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小九子有點看不懂眼前這個諸葛良佐了。
曾幾何時,他覺得這個忘年交沉穩,肚子裡有點墨水,遇事鬼點子多。
他伴隨着自己度過了風雲激盪的三年時間,如今看來,他的智謀開始爆發了。
於是,他繼續追問道:“夫子兄,我怎麼覺得自己就像個木偶似得,在很多事上小敏都看的明白,我腦子裡還是老想法,對了,鮑廷鶴精明的很,他就不怕我到時候給芸兒小鞋穿,他們父女倆能想到的,我要是不願意了,就是有婚約,倆人未必能有夫妻之實。”
“九子,仁義禮智信呢,你得對得住自己的名啊,當初在老都一處,你倆私下相處,身體挨着,說了很多甜言蜜語,小鶯早就說了,你抱了鮑小姐,親了人家臉蛋……”老夫子一臉壞笑地說着。
“行了,行了,那不是爲了救徐天義吧,這傢伙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沒準哪天出了事,我還得給他收屍。”小九子打斷了他的話,不由地想起了那天的情景,自己確實說了不少好話,並沒有親 吻對方,只不過當時就兩個人在,這時候辯解誰能相信呢。
“爲了徐天義就委屈了人家鮑小姐啊,我看你都沒她仁義,把婚約都給你送回來了,你要辜負了她,你還配叫禮信嗎?簡直就是背信棄義的僞君子了。”老夫子一臉嚴肅地啓發起來。
小九子張了張嘴,想說辯解,終於嘆了口氣說:“行了,行了,往下說吧,鮑廷鶴到底想做什麼?還有那個山野村茂,打過多少回交道了,我就不信了,他能吃了我的酒樓。”
老夫子遞過去一杯水,叫他喝了,是清爽酸甜的梅子湯,喝下去之後,小九子冷靜了不少,自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老夫子點上了菸袋鍋,順手遞了過去。
鄭禮信焦頭亂額的,連烈酒都喝了,心裡正愁着沒什麼可以宣泄的,也不管旱菸嗆人了,拿起來抽了幾口,隨口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旁邊的張不凡勸他別抽了,沒想到他舒服地說了句:“有點嗆嗓子,還挺舒服的,老夫子,別急,你慢慢說,我聽聽是不是這麼回事。”
奇怪的一幕發生了:老夫子看也沒看張不凡,衝着他舉了舉手。
小九子斜睨着他倆,想說他神神叨叨的做什麼,沒想到張不凡從懷裡熟練地掏出了一張紙,恭敬地遞給了老夫子。
老夫子也不管他看不看,就念了起來:“遠在國內的山野株式會社各位閣下,本人受命會社派遣,長期進入大清國關外重鎮哈爾濱,廣泛接觸當地搖搖欲墜的官府,謹慎同俄國中東鐵路局高層人士,深入社會各界調查研究,始終以商業項目爲掩護,儘量做到友好友善,目前……”
當他念到對方要憑藉雄厚的資金、強硬的外交實力,以及在各家商賈中間製造矛盾,還有憑藉信譽玩空手道等辦法,逐漸控制當地人賴以生存的商業、企業。
怪不得,山野村茂那些人經常鬼魅一樣,只要有商業活動的地方,就有他們的身影。
以前,鐵路局的霍爾瓦在這片城市裡,一言九鼎,權勢滔天。
後來,日本領事館的山野小雄經常摻和其中,無論是商業活動,表面上客客氣氣的,時不時的就弄出點事來。
這些事表面看是無意的,可事後一想,就會發現他總能從各個項目裡得到別人想不到的好處。
而且,這些年來,山野小雄的人越來越囂張,無論是軟刀子還是當面爭辯,連霍爾瓦都有點懼怕他們了。
這一點小九子比老夫子明白些,因爲俄國和日本兩個國家正在海域上發生摩擦,他們態度的強硬與否和國家實力有關係。
按照這份計劃上說的,山野村茂準備用上幾年的功夫,逐步控制了埠頭區、新市區、傅家甸,控制這些地方的日用百貨、糧油食雜、建材。
其中還有一條,他誓言拿下中國大街上坡的臻味居,理由是當地人迷信這裡是雛龍之地,征服了這裡就等會贏得當地百姓的憧憬,在這地方弄個大型工廠,培養各類機械工人,以時不我待的速度把他們打造成成熟技工,等有機會直接接管了中東鐵路……
小九子聽得眼睛都有些直了。
