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對於生活的期望,都是美好的,但是,生活裡的那些意外,卻總是那麼讓人猝不及防。
長鬆醫院的普外科,從一個金牌科室變成一個雞肋科室,似乎僅僅只用了幾個月的時間。
隨着全民醫保時代的到來,醫保政策對於醫院和醫生的限制越來越明顯。通俗舉例,比如一個患有闌尾炎的醫保患者,醫保給予醫院的限額爲3000元,也就是說,醫院必須在3000元的範圍內,將患者治癒出院。如果超出範圍,那多出錢將由醫院承擔,而醫院又如何控制患者的花費?那當然就是通過獎金來制約醫生。如果醫生讓患者的花費超過了醫保標準,將會按比例扣除相應獎金,也就是說,如果一個醫生只顧低頭治病,而不去關心患者的醫保花費,那極有可能造成的後果是,你治好了一例患者,非但沒掙到錢,還要賠錢。
當然,醫保關於每種疾病的限額支付,是經過統籌調查的,具有一定的科學性,可這其中的問題是,當每個具體的患者到達醫院時,病情充滿了多元化,這種多元化個體相對於整體而言,所謂的科學性便失去了意義。
打個簡單的比方,如果一個普外科醫生第一天收治了一例難治性的闌尾炎,花費超過了醫保限額,而第二天又收治了一個簡單的闌尾炎,他只要想辦法讓第二個闌尾炎患者的醫保花費盡量減少,和第一個患者的高醫保消費相抵消,那麼他依舊可以不被扣發獎金。
然而,現實的問題是,如果你的運氣不好,連續收的闌尾炎患病情都比較重,那該怎麼辦?
治不好讓患者提前出院?又或者自己硬着頭皮治,扣多少獎金聽天由命?作爲一個醫生會選擇哪一種呢?
誠然,第一種和第二種都會有人選,但是,更多的醫生,會選第三種---那就是如果預估這個患者醫保可能會超標,那麼就以各種藉口不收住院。
所以由此引發的後果是,那些年老體衰,恢復能力差,或者合併各類慢性病的患者,經常會成爲各大醫院之間相互推諉的對象。
由於以上現象的持續,長鬆普外科的營業額不再如之前那樣耀眼,而是呈現出了一種不可逆的下滑趨勢,而科內的醫生,也漸漸分爲了兩個派別。
第一派爲以劉成勳,於鵬偉,田萍爲主。因爲治療本院患者的效益已經大不如前,在他們看來付出和回報已然不成正比,再加上這些醫生通過前些年的工作大都積累了雄厚的資本,所以他們漸漸便放權給手下醫生,不再搶着主刀。比如劉成勳,他每天的狀態基本上就是查查房,寫寫文章,如果有走穴的手術就去做,沒有的話就像養生一樣眯着。
另一派則是諸如呂洋,趙桐,李芮峰,葛明宇,尚震等等一干年青醫生,因爲他們還不具備走穴的資本,卻又大都揹負着各種貸款,所以不敢像那些高年資醫生一樣養生,必須想辦法掙錢。
於是,他們刻苦研究醫保的各項標準和限額,每日計算每個患者的醫保花費,力求在醫保不超標的前提下,收治並主刀患者,將每月的獎金最大化。針對這種局面,李芮峰曾說了一句讓大家發笑之後卻又深深無奈的話:
“奶奶的,幹了這麼多年,我才知道自己不是外科醫生,而是一個數學奇才!”
雖然年青醫生們不懈努力,卻也依舊抵擋不住獎金日漸下滑的趨勢,就以尚震爲例,他剛剛獨立的那一年,平均獎金便已可達八千,可是,隨着他手術技巧日益成熟,獎金竟漸漸滑落到平均每月五千,這些到手的錢,每月除去房貸和生活必須,幾乎所剩無幾。
經濟窘迫之下,石英英又去超市當了一段時間的售貨員,總算緩解了一段時間的壓力,可是,好景不長,隨着石英英的懷孕臨產,超市的工作暫停,尚震再次陷入了經濟危機。
在這一時期,長鬆普外科幾乎所有的年青醫生或多或少都有着經濟上的窘迫,唯獨一人除外,他便是曹小志。
曹小志家生活寬裕,在畢業之前,他的父母便早已爲他在市內買好了房子,所以,沒有經濟壓力的他,基本上從來不挑患者。
比如尚震值班的時候,碰見了一個慢性闌尾炎合併糖尿病和高血壓的老年患者,尚震知道如果收了這個患者,自己這個月的獎金很可能因爲這一個患者的醫保超標而泡湯,可是,如果不收的話,他又擔不起拒診的罪名,畢竟衛生局已經就各大醫院推諉患者的問題向各醫院發出了警告:如果再發現,將嚴厲問責。
在經濟和規章制度無法調和的情況之下,醫院也只能默許了一個情況:如果接診醫生巧舌如簧將患者勸走,那是你的本事,民不舉官不究;如果**裸拒診,引發投訴,那必須要拿接診醫生開刀問罪了。
尚震的嘴巴本就不太靈光,再加上他也不敢拒診,那爲了保證自己那點微薄的獎金,他只好求曹小志收了這個患者。
這個曹小志雖然並非一個視金錢如糞土的超脫之人,可是心中卻始終充斥着俠義之心,他知道尚震的難處,於是幾乎每次都有求必應。
當然,除了尚震,別的年青醫生的忙,他也照幫不誤,這樣一來,隨着時間推移,曹小志的手裡,漸漸集齊了各式各樣的疑難患者,幾乎每次孫立文科內會診,曹小志都必須成爲跟在孫立文後面最久的那個人。
可想而知,曹小志這種幹法,每次月底結算,他的獎金肯定是全科最低。更誇張的是,甚至有一個月,他因爲醫保超標太多,獎金計算完之後,竟然是負數!也就是說,他忙忙活活幹了一個月,不但沒掙到錢,還要自己往外掏錢!
當然,這種違背公理的事情,無論是陳平志或是孫立文都不可能讓之發生,所以那個月,曹小志還是拿到了1000元的安慰獎金。
作爲曹小志的準媳婦,肖珊也爲其抱不平,她認爲全科人都在欺負曹小志,可每談及此時,曹小志卻總笑着安慰肖珊,“沒事,同事有難,能幫就幫。再說了,以我這個年齡和技術,還沒到掙錢的時候。”
上天還是公平的,對於那些熱心或努力的人,上天其實並不吝嗇。曹小志表面上雖然損失了一些東西,可同樣,他也收穫了很多東西。
就像在不知不覺間,曹小志對合並慢性病的外科患者漸漸積累了相當多的診療經驗,慢慢地,竟然開拓了一個屬於自己的醫療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