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寧願做錯,也不願什麼都不做
夜。
小榻。
年輕的男女面對着面。
女子面色緋紅,羞怯慌亂,卻又滿臉淚痕。
男子嘴脣帶血,看着女子的臉,有些氣急敗壞,眼神中卻帶着一絲憐惜。
這抹憐惜,讓白玉璣本就急促的心跳變得如擂鼓一般。
回想方纔的場景,她有些不敢直視秦牧野的眼睛。
秦牧野輕輕揩了揩她眼角的溼跡:“你還說你不委屈……”
“這不是因爲委屈!”
“那是因爲什麼?”
“你又弄疼我了!”
“胡說!”
秦牧野指着她整齊的衣襟:“我這次規矩的很,根本沒抓你!”
白玉璣:“……”
這下賴都沒法賴了。
原以爲這次親得醉醺醺的,跟上次在馬車上前半段很像,他會跟上次一樣不老實。
誰能想到他這麼規矩。
所以……我哭,真的是委屈?
可我怎麼能因爲他委屈?
但如果不是委屈,我又爲什麼咬他?
“秦牧野!”
“在呢。”
“那天攔你姑姑,我的確是一時間沒忍心。”
“你承認了?”
“可是……”
白玉璣不想承認的,但她心裡很怕,怕因爲這件事情,會成爲秦牧野心中對自己的芥蒂,每每想到,就會像前幾天一樣,冷冷地看着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害怕,明明兩個人是仇人,自己對他只是利用而已。
可她一方面害怕,一方面又擔心另外一件事情。
她側過臉,不去跟秦牧野對視:“可兩家的仇太深了,註定有一天我會真的對她下手,就如同我會對你爹下手一樣,所以你不要這樣。”
“我哪樣?”
“就是……”
白玉璣語塞,不知道怎麼解釋。
秦牧野又在她脣上啄了一下:“是這樣麼?”
白玉璣:“!”
她只覺得脣上如同觸電一般,飛快向後挪了挪道:“你再不經我允許輕薄於我,我就對你不客氣!”
“你之前不都同意了麼?”
“之前同意,不代表現在同意!”
白玉璣終究還是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平復了一會兒情緒才鄭重道:“我遲早有一天會真的動手,到那時你會徹底把我當做仇人,就像是前幾日一樣,所以你不要入戲太深,不然只會多承受一次痛苦。”
“可我看,你好像比我還要痛苦。”
“我……”
“其實這場戲,我本可以走出來的,但就在之前的某一刻,我走不出來了。”
“哪一刻?”
“你攔下姑姑的那一刻。”
“你大可不必,我剛纔說過了……”
“我剛纔也說了!”
秦牧野握住她的手:“你不是那種無所不用其極只爲報仇的人,也許你真的會有狠下心動手的那一天,但你相信我,這隻會給你帶來更大的痛苦,就像前幾日一樣。”
白玉璣:“……”
這是剛纔她對秦牧野說的話。
確實很痛苦。
可……
她笑容有些嘲弄,不知是在譏諷秦牧野還是在自嘲:“滅族之仇,你覺得我能放下麼?”
秦牧野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這些話,不過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
“你覺得南詔復國的希望有幾成?”
“不到兩成。”
“那毀掉秦家的希望呢?”
“不到兩成。”
白玉璣自己都沒底氣說出太高的數字,原本以腹中胎兒煉蠱,她有信心必殺秦開疆。
可現在,不僅秦牧野康復遙遙無期。
她也開始有些懷疑,真到那個時候,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
秦開疆不死,她想不到南詔有什麼底牌滅掉秦家,或者說……秦家那幾個滅掉南詔的首惡。
秦牧野又問道:“那讓南詔遺民過上豐衣足食好日子的希望呢?”
白玉璣有些沮喪:“可能不到一成。”
“那如果……”
秦牧野頓了頓:“如果能讓前兩者的可能加到後者上面,你願意麼?”
白玉璣感覺心臟好像被戳了一下。
如果可以。
自己會選擇放棄前兩者,專注後者麼?
“這,這怎麼可能?”
“或許不是那麼容易,但大幹很強大,你去做前兩者,一定會給後者造成阻礙。後者纔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情,這條路不會違揹你的本心,不會讓你痛苦。還有……如果你願意,我會全力幫你。”
“……”
白玉璣心亂如麻,又有一股近乎絕望的憤怒涌上心頭。
她知道,秦牧野說的很有道理。
但仇人勸說自己放下仇恨,這件事情還是太過荒誕了。 шшш. Tтkā n. c○
荒誕到她不能接受的地步。
她很想說一些激烈的話語,可看秦牧野臉色蒼白,雙手強撐着牀板跟自己說話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心。
秦牧野輕嘆一口氣,溫聲說道:“我只是這麼一說,做決定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你不用逼着自己立刻想清楚,夜還長,好好休息吧!”
白玉璣神色複雜,沉默片刻,還是輕輕說道:“嗯!你受了傷,趕緊睡吧!”
“你呢?”
“我打坐!”
