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飛入陰影之中,激起一團黃色光芒。
光芒之中顯出一個身穿玄色道袍,頭戴純陽巾的道人。那道人乍眼看去倒是周正,一絡長鬚清雅不俗。他緩緩步履而出,走到明處卻難掩神情之中的濃濃邪意。
錢逸羣看着那雙精光四射的眸子,心中暗道鐵杖、狐狸皆不虛言,玄術果然會改變一個人的氣質,弄不好就成了邪道。
“無知小子,莫不是想作死麼?”那邪道手中一翻,變戲法似地出現一張黃表符紙。只聽他高喊一聲“勅”!符紙紅光大盛,朝錢逸羣和阿牛飛了過去。
錢逸羣心中警覺,高聲喊道:“閃!”
阿牛還沒有明白“閃”是什麼意思,已經被錢逸羣抓住了胳膊,兩人一同跳下了巨石。
那符紙卻不是衝着人去的,而是落在石頭上,紅光連閃兩下,砰地一聲發出巨響。爆炸聲之中,石屑四濺,騰起一股濃濃的石灰。
錢逸羣拉着阿牛往前衝了幾步方纔停下,回身再看,巨石貌似完好無損。
還不等放下一顆懸着的心,那石頭突然晃了兩晃,緩緩朝後傾倒。
巨石的另一邊已經被徹底被炸成了石粉,此時仰天躺着,像是一隻被翻過身的烏龜。
錢逸羣心肝暗顫:這就是玄術!威力大到這等程度,已經是我靈蘊全開的效果了!他用小六合訣施放的《小雷光咒》只能轟掉太湖石一角,比之這邪道的符術,頗有些自慚形穢。
邪道緩緩逼上,橫了一眼身後的農民,見他們各個畏縮不前,大大搖了搖頭,說道:“連夜將貧道請來,竟是對付這麼兩個小娃娃,這世道莫不是殺雞都要用寶劍啊。”
錢逸羣被這“寶劍”兩字提醒,捏訣飛出西河劍,空中翻轉如同蛇行,不讓那邪道抓住軌跡。
那道人矗立不動,眼看着飛劍迫近,揚手一甩,袖中飛出數十張黃表符紙,章章有符文印璽,登時黃光大作,將西河劍攔了下來。
錢逸羣只覺得劍尖如同刺入石中,進退不得,又見那些符紙懸在空中不飄不揚,心中暗道:這道人還真是高手,不知道比高仁如何?只是再看他一臉邪氣,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錢逸羣努力拔出西河劍,繞了一圈從側面刺了過去。誰知這牆不是平面,而是一道將道人籠罩其中的半圓罩子,無論錢逸羣從哪裡刺入,都只是激起黃色靈光,宛如中物,卻刺不進去。
邪道高聲大笑道:“連一魄都不曾凝成的小子,就想破我的符牆術?”
錢逸羣只管飛劍繞着他飛,時不時以劍刃劃拿護罩。天地之間沒有永恆不敗的東西,即便是再強大的法寶,也得有靈蘊支持。就算一時不能攻破,遲早能夠耗盡對方的靈蘊。更何況這邪道身在符牆之內,自己也沒法法攻擊,看來這牆是兩面隔開的。
邪道也知道這符牆擋不住西河劍太久,從大袖之中摯出一柄銅錢劍。那劍是用一枚枚老錢用紅繩綁出來的,許多江湖術士喜歡用它來驅妖捉鬼。只見他揮出一劍,空中符紙靈光大作,飛向西河劍,牢牢縛住。
錢逸羣索性鬆開御劍訣,手指靈動,一路訣印捏出。身上黃光外放,乾坤坎離震巽艮兌無序流轉,陰陽爻象翻騰不已。以易中玄配以小六合訣,正是錢逸羣施咒的前戲。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九天雷神,從我號令。……”錢逸羣定住震卦,口脣翕張,以極快的語速默唸小雷光咒文。
邪道只見錢逸羣身前手上雷氣聚集,心中頗有些詫異:原來這小子竟然會訣咒!
天下能行訣咒的法門不少,無不是威力非常,邪道不敢託大,袖中一把符文入手,手裡銅錢劍旋即挑起一張,勅入靈蘊,登時無火自燃。
“急急如律令!”錢逸羣咒文誦完,誦出押咒靈言,手中雷光電閃朝那邪道打了過去。
邪道揮動銅錢劍,燃起的符文在空中畫出一個靈文,只見他出手虛虛一推,喝了一聲:“邪精還不受死,更待何時!”
靈文在空中一閃,如同一道無形氣牆朝錢逸羣壓了過去。
閃電球打在這氣牆上,只是略略一滯礙,轉眼便被消融殆盡,散入空中。而那氣牆卻仍舊緩緩逼近,帶起極大一股靈蘊。
錢逸羣再御飛劍,卻發現那些符紙仍舊將劍緊緊裹住,無法拔出,一時間竟有些束手無策的無奈之感。
阿牛斜刺裡插了出來,擋在錢逸羣面前,雙手前撐,暴喝一聲盯住了氣牆。
錢逸羣心中感動,卻不免遺憾:我這師兄腦子不好,要是機靈一些,剛纔我們鬥法時衝上去一鐵棒,你還能活着?
