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層咒訣清晰無比地展現在他眼前,通透明晰,毫無隱瞞。這種自然而然的反應,除了神通還能是什麼呢?不過從那木劍和葫蘆,以及自己身邊的法寶來看,這神通還是有所侷限,過於高端的法寶還是無法看得通透。
——不過,或許也是我自作多情,那火龍真人如何知道我的神通就是透析煉化咒訣呢?
錢逸羣暗自自嘲,猛然間又想:或許他就是知道……這天下高人到底有幾多,又高到何種地步,實在是讓人敬畏。
心中一念到此,那句惡狠狠的“神火焚皮,迅雷碎骨”也不像是單純警告孫鑰的話了。
錢逸羣心裡一個機靈,又想道:若是那位高人真是借孫鑰傳話,關於金丹大道的那段恐怕值得試試。
道門秘法之中,金丹、符籙、劍仙一向是聲名遠著。其中以符籙最廣,金丹最難,劍仙最隱。錢逸羣跟着師父修行,並沒有學到真正的“法”,而是日日夜夜浸潤在“道”之中。正是火龍真人所謂的“種種有爲出於無爲”的根本所在。
雖然後來從憶盈樓中學了劍術,也領悟了前人的劍意,藉着誅仙劍的一分劍氣還能散發出殺人的劍氣,然而這些都不是劍仙修行之法,仍舊屬於“術”中一流。
——論說起來,我還真沒系統地修過法啊!
錢逸羣仔細回憶了一番自己的求道過程,要麼是從道中做功,要麼就是學習玄術,正缺了中間“法”的那段。也因爲少了這個法,使他的術難以進乎於道。各個散亂,難以融匯通達。
而現在,一套金丹大法的總綱就放在錢逸羣面前。
對於孫鑰來說,這總綱其實沒有半分用處,雖然看似說得通透。乃是最上一乘修行秘法。然而卻因爲此法過於上乘,以至於根器不足者完全不能持用。
錢逸羣卻沒有這個問題。他已經制約六魄,身中三毒幾乎消滅,六慾極難再起,一旦入於靜中,自然觀心。加上長年累月採食聖境中的天地靈珍。皮囊之中並沒存得多少雜質餘毒。
錢逸羣牢記火龍真人所傳丹法總綱,加上之前熟讀道經之中的丹學秘要,進入翠巒聖境,入圜打坐。
自行火龍法百二十日上,錢逸羣便覺得炁穴顫動,連續七日不止。心中暗道炁機已至。這時節便是第一險關,許多修士不得明師點破,常以意念去助它。殊不知內丹之中,意念爲活火,判分文武,一旦助過,便則火上澆油。鍋空鼎爛。又有一羣人,志心清虛,對此視若不見,結果神氣渙散,丹苗流走。
錢逸羣人在恍惚之中,彷彿聽到師父的聲音渺渺難尋,又靜了數日,方纔聽清是“勿助勿忘”四字。這說的是至理真言,但其中火頭卻難以明白分說。錢逸羣自行體悟,卻是道緣深厚。闖過這關。
直到了第九日上,炁機積蓄充沛,衝尾閭至命門,連連七八次,過命門後在夾脊止住。然後回至炁穴,仍然顫動不止。
又過了三日,這炁機將夾脊一舉衝過。錢逸羣頓覺一股熱浪由夾脊直衝後腦,如此持續了一月有餘。終於有一天,腦後突如雷鳴,頭骨片片裂開,眼前只見白茫茫之景象,通體溼透,熱浪盤旋於百會,至祖竅分兩股經雙眉繞耳後聚於重樓,順任脈復聚於炁穴。
這一系變化,只是頃刻之間完成,完全沒有時間概念。
錢逸羣長吁一口氣,睜開雙眼,身周霧氣繚繞,如若仙真。他內視膻中,不知什麼時候,第七魄已經煉就,此刻不再是七枚滾圓的銀珠,而是摶成一團,成了一顆金光閃爍,氤氳繚繞的金丹。
“所謂自然而然,原來如此。”錢逸羣站起身,渾身骨節喀拉作響,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動過。然而身中神炁充足,血脈暢通,沒有半點麻痹困頓之感。
錢逸羣出了翠巒聖境,人間喧譁頓時闖入耳中。他六感明銳遠勝常人,若是心中但凡有半點不靜,便會被這些雜音牽扯,心生煩躁,由此而生嗔毒。往日只能以清心鍾來自警自醒,如今卻能夠逆來順受,任它狂風暴雨,心中一片明月清風。
“恭喜道友!”見錢逸羣出來,外間正與諸人說話的壺中子突然停下話頭,起身打躬道賀。
其餘衆人再看錢逸羣,也是覺得這位先生與之前大爲不同,只是卻不知道這不同在何處。白沙有摩訶薩天眼,運起金光看去,卻見錢逸羣胸中五炁繚繞,金丹內結,驚訝道:“厚道長這片刻功夫,便結了金丹?”
錢逸羣微微一笑,尚未說話,孫鑰突然叫道:“師父,你可是凝練了七魄,已經到了至人境界!?”
之前外堂衆人正在說的便是功法境界之事,此刻見錢逸羣出來大不一樣,自然拿他當了標本模特。
錢逸羣微微一愣:“什麼至人?”
他當然記得莊子所謂的至人,卻不記得自己曾給馮夢龍出主意,以常人、賢人、真人、至人、聖人爲區分。這事對馮夢龍來說不過經年,對於錢逸羣這種常在亂時間世界中的人而言,卻是十餘年前的一朵小水花。
甚至可能連水花都不算。
孫鑰當即取出一本《墨憨齋誌異》,上前展卷,指對錢逸羣道:“師父您看,這裡寫着的,煉化了七魄,便是至人之屬。”
錢逸羣接過《誌異》,往前翻了一頁,見文章標題是《修真五等論》,便細細挨着讀了下來。作爲心無雜質的至人,錢逸羣果然是一目十行,過目不忘,貌似隨手一翻,便已經將全文記在了腦子裡。
“這說得雖然有道理,但是沒意義。”錢逸羣將書還給孫鑰,“照他說的,煉魄者始爲真人,道人我在真人境界就已經跟那些結就聖胎的聖人們周旋了,這怎麼算?”
“師父到底是天地之間的異數。”孫鑰將書握得緊緊的,又道:“對於尋常人而言,修爲越高,能修的術也就越厲害,還是可以參考一番的。”
錢逸羣不置可否,對壺中子一笑:“將岸師兄呢?怎不見他。”
“他馬上就到。”壺中子笑道。
果然,這邊話音未落,那邊地下隆隆作響,由遠而近,須臾間一個道人從地下鑽了出來,甫一見錢逸羣,便哈哈大笑,打躬作禮道:“恭喜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