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回到家時已是深夜,百草堂裡仍舊透着昏黃的光,姐姐許嬌容還未休息,一直在等他回來,見到許仙之後無不埋怨道:“怎麼這麼晚纔回來?”說着替他除去衣衫,又端來一盆熱水,“天色不早了,洗完腳就去睡覺吧!”
“謝謝姐姐!”
房間裡油燈緩緩地燃燒着,釋放着小小的溫暖,許仙的心裡也感覺暖暖的,不管將來如何,至少在這一刻,他是幸福的。
等許仙洗完腳,隔壁房間的燈光已經熄滅,看樣子姐姐已經睡去,今夜月色很好,透過碎花窗戶灑落滿地銀光。
許仙坐在牀頭,卻沒有半分睡意,反而精力十足,或許是得益於這段時間以來的修煉吧,平時很少會感覺到疲乏,整個人的生活狀態於無知無覺中發生着細微的改變。
但夜晚着實無聊的很,只能賞賞月色聊以解憂,只是月色雖好,看多了也會漸感無趣,換作以前的許仙此刻只怕已經翻看起了志怪雜談,而現在的他卻有了新的方向。
夜色下,許仙盤膝坐在榻上,手捏法印,默默運煉太玄真經,吞吐天元地靈,經脈間真炁滾滾流動,好似大江東去,每運行一週天便會壯大數分。
許仙雙眸微閉,面色平靜,彷彿陷入無喜無悲之境,世間萬物,衆生諸相,全都難動其心,這是一種奇妙難言的狀態,更類似於道家所言“頓悟”,佛門所謂“覺”,不知是世間多少修道人可遇而不可求的機緣。
許仙不知走了什麼天大的狗屎運,竟然進入到這種妙極的頓悟之境。
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口鼻間漸有彩氣繚繞,頂上更隱隱現出金蓮異相;周身霞光騰騰,大袖飄然,寶相莊嚴,仿若謫仙人。
某一刻,忽然勾動莫名變化,體內的法力以一種極爲迅猛的勢頭增長起來。
等許仙回過神來,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他內視己身,卻駭然發現自己經脈中的真炁量比之前壯大何止數分!
這卻並非偶然,自許仙得了道法以來,每日參玄悟道,納元煉真,幾乎沒有一日斷絕,修爲的進境自不會慢。
許仙沒有稱霸一世的野心,更沒有‘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的高尚覺悟,心中想過的只是平凡普通的生活。
半盞殘茶,一壺溫酒,兩膝美人。
若真有什麼願望,唯願與她白頭偕老而已。
卻不知就是這種平常自然的心態,恰好符合了道家無爲的心境,天心順應,諸法通明,修行起來自然有如神助,一路輕鬆破開諸多關隘,達到別人難以達到的境界。
感受着經脈之中充盈飽滿的太陰真炁,許仙雖然依舊搞不清楚狀況,卻隱約間明白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因此並未在這上面過多糾結,而是收斂心神,準備習練法術。
他右手向前一指,不遠處桌案上的燭臺便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託動,緩緩飄起,浮在半空當中。
身子向後一倒,輕易穿過牆壁,仰頭看見滿天繁星似錦,涼風撲面而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習練,許仙對穿牆術和搬運術的運用越發熟練,幾乎可以做到隨心而發,再也不會出現半邊身子卡在牆裡拔不出來的尷尬情況。
這兩種法術雖然是太玄經中最基本的法門,卻也蘊有無窮奧妙,小可穿壁運石,拿珠弄巧;大可移山倒海,巡界遊方。
而太玄經中除了記載有修煉心法之外,後半部分還記錄了不少符籙之法,許仙修行日久,尤其是自步入先天境後,體內真炁盈足,已然可以開始進行符籙之術的修煉。
傳說中符籙法由道教所創,後來方纔逐漸流傳開來,大量流傳於世,其中最著名的自然要數《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據傳乃是天神所授的神書,但具體真假,已經無從考證。
符籙通常表現爲怪異的符號,圖形,可以召神劾鬼,降妖鎮魔,治病除災,呼風喚雨等等,自有無窮妙用。
太玄經中的符籙法由簡至繁,從最簡單的淨塵符再到繁複無比的‘太乙八卦陰陽天遁符’,單是其中記載的符籙就有數百種,身爲符籙小白的許仙自然從最簡單的符籙學起,選擇了一道名爲‘鎮鬼符’的符籙。
上次百鬼夜行的情景歷歷在目,現在想來猶覺心驚肉跳,而如果能學會繪製此符,至少打起來的時候不會手忙腳亂。
許仙從一旁的案几上取來筆墨紙硯,便就準備蘸墨落筆。
畫符並非如常人所想,必須要黃紙,硃砂纔可,普通的紙張,筆墨同樣能夠畫符,只不過黃紙等介質靈性較足,繪製起來比較容易成功罷了。
符籙之法若是修到精深處,便可擺脫介質的束縛,隨手一畫即可成符,擁有鬼神莫測之力,只不過如今的許仙離這等境地卻是差了十萬八千里都不止。
許仙手頭上雖然沒有這些東西,卻不妨礙他練習。
他將宣紙平鋪在桌案上,神神叨叨地小聲唸了幾句‘菩薩保佑’,這才按照經文中所載步驟,落筆紙上。
與此同時,經脈中的真炁則緩緩溢出,匯於筆尖之上,隨着墨滴盡數融入紙上痕跡,如同燕銜春泥,卻似蛟龍擺尾。
眼看筆觸過半,淡淡的真炁波動在紙上散開,許仙心中不禁一喜,呵呵笑道:“這符籙法也沒我想象的那麼難嘛!”
話還未完,手上卻是一抖,筆勢當即有了偏差,蘊於其中的真炁即刻潰散,符中氣機頓時消散一空。
“這……”
許仙臉色不由一黑,忽然有種狠狠抽自己一巴掌的衝動。
“再來!”
許仙重新取來一張宣紙,全神貫注,開始又一次的畫符,且下筆極慢,務求不出差錯。
然而這一次,落筆未半,就又有了偏差,符中靈性全無。
“失敗是成功他老母,加油,許仙,你可以的!”
……
雄雞一唱天下白,不知不覺間,一夜時間恍然而過,青天萬里如洗練,許仙推開門扉,眼中是深深的疲憊,好似受到了莫大的折磨。
直到晨風滌盪,方纔恢復些許神采。
半宿光陰,他都在房中學習畫符之法,終於明白這看似簡單的符籙之道學起來竟也這般困難,無論多麼複雜的筆畫,都要在一筆之內完成,一旦落筆,筆尖便再也不可離開紙面。
否則,真炁斷絕,前功盡棄。
而在落筆的過程中,還要保證真炁源源不絕,筆畫起承轉折之間,多一分不可,少一分亦不可,對真炁的運用簡直苛刻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
許仙迎着暖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回過頭去卻瞧見滿屋的胡亂塗鴉,一眼望去怕是不下百張,驀然感覺心力交瘁,一晚上的努力就收穫了這麼一摞廢紙,夠他如廁一月之用,呵呵,一瞬間感覺整個世界都是滿滿的惡意。
伸手用力拍拍自己的臉頰,又簡單洗漱一番,頓覺神清氣爽,身上疲憊一掃而光,其實修道之人哪有這麼容易疲累,許仙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疲倦,因而纔會有這種感覺罷了。
吃過早飯之後,姐姐許嬌容去了前堂照看店面,許仙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小屋裡,繼續投入到畫符大戰當中。
“夭壽啦!”
小小的百草園裡,間斷傳來某人的哀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