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正帶着小玉,行進速度慢了很多,本來計劃一天就能翻過的大山,如今爬了一整天才剛到主峰的山頂,山頂很高,周圍霧氣繚繞的彷彿置身仙境,但是兩人卻沒有心思欣賞這些,一心只想趕緊翻過大山找個安全的地方歇腳。眼看着太陽一點點被大山擋住,夕陽的餘暉也慢慢暗了下來,看來今天是沒法下山了,這時兩人又累又餓又冷,但是放眼望去,山頭上除了樹木就是石頭,連個適合歇身的地方也沒有,如果在這荒山野外睡上一晚,即使不被野獸吃掉,一般人也忍受不了這山頂的寒氣。無奈之下,兩人拖着疲憊的身軀順着草木低矮些的地方緩慢的往山下走去,看看能不能找一個山洞什麼的可以容身的地方。
也許是上天可憐這兩個孩子,安排了貴人相助!就在天色即將完全黑了下來,兩人都快放棄的時候,小玉忽然看到密林之中竟然有一個小木屋,她高興地叫王光正:“哥哥,哥哥!快看那邊,有房子!”王光正一看,也禁不住喜出望外,兩人彷彿又有了無盡的力氣,原本軟綿綿的雙腿重新有了活力,一路小跑的朝着木屋跑去,快要到達木屋的時候,王光正心裡多了一個心眼,拉住了小玉,兩人彎下身子慢慢靠近木屋,仔細的觀察周圍的情況。這木屋看起來已經有很多年的歷史了,支撐屋頂的粗大柱子上長滿了青苔了,就連屋頂的茅草上也開滿了各種顏色的小花;屋子前面的空地上用竹子圍起來一個院子,打掃得乾乾淨淨,角落裡的雞窩裡還養着幾隻雞,看來有人居住,兩人不敢聲張,唯恐還沒逃出虎口又再次落入狼穴。王光正讓小玉先躲在草叢裡等着,自己走近了些查看,透過竹子的縫隙看到木屋裡點着油燈,卻沒有人聲。王光正撿起一塊小石頭扔向雞窩,雞子被嚇得咯咯亂叫着撲棱翅膀。
這是屋內傳出一個婦人罵罵咧咧的聲音:“這天殺的黃鼠狼,又來偷吃本宮的雞了,本宮早晚設了陷阱抓到你們,到時候非扒了你們的皮做靴子不可!”隨着木門被推開的聲音,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嫗從木屋裡罵罵咧咧的走了出來。但看那老婦人,穿着樸素的衣裳,雖然摞滿了補丁,卻洗的乾乾淨淨;頭上挽着高高的髮髻,顯得這婦人氣質高雅;雪白的臉龐雖然有了些許皺紋,卻掩蓋不住她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尊貴;嘴上雖然在罵罵咧咧,字裡行間卻透露出她出自皇宮的身份。那婦人查看了雞窩,並沒有發現異常,嘴上仍然不放鬆:“天殺的黃鼠狼,三天兩頭的來偷吃本宮的雞,抓又抓不到,欺負本宮如今落了魄孤身一人嗎?”一邊罵着一邊就要走回木屋。
王光正看到屋主原來是一位婦人,也就放下了戒心,對着婦人喊了一聲:“大娘。”這一聲大娘卻把那婦人嚇了一個激靈,她渾身一抖趕緊機警的轉回身來四處尋找喊話的人,眼神裡充滿了戒備。也難怪,她一個女人家的,孤身一人獨居深山,也不知道多久沒有見過外人了,這冷不丁的一聲喊,確實把她嚇得不輕。
王光正從竹子圍牆外走到大門口,對着那婦人鞠躬施禮並自報家門:“大娘,不要害怕,是我,我是人。我本來要去登封城少林寺習武學藝的,沒想到現在天黑了下不了山,懇求大娘收留一晚,明天一早便走。”那婦人看到來人是個十來歲的毛頭小子,又聽到他這麼好玩的說話,這才鬆了口氣,問道:“就你自己一人嗎?”王光正回到說:“還有我的一個妹妹。”
“什麼?你妹妹?騙鬼呢你?你去少林寺學武,帶着你妹妹?”那婦人果真機警,一下子就聽出王光正話裡的反常,對王光正說:“小小年紀就撒謊,看來肯定沒安什麼好心,滾滾滾,離本宮的屋子遠點,想騙本宮,你還嫩了點!”
