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個老金,到現在沒徹底服氣,還想挑戰。”鄭禮信隨口說着,一臉坦然地朝着裡面走去。
現場的親友又擔心起來了,很多人知道他說的老金是金良辰,老金在鄭禮信手裡吃過虧,很有可能這會趁機報復。
隨着鄭禮信的講述,大家在過山車似得心情中終於聽完了故事。
原來在這次大會上,和伍博士判斷的一樣,除了疫情防控技術交流,美食外交是接待各國人員的重中之重。
林春老店長早就做了充分準備,準備在盛會美食烹飪上比過鄭禮信。
長春府隨着當地官員去的有金良辰,這傢伙打着交流美食的旗號,也是暗中發力,準備給本省爭個大榮譽,好給自己臉上貼金。
在高手如雲、貴賓口味刁鑽的形勢下,鄭禮信早就研究好了菜譜,拋棄了油膩、鹽多的精品材料,對很多菜餚進行了改進。
自然的,他最拿手的鍋包肉一開始得到了各國嘉賓的讚許。
不過,纔到了第二天的時候,金良辰這個同行兼對手就告訴他了一個壞消息:剛剛宴會大廳裡這道主打菜剩下了不少,得有三分之二吧。
這次宴會,按照國際理念,實行自助餐方式進行。
多少人就餐,成年人有多少,男女比例多大,得上多少菜,這些都是一個大廚必備的常識,也就是經過科學的計算,否則就配不上叫大廚。
這些因素早就想好了,爲什麼鍋包肉剩下這麼多!
林春和金良辰假惺惺地幫他分析了很長時間,無不是在打擊他的積極性,引誘他放棄。
這事伍博士很關注,在他看來,各國專家不少帶着有色眼鏡,夾雜着政治目的,蠢蠢欲動想批判東北的這次抗疫技術,好在他和團隊憑着實力說話,幾次明裡暗裡交鋒之後,各方越來越尊重中方這次抗疫做法。
那麼,這些趾高氣昂的洋鬼子很容易在美食上挑毛病了。
經過一夜的思考,第二天早上,鄭禮信帶着一羣夥計把創新版的鍋包肉送進了大廳。
當時,他累的夠嗆,正蹲在後廚門口歇着,林春鬼影一般出現在了跟前,操着前輩的口氣損道:“小子,爺早先就和你說了,上竈這種事得靠年頭靠經驗,一個毛頭小夥子就隨便挑戰,我怕你是沒臉離開奉天啊。”
鄭禮信微笑着看着他,一句話都沒說,又像說了很多,弄的林春有些摸不着頭緒了。
就在這時,有服務員走出了餐廳,衝着鄭禮信焦急地說:“鄭膳長,那道菜沒了,都給沒吃過似得,風捲殘雲啊,都吵着叫上菜呢。”
鄭禮信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像是隨意的,又像認真地說:“林師傅,要不你來?”
林春呆呆地站在遠處,滿臉的萬分不解。
他緊跟着就去了餐廳,老遠地看了幾眼,就見鍋包肉那空空如也,幾個外國人吸吮着手指,催着服務員快點上菜,看樣子他們就等這道菜。
老林看了幾眼,一下子頓悟地說:“他用了番茄醬?”
他當時也想過這個辦法,不過就憑他的膽量和經驗,怎麼敢用呢。
剩下的時間裡,鄭禮信主打的這道菜在各國洋人中間紅極一時,食用量比剛開始的時候翻了三倍,好評如潮,很多人走向餐廳的時候,經常隨口唸叨着:“上帝啊,又到了和鍋包肉幽會的時候了,無論我走到哪裡,都不會忘記這道菜的,它是上帝賜給人類的美食仙子。”
鄭禮信做人做事不局氣,在自己新創意得到驗證後,找了個時間,把同行們召集在一起,熱心地分享起了鍋包肉從“失寵”到重新奪回“皇冠”的做法。
美食大師之所以叫大師,並非只會烹調那麼簡單,還得有獨特的觀察力和應對能力。
經過深入思考,他發現了這道菜從最佳到“無人問津”的根本原因。
從有鍋包肉開始一直到現在,這道菜味道絕對的關鍵因素之一就是溫度,用行家的話說叫“人等菜”,不能叫菜等人,如果是菜等人,那種味道隨着溫度的降低,口感就差多了。
這種自助餐就像流水席,誰來了誰吃,鍋包肉放在餐盤裡,任由選取,這就錯過了最佳效果。
於是,他把酸甜口的湯汁換成了番茄醬,烹汁改成了溜汁,一下子化解了這道難題,就算菜等人,只要時間不太長,依舊保持着最佳的口感。
鄭禮信爲首的廚師團隊闖過了一道道難關,來自各方的評價越來越好。
就在部分外國專家提出來品嚐火鍋時,林春、金良辰等人各自準備,次日上午,他帶着一批連夜趕製出來的移動火鍋,一人一套,各吃各的,安全、衛生,關鍵現在正開萬國防疫大會呢,這個做法真就給伍博士和國家掙足了面子。
