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章 戰巫博轉進千里,斷龍脈釜底抽薪(六)
錢逸羣並不知道自己與苦塵已經踏上了兩個方向的道路,也不知道自己的一念之間,能夠影響苦塵的卜算。否則他絕不會吝嗇自己的念頭,每天都會將他所知道的地名在腦海中過一遍。
眼下的瀋陽還有三年纔會改名爲盛京,日後成爲旅遊景點的清三陵也只有前兩個,因爲皇太極還沒死。
錢逸羣來到瀋陽之後,發現這裡雖然還沒擴建,卻也不小。起碼不可能隨便找個地方一站,狐狸就能看到他。不過有山鷹那位快遞小哥跟在旁邊,迷路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誠如錢逸羣一路行來所見的一樣,就算是瀋陽,也一樣陷入了缺兵少糧的境地。城門口的女真衛兵有氣無力,不是老頭就是幼兒,各個乾瘦枯萎。城裡也是人煙稀少,地上的雪化了之後,露出一道道車轍,偶爾還有不規則散落的泥坑。
不同於大明的其他城市,瀋陽沒有公廁,也沒有集中給人倒馬桶的地方,四處可見散落的糞便,讓錢逸羣頗爲不適應。無論是他前世生活的都市還是此生長大的蘇州,都不用擔心走在路上踩到屎這個問題。
因爲穿着金兵的盔甲,錢逸羣並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略一參觀也就走完了。要不是知道這裡是金國的首都,否則很容易將它認作是一個略大的村落。至於之前說的屠光瀋陽的韃子,在看了這些瀋陽女真人的生活環境之後,錢逸羣真有些雞肋的感覺。
屠與不屠好像沒什麼兩樣嘛。
錢逸羣撓了撓頭,決定還是先去看看女真人的祖墳。
當前可以處理掉的祖墳有兩個。
一個是後世的永陵。如今名叫興京陵。其中埋葬了努爾哈赤的六世祖孟特穆、曾祖福滿、祖父覺昌安、父親塔克世和伯父禮敦、叔父塔察篇古以及他們的福晉。
民間流傳,女真人之所以能夠入關坐擁天下。全靠了這塊陵寢之地的風水。
錢逸羣閒庭信步到了興京陵腳下,見有一個村子坐落其側。看來是負責守陵的女真人。神道上有石牌、翁仲,建制與大明的風俗也沒什麼區別。
看到一個可疑的陌生人過來,守陵的女真人紛紛跑了出來,將錢逸羣團團圍住,口中吐出一長串女真話。
錢逸羣理所當然聽不懂一個字,揮了揮手:“閃開。”
“尼堪!”有人高喊一聲。正是女真語裡“蠻子”的意思。女真人不說自己還裹着野豬皮過活,卻將明國稱之爲蠻子家,十分可笑。
一般來說,新到一個地方。罵人的話總是學得最快的。錢逸羣在遼東這些日子,殺了那麼多人,自然也被人罵得不少,其中“尼堪”出現的頻率着實不低。
“你們雖然罵我,我卻不忍心遽殺爾等。”錢逸羣蕩起赤盾珠,將衝上來的建奴逼開,微微搖頭,口中高喝一聲:“雷來!”
掌心雷的威力並不算,但是對付這些無甲兵卻是綽綽有餘。
只是一枚雷球轟過去。這些守陵的女真人尖叫四散,只留下地上兩具焦黑的屍體。
“嘖嘖嘖,你這般動作,不怕他們去引來瀋陽的駐兵麼?”一個說着東北口音漢話的人。不知不覺中出現在錢逸羣身後。
錢逸羣心中一驚,轉身之間已經用赤盾珠護住了身體。這些日子他警惕苦塵突然追來,警覺性已經強了不少。身上加持不敢間斷,金剛珠也時刻維持在可用狀態。即便如此。還是讓這人出現在了自己身後五步。
他若有不善之心,恐怕要糟。
錢逸羣心中自警。打量着來人。
此人身穿天青色道袍,身材修長,臉上雙頰微微內凹,蓄着三絡長鬚,頗爲清秀。只見他雙目精光滿溢,身上沒有半點俗氣,可知也是個道德門人,玄都羽客。
“道友請了,”錢逸羣略略行禮,“道友滿發高束,在這金人地界沒有關係麼?”
