見了孫師傅一樣。
“其一去妄,”錢逸羣道,“人皆有妄心。卻不知這妄心最是耗散心神。尤其帝王,操控天下,妄心一動,萬民勞頓。想來這個道理陛下比道人我明白得多。”
崇禎微微點頭:“朕即位以來,夙夜憂慮,便是因此,生怕朕的一時之語,害了天下蒼生。故而每每想到前年近畿百姓,遭受金兵之虐,朕就痛心疾首。”
前年的乙巳之變可歸罪於是皇帝的用人不當,因此而內疚也是應該的。
錢逸羣知道現在不是問責的時候,繼續道:“其二爲強身。陛下勤於政務本是極好的,但久坐傷腦,久視傷血,久鬱傷神,如今災禍四起,內憂外患,陛下尤其應當以一顆樂觀之心閱世。”
“陛下如今整日愁眉難抒,道長可有什麼法子麼?”周皇后開口說道,卻是一口糯糯的江南官話,蘇州口音。
錢逸羣意外地看了周後一眼,又對崇禎道:“陛下每日健行十里,當能大改觀。”
“健行?”崇禎意外道。
“疾步快走,讓毛孔舒張。體內廢氣從毛孔出來,人自然也就精神了。”錢逸羣道,“請陛下喚宮中裁縫來,臣教他做一套健身服,陛下換了健身服去走,自然能有體會。”
崇禎當即招手,名尚衣監太監過來。錢逸羣目測崇禎身形,將後世的綢緞健身服移植過來,與勁裝相似,卻更加簡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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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
錢逸羣正要說下面一些清心寡慾的話來,卻見王承恩一溜煙跑了過來,雖然額頭上仍舊見汗,步伐卻是輕快無比。他上前稟道:“陛下,三丹喇嘛候您召見。”
“陛下,您就將這位小道長留在宮中,有的是請教養生之法的時候。這天再旱下去可了不得啊。”田貴妃名副其實地甜甜說道。
“也好,厚道長就在宮中多住幾日,咱們先看看那喇嘛的手段。”崇禎笑道。
錢逸羣看了看孫承宗,心道:住哪裡都是住,上輩子進故宮還要買門票呢,趁這個機會先住幾天轉轉也好。不過時日久了可不行,以琳那邊還等着呢。
王承恩很快便領着一個身穿紅色法衣的喇嘛走了過來。
那喇嘛方頭大耳,皮膚黝黑,一眼可知是個蒙古人。三丹在蒙古語中是檀香的意思,多半也是個從小在寺廟裡長大的和尚。
在藏地、蒙古,喇嘛屬於貴族階層,受過良好的教育。許多喇嘛都精通數種文字,三丹也不例外。他的官話中帶着西北口音,但咬文嚼字十分講究,幾乎堪比秀才了。
“小僧從呼和浩特來,見京中不雨,願爲皇帝陛下解憂。”三丹喇嘛合什躬身,畢恭畢敬。
錢逸羣不知道崇禎怎麼想,只見孫承宗臉上一點波瀾都沒有,便知道其中肯定有什麼內涵。
如今的呼和浩特還不在大明版圖內,應該是林丹汗的地盤。自從林丹汗改奉紅教之後,信奉黃教的漠北蒙古便與他疏遠開來。
喇嘛作爲貴族階級的一部分,從來沒有離開過世俗政治。諸如嘎巴達瓦那樣一心修行的喇嘛,無論是教門地位還是政治地位都不會很高,說不定在藏地還會被視作“野僧”。然而能夠覲見大明皇帝的喇嘛,絕對不會是個野僧。
——是林丹汗在尋求大明的協助,共同抵禦女真人的崛起麼?
錢逸羣難免又有些憂國憂民了。
“大師求雨,所需者何?”崇禎問道。
“只求一塊五丈見方之地,建立法壇庭。”三丹喇嘛道,“若是陛下能派遣大官來上香祈願,小僧相信能表現出更大的誠意,讓上蒼降雨。”
如果有官員參與,那就是公祭了。錢逸羣心中暗道:這和尚明顯是想跟大明扯上關係。這種外交把戲倒是很巧妙,只要在祈雨時候跟祈願的大臣做好聯絡,等到法事結束,那位大臣總得在回命時稟報皇帝。
如此林丹汗不丟臉,卻也表達了足夠的善意。
——若是目光侷限在佛道相爭,那就是壞了國家大事啊。
錢逸羣暗道:別說我不會祈雨,就算真有什麼法子讓我祈來了雨,這回也少不得給國家外交讓路了。
崇禎微微點頭,道:“曹化淳,這事交給司禮監妥辦。”
一個站在不遠處的老太監,穿着與王承恩相似的大紅蟒袍,頭戴烏紗帽,聞言走出,口稱領旨。
錢逸羣見了這歷史上有名的大太監,不由掃了一眼。
只是一眼,曹化淳便已經回視過來,反應之快超出了錢逸羣所料。
——原來也是個靈蘊覺醒的。
錢逸羣看到曹化淳眼中精光,心中暗道:只是不知道是否真有葵花寶典這種東西。
“道長,”崇禎站起身,“朕還有些奏本要批,等晚膳時咱們再細說養生之法。孫師傅,也一起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遵旨。”孫承宗起身應道。
錢逸羣也跟着打了個躬,道了一聲:“慈悲。”
崇禎一樂:“還從未有人說朕慈悲的。”
“陛下勤勉政事,便是對天下蒼生的慈悲了。”錢逸羣笑道,“不過小道只是習慣性客氣一下,猶如常人所謂‘叨擾’,謝陛下留飯而已,陛下不用太過在意。”
崇禎半氣半笑,手比劍指,點了兩下,卻搖了搖頭作罷,只道:“你這道士,率真得氣死人!”
錢逸羣又打了個躬:“多謝陛下。”
崇禎翻了翻眼便要走,三位后妃自然起身相隨。周後突然道:“陛下,妾有一事想求。”
“哦?皇后所爲何事?”崇禎停步問道。
“陛下,”周後垂下頭,傳出悲聲,“懷隱王薨後,妾總覺得坤寧宮中總有些陰氣,想請厚道長做個法事。”
崇禎望向厚道人,卻不敢以帝王之尊去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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