他心中這麼想,腳下卻沒有閒着,一起衝上去撐住這氣牆,卻是爲了摸到這牆的邊界,好繞過去直接殺那邪道。略一接手,才知道這牆的力道又大了。饒是阿牛那般天生神力,兩腳相錯,仍舊頂不住這牆前壓迫。
邪道自顧自舞動銅錢劍,口中唸唸有詞,腳下按九宮方位走個不停,在地上踏出一圈奇怪的腳印。他走得越快,這氣牆的力道也就越大,很快就將錢逸羣和阿牛硬生生往身後山體上推去。
錢逸羣眼看地上硬是被推出了四道腳印,後背山體越來越近,若是一頂到山體便只有被碾壓成餅的結果,不由望向師父。
木道人面無餘色,端坐不動,好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
錢逸羣心中不由騰起一股怨念:你兩個徒弟都要死在這裡了,有沒有本事好歹吱一聲啊!
這怨念一起,勾動怒氣,勃然而發。錢逸羣連連兩個後躍,撞上了山體方纔停住,手中指訣掐動,定住震卦在前,放開嗓音大聲誦咒,恨不得連喉嚨都喊破。
又是一團閃電球打了上去。
這團閃電卻大有不同。
球體比之前明顯大了兩倍!
幾乎趕上錢逸羣第一次耗盡靈蘊所發的雷光咒,與足球大小相若。
閃電球去勢更快,轟然打在氣牆上,爆出一團靈蘊。這團靈蘊沒有立刻消散,反倒震出一道衝擊波,將阿牛斜斜撞開。
如此威力的一擊,總算將那無形氣牆轟了個粉碎。
錢逸羣連忙上前扶住阿牛,卻見那邊邪道腳步踉蹌,好像也受了重創。他心中一喜,心中暗道:這次打出了暴擊?
錢逸羣信心大起,也顧不上看師兄的傷勢,錢逸羣雙腳展開手中訣印不停,口中再次高聲誦咒,眼看着一個更大的閃電球在手中成型。這一刻,錢逸羣心中騰起一股欣喜,又有了大局在握的感覺。
隨着這枚閃電球將氣牆震碎,邪道仰天噴出一道逆血,倒地滾了兩滾。
錢逸羣乘機取了西河劍,毫不猶豫朝地上刺去。
邪道嘴角掛血,手中靈符一頂,竟然用血肉掌心頂住了西河劍的劍尖。
西河劍即便在普通人手中也是一柄極其鋒利的寶劍,此刻錢逸羣全力施展,竟然刺不過那層薄可透光的符紙。
邪道咬碎舌尖,噴出血霧。
錢逸羣手上一震,差點鬆開指訣。
邪道另一隻手中又多了一張符紙,擡起身啪地貼在了西河劍上。那符紙一經挨着劍身,剎那間騰起一股藍色火光,呼呼燒了起來。
錢逸羣左手指訣頓時一股灼熱之感,恨不得張開大手浸在水裡。他咬牙屏氣,不肯鬆口,又見阿牛搖搖晃晃自己站了起來,大聲吼道:“打他!”
阿牛滿地找那鐵棍。
錢逸羣心中哀嘆:我這師兄只要腦子稍微好些,上去踩你一腳,你也活不得!
左手上的灼燒感越來越強,錢逸羣甚至能聞到皮肉的焦香。他終於撒手鬆開指訣,低頭一看,果然泛出焦黃色。
邪道一掌撇開西河劍,隨手又飛出一符,準準貼在劍身。這張符倒沒燒起來,只是壓住了西河劍,任由錢逸羣再怎麼捏訣都沒有反應。
邪道站起身,抹去嘴角血跡,面露猙獰,嘶聲道:“你好,你很好,便讓你嚐嚐道爺的厲害!”說着,從胸口取出一卷圖軸,兩手各持一端,用力扯開。
那卻是一副山水畫,上面滿紙羣山,雖然用筆上倒是枯而能潤,頗爲水準,但從構圖上來說極其不妥,甚至連天地都沒有留白,看得人十分壓抑。
錢逸羣無法用劍,手中已經掐起了小六合訣。
邪道雙手一振,口吐咒語,高聲敕令:“五嶽羣山,鎮鬼降魔!”
錢逸羣雷光咒剛剛誦完,手中電球揮出,天地間突然狂風大作,眼前昏暗。隱隱間,彷彿天要塌下來一般。
雷光電球打在邪道胸前,被那副山水畫擋住,只是迫他退了兩步,卻沒受傷。
錢逸羣卻再難結印,眼前越發昏暗。擡頭一看,天上竟然有一座巍峨山峰,正朝他頭頂壓下。那山峰彷彿天上神山,張開四五里方圓,上面奇石嶙峋,大樹參天,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剎那間,錢逸羣雙腿發軟,腰間無力,仰倒在地。耳中風聲隆隆,間雜着大地開裂的喀喇聲響。漫天的恐懼混雜着憤怒,讓錢逸羣喉頭髮堵,發不出聲來。
“我就要死在這裡麼!”錢逸羣心中恐懼,目眥欲裂,一雙瞳子怒意噴射,卻渾然沒有一絲半點的掙脫餘地。
噹!
一聲鐘響。
響徹寰宇,安定臟腑,徹底充斥錢逸羣身心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