這下可把王光正急壞了,如今在這深山老林裡,月黑風高,這位婦人和她的木屋就是小玉他們兩個人唯一的希望!他趕緊向婦人解釋道:“不是的,大娘,我沒騙你啊,她叫小玉,被壞人追殺,是我在路上救下的,我真的是去少林寺學武的。”看到王光正急的面紅耳赤的樣子,婦人心軟了,但是聽到王光正說他們被人追殺,剛放鬆下來的神經直接崩潰了!直接就發作了。
“什麼?我的天啊!你們被人追殺?然後你們跑到我這裡來了?把壞人引來怎麼辦?真是造孽啊,本宮好不容易找到個清靜的地方,在這裡隱居了幾十年,本想就此安享晚年,你。。。。。。你。。。。。。本宮要被你害死了!”那婦人說完之後就走進木屋,“嘭”的一聲狠狠地把木門摔上。只留下王光正站在圍牆外不知所措。
愣了許久,王光正無奈的轉身離去了,既然人家不願意收留自己,還是早點和小玉另做打算吧。躲在草叢裡的小玉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等到王光正走過來,小玉怯怯的小聲問道:“哥哥,我們該怎麼辦啊?”王光正強撐笑顏的回答:“沒事的小玉,咱們再找找看,找個山洞草窩的地方將就一晚就行,明天就可以下山了。”說完拉起小玉。
“走吧。”這短短的兩個字,無限的心酸無奈!小玉乖乖的低着頭跟在王光正身後,她感覺很內疚,都是因爲自己,才拖累了王光正。
王光正和小玉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趟着草地往前走,深秋的夜晚氣溫驟降,地上的雜草上已經結了霜,不一會就把兩人的鞋子沾的溼漉漉的,連腿上早已經被劃破的褲子也溼透了,貼在腿上冰涼冰涼的。身後的小木屋裡,婦人悄悄打開了窗戶,看着這兩個無所依靠的小孩子,相依相伴的消失在夜色中,耳邊忽然聽到一聲駭人的狼嚎,婦人心頭一軟,最終還是打開了房門。
“等一下。”
王光正和小玉被請進屋子裡時,頓時覺得身上一股暖流直衝心頭,酸酸的,眼淚都快流了下來。他們萬分感激地拜謝了婦人,打量着這間小木屋,屋子裡一應俱全,吃的喝的鋪的蓋的應有盡有。那婦人問他們兩個:“餓嗎?”王光正和小玉眨巴着眼睛沒有說話,他們兩個餓極了,但是人家本來就不願意收留自己,現在因爲覺得他們兩個可憐才勉強留他們過夜,再向人家要吃的,太過意不去了。那婦人一眼就看穿了兩個孩子的心思,指了指竈臺對兩人說:“燒火會嗎?”他們兩個趕緊回答:“會。”說完王光正趕緊蹲下去拿起乾柴往爐竈裡塞,然後借了油燈的火點燃柴禾燒起了火。婦人往兩個鍋裡分別加上水,放上吃的。她問小玉:“小丫頭,帶了換洗衣物嗎?你先去把衣服換了吧,看看,都溼透了。”那婦人上下打量着小玉,似乎有點心疼這麼小的孩子被迫在外東躲西藏。小玉去一邊脫下又溼又破的髒衣服,換上隨身帶着的那幾件衣服,心裡不由得感激:幸虧金世良那個劍客給她買了很多衣服。
小雨換好了衣服走過來,站在婦人身邊手足無措的搓着衣角,她有心幫大娘做點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該做點什麼,真是尷尬極了。那婦人看她拘謹的站着,又對王光正說:“你也去把衣服換了。”王光正有點慌亂,他的衣服行李還在山下客棧扔着呢。還是小玉替他回答說:“哥哥的衣服沒了,哥哥爲了救我,沒顧得上去拿行李。”那婦人聽了,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唉,真是可憐的兩個孩子,本宮的衣服在牀頭箱子裡,你若不嫌棄就暫時將就一下吧,真是,可惜了本宮一直沒捨得穿的好衣服啊,竟然要給一個男娃娃穿。”聽了這話,王光正呆愣愣的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去換衣服,那婦人卻不耐煩了:“愣着幹嘛?去啊,難道還要本宮伺候你沐浴更衣不能?”王光正這纔去換上了一件夫人的衣服,王光正雖然才十二歲,但是他的個頭和那婦人差不多高了,所以穿上她的衣服竟然還很得體,就是看着有點令人啼笑皆非,那婦人看了看王光正,不客氣的哈哈笑了起來。
沒多久,婦人就做好了一些飯菜,雖然簡單,但是對於王光正和小雨來說,太珍貴了,比以前吃過的任何一次飯菜都香!兩人吃着飯,那婦人問起了他們到底是怎麼淪落到這步田地的。唉,女人啊,真是口是心非、善變無常、心口不一!明明剛纔還擔心會把壞人引來,現在又主動去問人家!