“這張牀其實挺寬的,夠兩……”
“我打坐!”
“好吧!”
秦牧野悻悻點頭,躺下就閉上了眼睛。
他是真的很疲憊。
躺下沒一會兒,就響起一陣輕微的鼾聲。
白玉璣看着他,嘴角不知何時已經噙上了一絲笑意。
有時候,她面對秦牧野的時候,總會有一種罪惡感。
這個嬌生慣養卻命運悲慘的世子,雖說經常言語輕佻,但比起外面的人實在乾淨得不像話。
他好像很缺愛。
所以他會珍惜每一份對他的關心,在心中美化每一個對他好的人。
哪怕對他的好摻雜着複雜動機的自己。
哪怕後果已經造成了。
他也會在意自己究竟是不是真心阻攔秦延瑛。
有些讓人心疼。
但偏偏這麼一個人,卻敢一人一騎闖鴻臚寺。
這……
過了一會兒。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麼看着他胡思亂想,似乎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便飛快收回目光,逃似的到另一張牀上。
盤腿坐下,企圖入定,卻怎麼都收攏不了心神,時不時會偷看秦牧野一眼。
剛纔秦牧野想有親密舉動,她還是會像往常一樣拒絕,只是……
以前拒絕,是因爲抗拒過去。
今日拒絕,是因爲恐懼未來。
其實,她也是從某一刻纔開始害怕入戲太深。
從……幾個時辰前,秦牧野跨上靈犀龍駒的那一刻。
……
沈悝年齡大了,向來都是亥時之前準時入眠,不能有任何人打擾。
可今天,他剛剛睡下沒多久,就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爹!”
“爹!”
“出大事了!”
是沈洛的聲音。
沈悝揉了揉腦袋,充沛暴躁的起牀氣,讓他只想罵沈洛一頓。
但想想自己這個大兒子向來穩重,還是推開門,壓下性子說道:“等會你說的最好是大事!”
沈洛趕緊欠身說道:“秦延瑛……被劫出來了!”
“什麼!”
沈悝愣了一下,有些驚訝道:“京中還有人有這個本事?是誰劫出來的?”
他是真的有些不理解,對於這樁案子,連皇帝都是放任不管的態度。
人都已經被關在鴻臚寺了,去鴻臚寺劫人,就是與整個妖官集團作對。
而且妖官中有不少高手,甚至還有三品大妖坐鎮,真要有人無理硬闖,至少也得大宗師巔峰才能把人囫圇劫出來吧?
稀奇!
真是稀奇!
沈洛深吸一口氣,說出了一個名字:“秦牧野!”
“……”
沈悝愣了一會兒,啞然失笑道:“倒也還可行,這小子背後,有高人指點啊!你急匆匆地找來,可是鴻臚寺的人找到你了,想讓刑部一起三司會審?”
沈洛感嘆道:“爹!您真是神了,孩兒該怎麼做?”
“怎麼做?”
沈悝撫須笑道:“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你一個小小刑部員外郎,難道還讓你打頭陣不成?帶把瓜子,別閒着!”
沈洛:“……”
沈悝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時候不早了,老頭子我要睡了,趕緊滾蛋!”
“哎!爹您好好休息!”
沈洛點了點頭,躬身等着沈悝回了房,這才撓頭離開。
父親大人果然深不可測。
他居然還是看不透沈悝的想法。
這到底是偏向妖官,還是偏向秦家?
算了,不管了!
父親大人讓做什麼,自己就做什麼,絕對不會錯。
不過……幕後指點秦牧野的人到底是誰?
此人不僅安排了這個計劃,而且還做好了一切鋪墊,就連葉鬆亭這個老傢伙都能請出來,這得是多大的能量?
京中安靜了這麼多年,終於要熱鬧起來了麼?
……
帝姬府!
“什麼?居然有座隱樓。”
李星羅有些後怕,原以爲自己把三個可能關押的地點指出以後,秦牧野就已經十拿九穩了,結果沒想到,這些妖官居然真的這麼膽大包天,在官衙之上,護城大陣靈氣節點上建了一座隱樓!
也幸好秦牧野沒有撲空。
要是撲空的話,自己一切佈置就前功盡棄了。
幸好,幸好!
可是……
她有些疑惑道:“秦牧野究竟是怎麼發現隱樓存在的?”
蒲鳴竹搖了搖頭:“我也不知,不過我們的人說,秦牧野進了鴻臚寺之後,看都不看三處可能的關押地,就直奔隱樓而去,這個鎮南侯世子,怕是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李星羅若有所思,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他有一些本事也好!嬤嬤,幫我收拾一下,我要進宮!”
“帝姬,此次進宮,怕是會觸怒陛下,您真的要……”
“父皇自然會怒!”
李星羅微微一笑:“不過,我寧願讓父皇生氣,也不能讓父皇失望。這些天我一直在胡作非爲,父皇都沒有阻攔。現在鴻臚寺想要發起三司會審找回場子,我又怎麼能在這關鍵時刻停下?那些妖官,也該挨一耳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