“我尋思咱就是個廚子,再好也是個廚子,又不能跟將軍似的,帶兵抗擊敵人侵略,各位大人滿意就行了,完事我就躺着休息了,尋思採購東西回家呢,還叫我去頒獎了。”鄭禮信靠在椅子上,風輕雲淡地說着。
當時他就覺得完成了任務,沒叫伍博士失望,這就行了,沒想到有官差叫他去領獎。
到了大會現場,他才知道,朝廷授予伍博士“抗疫鬥士”榮譽稱號。
隨即就授予他“濱江膳祖”榮譽稱號。
拿到了重重的牌匾,他回到了臺下,尋思給下面獲獎的鼓掌呢,這才發現整個萬國大會上就發了兩個大獎,一個伍博士的,一個他的。
他輕描淡寫地說完,劉福厚眯着眼睛笑着,笑容是發自內心的,心裡彷彿打翻了糖罐子一樣的甜美。
菱角暗中掐了諸葛良佐一把,低聲責怪說:“看看姑爺,沒你一樣能行,還不快祝賀啊。”
那邊,鮑惠芸已經安排上了,她挺着大肚子衝着後廚喊道:“東家得獎了,朝廷賞的,晚上自家開三桌,一會我和小鶯去包餃子。”
這種喜慶的氛圍才持續了兩天時間,鄭禮信就接到了新的挑戰:道臺府來電話了,說周巡撫晚上要見他,說是有人對他這個濱江膳祖不服氣,要好好比試。
鄭禮信猜了個差不多,就和劉大錘商量了起來:“錘子,估計是林春,要是我倆認真比賽,各自弄幾十道菜,他代表周巡撫,我代表道臺府,還挺轟動的,你說有意思嗎!”
他想的有些深入,拿不定主意,就問起了大錘,本以爲大錘憨乎乎的磨叨幾句,就當逗樂子了,沒想到劉大錘好一會沒說話,然後慢吞吞地說:“浪費糧食。”
鄭禮信繼續思考着,過了一會,忽然看向了劉大錘,恍然大悟地說:“錘子,你行啊,一下子就說到關鍵地方了,對啊,浪費糧食,我光想着給老林留點臉面,贏了人家就行了,別斷了他的出路。”
鄭禮信很少對同行下死手。
不過這次有點麻煩,自從他得了濱江膳祖稱號之後,松江晚報的褚胖子用挖地三尺的精神,挖掘他的故事,親自去了道臺府好幾趟,活生生用了好幾個版面宣傳。
這回,他從二牛那裡得到消息之後,已經早早地登出了號外:巡撫府膳長挑戰道臺府年輕膳長,同時標註了倆人曾經是師徒關係,鄭禮信剛剛得了濱江膳祖榮譽。
還有各種花邊新聞,說林春質疑鄭禮信的廚藝,尤其是膳祖名號可能是花錢買來的。
當看到這份報紙的時候,劉大錘掄着錘子就要去找老褚算賬,鄭禮信包容地笑着說:“你還得多看看書和報紙,老褚憑着這個懸念,就能多賣出去幾百份報紙,他算是抓住讀者的心理了。”
原來,周巡撫本來對鄭禮信就不看好,覺得自家廚子沒得到任何獎賞,反倒是道臺府的鄭禮信一下子拿了這麼大的榮譽,心理彆扭,覺得沒面子,加上林春說壞話,氣的他決定搞一場廚藝大比賽,看看到底誰家廚子水平高。
周巡撫、沈文庸等人處理完了公務,把這些廚子叫到了客廳,周巡撫說了提議,建議兩家廚子各自拿出十幾個道拿手的菜,好好比一下,他們這些官員當評委。
別人都點頭稱是,唯獨鄭禮信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他覺得這樣做浪費糧食和其他食材,鼠疫之後,很多人死於疫情,隔離封閉期間商戶不營業,收入大受影響,這時候應該提倡節儉。
按說他這種話一說出來,馬上就會有人反對,各位官員竟然沒有反對的,原因就在於這話有道理,又都是爲了官府着想的。
這下子就有些尷尬了,到底怎麼比?
眼看着這事就得取消了,周巡撫捻着鬍鬚的手終於停了下來,提出了個廚子們誰都沒聽過的說法:以兩天爲限,兩家廚子要做出一道菜來,這道菜不能用油,不能用鹽,關鍵是不能用鍋。
所謂兩家廚子,代表人就是林春和鄭禮信了。
周巡撫帶的人和林春一樣,都是一臉的愕然,顯然事先誰都不知道消息。
沈文庸有些同情地看着鄭禮信,小聲問他。
“巡撫大人,烹飪美食在外交外事上作用越來越大,當廚子的不能光會做菜,還得有應變能力,這個比法我同意。”鄭禮信張嘴就答應下來了。
當晚,他和林春各自住在一個屋子裡,連家都不能回。
褚胖子早就得到了消息,又把這個聞所未聞的比賽內容發了號外,氣的鮑惠芸揉着肚子,藉着胎教埋怨起了鄭禮信:“大壯他爹啊,你就不能安分點嗎,走運也不能總走啊,剛過上好日子,可別再折騰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