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內,鄧美菱在長春府商家中名聲大振。
她畢竟是個年輕女子,很多時候不方便出頭露面。
自從米糧城事件之後,武長福父子消停了一陣子後,很快就放出風來,早晚做個局,把她黑了。
當時武孟氏一直惦記着,武業亭從她身上看到了希望,決定有事的時候跟着兒媳,儘管老公公帶着兒媳出面有傷習俗,也只能厚着臉皮了。
他們愁的夠嗆,沒想到鄧美菱很快就化解了這個麻煩。
也不知道她怎麼想出來的,一個月內竟然出了好幾回大事,有一會是走夜路遭遇劫道的,結果車上沒人,劫匪被暗中保護的孟忠民一槍打碎了腳脖子。
還有一回,一羣土匪衝進了飯店包房裡,結果當地巡警正舉起了槍,子彈都上膛了,對準了這些貪圖錢財的傢伙……
最可笑的是武明利。
有一天晚上,她找人捎信,晚上要單獨見見這個守活寡的俏麗嫂子,時間和地點都訂好了。
等他跳牆進了後院,不知道怎麼就驚動了幾隻白毛狐狸,隨後就看到了兩個媚眼十足的女子。
很快,他在一陣煙霧繚繞中遇上鬼了,半死不活地跑出來時,腰裡纏着的錢袋子裡,準備好的一雙玉鐲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一條鐵頭銀蛇。
這傢伙嚇得魂飛魄散,躺在炕上面如死灰,要不是武長福託了老族人去求情,武業亭這邊非得報官不可。
眼下,她又隨手給了各位掌櫃的好處,一個個感激涕零的,就差感激涕零地作揖致謝了。
有這些人不懈餘力地忙乎,又立下了規矩,比如說七天一報賬,和上個月相比收入低的,得抱着賬本當面和少奶奶說清楚。
鄧美菱除了整治武明利有辦法外,經營商業簡直比鄧弘毅年輕時心眼還多,她定期去自家店周邊微服私訪,把各店裡情況打聽的清清楚楚的,連那個掌櫃晚上貪了杯,誰去尋花問柳了,都門清着呢。
她做事還有一套,每一回給掌櫃的開了工銀,叫人直接送到人家家裡,拿着一沓子名單,上面寫着這人同級別的人工銀多少。
這樣一來,受不了這麼苛刻管理的人,都溜之大吉了,剩下的都是些本分任乾的實在人。
兩個月後,她和孟忠民出現在了哈爾濱馬迭爾賓館門口。
進了寬敞、闊氣的房間,遙望外面熟悉的場景,她心跳不由地加快,心情變得沉重起來,身後的孟忠民問她怎麼回家,她語氣沉重地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當初我離開這裡,也是事出有因呢。”
看着少奶奶心情不好,孟忠民沉默不語地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就在樓下大堂裡,孟忠民見到了鄧家大少爺鄧守業。
倆人寒暄了幾句,孟忠民指了指茶几上的契約,直白地說:“俺長春府武家,現在是少奶奶當家了,關外這地方哈爾濱生意好做,她的意思是拿走老都一處,你開個價……”
鄧弘毅收回來老都一處之後,當時酒樓火了一陣子,趕上戰亂,再加上謝文亨的打壓,這陣子客流量銳減,已經開始沒落了。
鄧守業朝他身後看了幾眼,尋思妹子是不是在呢,確定沒看到人後,就常常地嘆了口氣。
孟忠民對鄧美菱婚前的事聽說過不少,少奶奶拿他不當外人,也說過,他自然明白這裡面有些複雜。
雙方有親屬關係,這一點沒錯,畢竟涉及老都一處的事,雙方慎重地談了細節。
家裡什麼情況,鄧守業清楚着呢,老爺子身體大不如從前,大部分時間臥牀不起,鄧耀祖整天跟外國人混在一起,見不着人影……
從長春府到哈爾濱,無論是陸路還是鐵路都暢通無阻,回來一趟也就幾天的功夫,嫁出去的菱角一次都沒回來過。
他這個當哥哥的,心裡知道小妹的苦衷,還不是和鄭禮信那事弄的。
想了好一會,他試着提出了條件,拿走老都一處價錢兩千大洋,額外條件是牌匾還有一些老夥計儘量用着,省得老爺子上火。
“大洋五千塊,一切照舊,您面上是大掌櫃,暗地裡是我……”孟忠民臉色沉穩地說,鄧美菱都安排好了,老都一處還是老都一處,人都用以前的,明面上還是鄧弘毅的產業,連鄧守業這個管事的都不動地方。
“菱角吧,以前就是俺家的公主,全家都寵着呢,爹孃的掌上明珠,就是後來來了個鄭禮信,禮信這人也好着呢,哈爾濱的人誰不知道他……”鄧守業說着,感情糾結,沒法子說誰的不好,卻透着對菱角的歉意。