別人沒注意他喘息有點粗,都盯着老夫子手裡的“山野計劃”呢,就聽砰的一聲,就見他一拳下去,重重地砸在扶手上,扶手發出了沉悶的斷裂聲。
“這東西哪裡來的?要是真的,咱們幾個,實在不行,我高價請謝立三的人來,好好收拾山野村茂這傢伙,大錘咱們幹趴下他們。”鄭禮信眼睛裡泛着淡淡的紅色,怒不可遏地說。
儘管他來這地方纔三年光景,無形中已經把這裡當成了家鄉,慢慢喜歡這裡了。
很多時候,這種感覺是模糊的,可一旦知道日本覬覦這裡,並且已經開始卑鄙的行動了,心裡頓時升騰一股子莫名的仇恨來。
這種感覺,甚至比聽說大清朝要滅亡了還要上火。
“張不凡弄的,花了不少錢,上了不少兄弟,都是花子中的高手,這種事二狗和矬子都辦不成,他們最多打打下手……”老夫子沉穩地說着。
張不凡衝着鄭禮信篤定地點了點頭,指着那張紙說:“沒錯,那些朋友要不是知道是你要的消息,給他們再多的錢,也不會冒險的,當時偷了山野家很多紙,都是日文……”
“夫子哥,日文你也能知道什麼意思啊?”他沒等張不凡說完,眼睛開始直勾勾地看起了那張滿是日語的紙。
諸葛良佐當時拿到這份材料之後,研究了半天,發現日文和漢語很像,就猜出了不少內容來。
剩下的順手抄下來,拿到大街上找了不少翻譯看了幾回,總算把內容弄全了。
“九子,別衝動,你能把他暴打一頓嗎?你怎麼知道這是山野村茂寫的,他隨便找個藉口,比方說是某個刀筆吏寫的,你能怎樣?你覺得道臺府那些老弱病殘的兵卒,就說老結巴吧,敢去日本領事館抓人辦差嗎!”一股腦,諸葛良佐說出了想法,弄的小九子沒脾氣了。
他舉起的手,又緩緩放下了,取而代之的是罵了句:“那也是早晚的事,只要我在,他就別想拿走了我的臻味居。”
接着,他不甘心地問起了到底應該怎麼辦。
“九子啊,現在希望都在你身上呢,這麼說吧,你老丈人,不,是未來的老泰山,把金餅子給你了,也算是叫你腰桿硬實了,把自己的事幹好,暫時不能叫村茂鬼子得逞了,以後的事再說。”老夫子深入地分析說,說完了,耐心地觀察着小九子臉上的變化。
他猜的沒錯,小九子順着他的思路真就探究了深層次的問題:“就算我扭轉了敗局,大把大把的錢,不還得還給他嘛。”
“小子,心眼越來越多了,可這麼下去,那就只能等死了,不走下一步,什麼機會都沒有。”老夫子機靈地想着,嘴裡卻寬慰他說:“他就一個掌上明珠,到時候再說吧,他死了,還能帶着金餅子入藏啊。”
聽他這麼一說,張不凡忍不住笑着建議說:“那咱再朝老鮑再弄點唄。”
對他這個想法,鄭禮信乾脆地搖了搖頭,態度堅決地說:“多一分都不能要,給也不要,要是要了,鮑惠芸就算不說,也看不起咱。不過,南行的事困難重重,你們就沒發現嗎,白災這麼多天了,多少商家都困在城郊呢,誰也不敢冒險,唉……”
“信心,信心,呵呵,九子,你知道今晚喝的酒多少度嗎?”老夫子似乎早有準備,嘿嘿笑着問。
剛纔,小九子是賭氣喝上了酒,因爲心情糟糕,喝了不少。
沒喝之前,他覺得喝酒就跟喝藥似得,沒想到田家燒鍋的酒竟然很順口很輕柔,還有股子淡淡的清香味。
見他發懵,老夫子揭秘了:“小子,酒自然是六十多度的,從溜子上直接接的,老客們都喝這個,只不過我叫徐巖處理了下,你不照樣沒覺得勁大嗎,你沒問題,闖吧。”
原來,他叫徐巖在酒裡放入了冰糖、枸杞,還有些別的東西,先期進行了烹煮,味道就輕柔多了,但酒還是那個度數,因爲心理的原因,一直沒什麼感覺。
小九子心情好了不少,但馬上又複雜了起來,他毫不見外地自語道:“這場婚姻一直和銀錢聯繫在一起,一步步走下去,我覺得自己就跟被什麼東西拽着似得,別無選擇,只可惜了菱角了,我倆真就私定終身了……”
想起了菱角,也是觸動了老夫子他們脆弱的神經,尤其是徐巖,他正站在門口呢,眼睛有些發酸,呆呆地說:“你們倆纔是最合適的,菱角以前多好啊,淨偷着給咱倆弄好吃的,你還是她救的,要不哈爾濱哪裡鄭禮信這個名字啊,也沒我徐巖的現在。”
小九子想了想,毫不避諱地說:“別攔着我,得去和她說清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