“呵呵,”那道人笑道,“貧道等閒不出山中,過的就是無法無天的日子,有什麼關係。”
“道友高潔,”錢逸羣隨口讚了句,“想來道友前來見貧道,定有指教。”
那道人笑得露出了八顆牙齒,道:“哪裡敢說指教?只是充個嚮導罷了。”
道人說罷又笑,好像爲人隨和,只會笑一般。他道:“此陵背靠啓運山,前朝煙筒山,左有青龍之首,右有白虎之尾。永陵之龍也因此形勢俱佳,有萬乘之尊之勢。再加上蘇子河如一條玉帶一般纏繞其中,波光瀲灩,二道河、錯草河、蘇子河三條河流形成‘三水入庫’。實乃天下難得的風水寶地。”
原來是給我當皇陵的導遊。
錢逸羣並不在乎,道:“風水再好,也只是到今日爲止罷。”
那道人渾然不理會錢逸羣的接口,猶自講解道:“這啓運山上有十二個山頭,看:‘青龍’,‘白虎’,‘近案’……這些山頭距離此陵都是十二里,蘇子河流經此地長度正好也是十二里,這便是天意要讓建奴出十二代皇帝啊。”
錢逸羣頓生警覺。
眼下龍氣之爭的事已經拉開了序幕,這廝跑來說女真該有十二代皇帝,那他的立場可就難說得很了。
不過再看着山頭,若是與滿清十二帝對應,果然是康雍乾三代的山峰最高,旋即一座比一座矮。到了第十二座,幾乎都不能算是山頭了,正好對應末代皇帝溥儀。
錢逸羣回顧清朝歷史,居然一一對應,心中暗道:若說是巧合,也實在太巧了些。莫非冥冥之中果然註定女真當興?
“貧道此來,正是爲它更新天命。”錢逸羣平聲道,“道友以爲如何?”
那道人撫掌笑道:“如此大好!同去同去。”
錢逸羣一愣:“道友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哈。”那道人笑道,“你花了那麼多金子找我。原來竟是不認識我。”他頓了頓道:“貧道便是將岸。”
“將岸子?”錢逸羣一愣,這不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麼!
“也有人這麼叫我。”將岸道,“無所謂,名號不過就是個動靜,不用在這兒上深究。”
“求借冰玉寒鐵鑑一用!”錢逸羣當即長長作揖,誠懇拜道。
“呃……咱們先燒了這女真人陵墓,斷了他們的龍脈如何?”將岸輕輕捻鬚,暗道:這道人還真是臉皮厚啊,大家第一次見面,就問我借如此貴重的寶貝。哎呀呀,怎麼回絕他纔不傷面子呢。
“這事不着急,”錢逸羣亟亟道,“道長,我妻子碰到點小麻煩,若是半年之內不用你那冰玉寒鐵鑑照一下,恐怕就要失心瘋了。這可比大明江山緊急得多啊。”
就算不破這龍脈,大明還有十幾年國運呢,錢逸羣當然不着急。
“這個……”將岸臉上一板。“其實我不是將岸……不對,我是將岸,但我沒有冰玉寒鐵鑑。”
“道友,你目光飄忽。分明是在撒謊呀。”錢逸羣湊到將岸面前,認真道:“你看,脖子都紅了。”
“呀?是麼?”將岸雙手捂住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友,你看你。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吧。我說沒有,是不想傷了你我和氣嘛。想冰玉寒鐵鑑是上古秘寶。怎麼能輕易出借?”
錢逸羣退了一步,也不逼他,道:“大哥,要不你看這樣吧。我把妻子叫來,然後你來照她一下,這總行了吧?”
“這個……”將岸左右思索一番,心中盤算:反正我也要下山遊戲,幫他治癒妻子不過是舉手之勞。
“謝儀從重!”錢逸羣道。
“兄弟我就是喜歡與爽快人打交道。”將岸正色道,“看道友一臉道德正氣,想起尊夫人也是同道中人,正該我出手相助!”
錢逸羣也頗爲激動,道:“小弟我在山海關有個玉清宗壇,還是有些香火,道友日後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找我。”
“好說好說,”將岸手指陵墓,“這裡的確是女真龍脈所在。兄弟我知道他們奉天承運,拿這裡也沒個辦法,只好隱居深山,不問世事。月前我夜觀天象,突然發現天命有變,混龍出世,這才動了下山助那明主一念。”
錢逸羣讚道:“道友真是高潔忠義!”
“好說好說,”將岸頗爲受用,“走,咱們且去斷了他龍脈。”
兩人拾階而上,視那些女真守陵人如若無物。只是錢逸羣嫌那警鐘敲得心煩,隨手一顆掌心雷將它轟爛,與將岸兩人就如登高野遊一般,信步前行。
將岸是遼東人,自幼出家修道,後來女真人佔據了遼東,他知道天命難違,便躲進了山裡,與幾個同修結友,共參道德。
“將岸老兄,你該有數百多歲了吧。”錢逸羣問道。
“哪有,”將岸笑道,“本門歷代都是師徒單傳,沿用‘將岸’這個道號。哪有人能活幾百歲的?呵呵呵。”
金華出世術就行……
錢逸羣暗中接口,旋即問道:“貴派這般傳承道號的卻是罕見,可是有何深意?”
將岸擡起頭,面露滄桑:“當年我還是個道童的時候,也這麼問過師父。”
靠!你佔我便宜!
錢逸羣反應極快,撇嘴暗罵。
“師父說:等我長大收了徒弟,就明白了。”將岸悠悠道。
“那你現今明白了麼?”錢逸羣十分好奇,便不跟這化外野人計較。
“去年我收了個徒弟,”將岸點了點頭,“總算明白了。”
“是何深意?”
“取名太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