還能有誰這麼瞭解鄧家的情況,說明這一切計劃都是美菱早就想好的,而且出手闊綽,亂世之中連兩千兩大洋都不值的酒樓,一下子給了五千兩。
牌匾不變,明面上老闆還是鄧弘毅……這要不是菱角孝敬父母,能這麼做嗎。
於是,孟忠民拿出了早就準備好了的協議,朝他跟前一放,叫他簽字畫押,說:“俺家少奶奶雖然沒說,這回回來,看樣是乾點大事,估摸着等幹成了,就回家看看。”
這麼多年了,鄧守業心裡明白着呢,不管是大勢所趨,還是陰差陽錯,菱角心裡委屈着呢,被迫嫁到了外地,她性格要強,這會回來,目標應該不僅僅是個老都一處。
回到了哈爾濱老家,鄧美菱難免要好好遊歷一番。
這天,她上了馬車,叫車伕順着松花江、明哲大街,然後朝着中國大街而去。
眼前都是熟悉的場景,中國大街上的流浪藝人吹的薩克斯曲,叫人覺得溫馨浪漫,她輕輕地哼着熟悉的旋律,心裡莫名地想起了記憶猶新的場景:遍地積雪的夜晚,天空掛着一輪下弦月,空氣清爽微涼,一隊少年男女並肩而行,兩隻手不經意間碰了碰,馬上觸電般挪開了,不一會又碰在了一起。
她輕輕地靠在車上,慢慢閉上了眼睛,眼圈開始發紅,心裡越來越酸楚……
孟忠民坐在後面,似乎察覺出來她有點難受,就好心問候了一句,她緊閉的雙眼輕輕地睜開了,語氣堅定地說:“哈爾濱的風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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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到了上坡的地方,老遠地看清了不遠處的電影院,她示意車伕慢點開,目光長久地停留在上面。
過了會,孟忠民目光遊弋,慢慢地停在了臻味居那。
門口,善心驛站依舊人氣爆棚。
裡面聚集了不少的乞丐花子和破衣爛衫的人,人人手裡端着飯菜,不時傳出特有的笑聲。
旁邊是酒樓正式入口,幾個夥計站在那裡,熱情地招呼着客人。
鮑惠芸正抱着胖乎乎的小兵強,小巧的鈴鐺晃來晃去的,小傢伙稚嫩的雙手抓來抓去的,甚是可愛。
鄭禮信和往常一樣,不管見了熟客還是生人,都面帶微笑地打招呼。
大壯站在爹爹跟前,小臉紅撲撲的,拽着鄭禮信,指着路上的糖葫蘆,撒嬌地要去看看。
“臻味居就在這啊,福泰樓老闆開的,少奶奶,那不成那個人就是……”孟忠民有些詫異地說,
臻味居在好幾起歷史事件中飽經風霜,人氣越來越旺,叫人感覺有種說不出的莊嚴。
當他隨口說嚐嚐他們家的鍋包肉時,鄧美菱眸子慢慢釋放出一絲兇光,隨口碎了句:“呸,一道鍋包肉有什麼吃的,孟忠民咱傢什麼時候差你吃穿用度了。”
回去的路上,孟忠民額頭下垂,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心裡想着鄭禮信的樣子。
他以爲鄭禮信是什麼特殊模樣呢,這麼看來,也就身材魁梧,腦袋大點,和一些商賈老闆沒什麼特殊的地方,就站在那裡,夫妻二人,還尋思身邊一羣跟班的,保鏢雲集呢。
當晚,鄭禮信接到了電話,鄭敏在學校有事回不來,叫他給送些飯菜去。
這丫頭長時間吃住在學校,很少給他打電話,於是就叫後廚做了幾道精緻的菜,裝進了食盒,帶着劉大錘一起給送去。
晚上九點多種的時候,他倆才踏着明亮的月色回來。
劉大錘跟在他後面,目光警惕,看起來很是盡職盡責的樣子。
如今滿大街都是鬼 子兵,這些傢伙遍佈街頭,還有不少僞 軍跟着,像鄭禮信這種老闆,要是不帶個人,容易一下子叫人家給黑了。
劉大錘膽子大,錘子揣在懷裡,不時地觀察着。
大街小巷他都熟悉,就他的功夫,就算是來幾個傢伙,只要有機會,兩個人自衛還沒問題。
前面就是李家燒鍋巷子口了,倆人都走過去了,鄭禮信想起了路口那蹲着幾個叫花子,他們好像有氣無力地伸手乞討了。
“東家啊,花子越來越多了,要不是矬子二狗他們看着,咱家都擠爆了,國難當頭,多事之秋,咱趕緊走吧。”眼見他站住了,劉大錘輕聲提醒說。
鄭禮信你遲疑地朝前走了幾步,品着大錘的話,欣賞地說:“金成啊,你說的沒錯,國難當頭,大廈將傾豈有完卵,那天我和褚胖子聊了,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