王光正他們兩個也一五一十的對婦人說了自己的經歷,說完之後,婦人心疼的看着小玉感嘆道:“唉,真是可憐的苦命孩子!”然後對王光正說:“嗨,你,你剛纔說你叫王光正是吧?你倒是個有擔當的小男子漢!”王光正說:“大娘您過獎了。”那婦人此時也對兩個孩子說起了自己的身世:“別叫什麼大娘了,本宮原本是高麗人氏,後被進貢給惠宗皇帝(元朝末代皇帝孛兒只斤·妥懽帖睦爾)做了宮女,還好啊,本宮年輕時有點姿色,被惠宗皇帝所青睞,後來竟也成了皇室嬪妃,本宮的名字呢,不提也罷,在中原生活了這麼多年,連本宮自己也覺得本宮的名字太長了,太囉嗦,即使說了你們也記不住,不過本宮晉升嬪妃後,惠宗皇帝(元朝末代皇帝孛兒只斤·妥懽帖睦爾)曾賜姓閔,大家也都叫本宮閔妃,就連本宮自己也覺得,閔妃這個稱呼不錯。你們兩個小娃娃呢?覺得閔妃這個稱呼怎麼樣?”說完之後,閔妃眼睛裡閃過一絲期待,王光正心領神會,趕緊跪在地上,雙手貼地,低頭大聲喊道:“參見閔妃娘娘,草民王光正叩謝民妃娘娘收留之恩!”這可把閔妃樂壞了,幾十年了,再沒有人叫過自己閔妃,這久違的感覺,真是既感動又懷念啊。小玉也心領神會,跪拜下去:“民女胡小玉拜見閔妃娘娘,多謝閔妃娘娘賞賜食物。”一時之間,這小小的木屋裡,好像成了金碧輝煌的皇宮,閔妃竟然有了一種錯覺,闊別已經的大元王朝又回來了。她開心的笑着,如今的閔妃早已經沒了當初皇室後宮的矜持高貴,有的只是更貼地氣的灑脫,再也不用顧及自己的身份,開心了,高興了,那就笑吧,直到笑得眼淚順着臉龐流了下來,笑得開心的哈哈聲變成了嗚嗚的悲啼。
章節心語:家鄉的一切都很美,漂亮的房子,頑皮的小黃狗,飄着香味的花朵,嘰嘰喳喳的小鳥;清澈的河水流過,一條條歡快的小魚躍出水面追逐着低飛的蝴蝶,金燦燦的稻田裡野兔在蹦蹦跳跳;歡笑嬉戲的孩童玩累了,摘起樹上的果子吃得津津有味,媽媽做好了飯菜,田間響起農夫嘹亮的山歌。我只不過眨了一下眼,怎麼一切都沒了?高大的城牆限制了自由,深深的宮院靜的可怕;匆匆走過的是面色陰冷的陌生人,閃閃發光的是刀光劍影,我努力的睜大了雙眼,卻仍舊望不到故鄉在何處。回望過去,那深宮高牆雖限制了自由,卻也給我了豐衣足食,而如今,故居深山,形單影隻,也不知道是這個世界拋棄了我,還是我終於選擇了做回自己。只是夜晚的風,多了一絲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