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密使到訪時,國師大人餘怒尚未消。
秦桑看他那臉色,“噗嗤”一聲笑,玩笑問道:“國師大人這是怎麼了?難道……也被尚書公子看上了?”
陳遇白不能真喂那誰砒霜鶴頂紅,可是對別人他可沒那份“無可奈何”,眸光一閃,已是周身冷意,好在秦桑察言觀色,知道惹不得立即軟語認錯:“是我失言,國師大人——大人不記小人過。”
她言笑晏晏,又是留着尚有用處的,陳遇白袖中的手漸漸散去內力。
秦桑正色道出來意:“紀東帶兵奇襲西里已多日未歸,恐怕是凶多吉少了。眼下吳大將軍壓着消息還未報給朝廷,一旦朝廷知道了,一定會派兵增援西里。”
西里前線的主帥吳乾是端密太后心腹吳大太監的義子,西里一戰他是主帥紀東是副將,吳乾仗着主帥身份,但凡難啃難守的戰事都派給紀東,紀東累月無功不說,眼看紀家軍一日一日被消耗,心急如焚,這才冒着風險帶兵奇襲西里糧草大軍,誰知……
這是驚天的機密消息,可陳遇白聽了,神色依舊淡淡。
“端密太后派你來說服我?她想要我舉薦大皇子出兵西里?”他看秦桑默然承認,頓覺啼笑皆非:“早些年慕容磊的確是英勇善戰,這幾年……你們難道就不怕他還沒到西里、死在半路上?”
“若果真如此,太后娘娘也能借此嫁禍紀家軍,達到目的。她要的是紀家敗落,這樣才能趁亂奪走白虎令。”秦桑笑容淡淡,“等她除了紀家,國師大人就是她下一個目標。我知國師大人無所畏懼,可這偌大的國師府都要靠您一人支撐,國師大人還是未雨綢繆來得好些。”
秦桑的意思是希望他舉薦紀南出徵西里,紀家軍贏了這一仗,紀家得保,端密太后一時半會兒就不會有將目光投在國師府。可陳遇白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他自己倒是不怕端密那老妖婆,但現在帶着個隨時出狀況的小丫頭,倒是真要未雨綢繆幾分了。
“我心中有數。”沉吟片刻,他忽擡頭問道:“你今日來,就是爲了此事?”
難得他主動與自己交談,秦桑笑的謹慎了幾分:“國師大人有別的事?”
她眉眼之間幾分警惕,陳遇白看在眼裡,心知是自己言行失常、引她疑惑了,可是默了默,他終究還是問出了口:“你給她服用的那種丹藥,若是以後停下不用,她的心智還能否恢復正常?”
秦桑愣了愣,“給……誰?”
“……紀小離。”逼不得已親口說出這個名字,國師大人臉色已有幾分不自然。
秦桑苦笑:“那丹藥……當年是我父親配製的,能掩飾千密一族的髮色與眸色,我父母與我都曾服用過,無甚大礙。可是小離……想來是她被我喂藥時年紀太小了吧,不僅抑制了她的髮色與眸色,連心智都生長緩慢,可是我不敢給她停藥——有一回我受了重傷,兩個月才能去給她送藥,那時她眸色已隱隱泛紫,神智卻不甚清楚。”
陳遇白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秦桑看他那神情,隱隱約約的猜到了一些,但無論如何不敢直接確認,只好試探的故意問道:“是否小妹頑劣、打攪了國師大人清靜?”
“是。”陳遇白毫不猶豫的冷冷答了一個字。
何止清靜?她還打擾了他的心。
秦桑心頭期待落空,失望的暗歎了一口氣。
“你將那丹藥的方子寫給我。”陳遇白鬱郁的,一指一旁窗下的書桌。
秦桑看着那桌上早已備好的筆墨紙硯,又看看國師大人,目露驚訝的問道:“你要那方子做什麼?這方子的藥引是我的血,所以每個月須得我親自爲她調配。”
“你能伴她一生的每一個月嗎?”陳遇白淡淡的。
“難道國師大人能?”秦桑大着膽子問。
陳遇白靜靜望着她,點頭:“我能。”
秦桑大吃一驚!
縱使她早有這樣的念頭,甚至當初得知六皇子要給小離送藥捉弄,她有意將瀉藥換成了催情藥,一來是想告知國師大人小離的身世、請他代爲照看,二來……若得陳遇白終身庇護,她就再也不用擔心小離了。
可她也只敢將計就計的試一試——那是陳遇白啊!她雖然愛小離更勝自己,但小離畢竟……秦桑無論如何也不敢想會有今日這般境況!
她心中狂喜,又按耐着、格外的小心翼翼,雙目亮亮的看着國師大人。
陳遇白被她盯的直想揮袖打飛她,可是眼下這情形,他不能這麼對人家。
“你是她唯一的親人,當初既然是你將她託付給鎮南王妃,這話我便對你說了:紀小離以後由我照顧。”
秦桑心道:果然!
垂了垂目,她低低一笑:“由你照顧……是什麼意思?”
國師大人臉一沉,面罩寒霜:“她會一直跟着我,我會護着她。你原先將她託付於我一年,現在將這一年之期改爲一生便是。”
秦桑擡起目光,對他笑道:“國師大人……這莫不是提親之意?”
她笑的實在有心而發的開心——原先總以爲小離調皮,國師大人爲了大局,庇護她亦是勉強爲之,何曾想到……
國師大人被她盯着,神情越來越僵。秦桑卻饒有興趣,問道:“國師大人可是……對小離做了什麼?”
陳遇白表情一滯,拂袖勃然大怒:“……荒唐!”
秦桑緩緩向他福了福身,可起身後又繼續問道:“小離可否對國師大人說了什麼?她求大人庇護她終身?她有意於大人?”
“……沒有。”國師大人聲音都僵了,不悅的心想那丫頭滿心的修仙,眼裡何曾有他?
“那……”秦桑笑的愈加明媚舒心,“是國師大人喜歡我家小妹?”
陳遇白此時真想把這千密使一掌給劈死!
難怪是親姐妹,氣得人發瘋的本領都是一樣的。
可此時求人的是他,陳遇白閉了閉眼睛壓抑躁動心緒,低低的開口道:“我許諾過她從今往後跟着我……我許諾過的事情,從不反悔。”
秦桑聽了,笑吟吟的點頭,又問道:“小離知道嗎?她願意嗎?”
這簡直就是亂棍一陣後的一記悶棍,國師大人一下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秦桑望着他那副樣子,心頭更加篤定高興,也不繼續逼迫他了,盈盈一福身,告辭道:“她雖是我小妹,但這麼多年我未盡過長姐職責,我只盼着她高高興興,只要她願意,我無甚不可。國師大人若是真心,她是鎮南王府的養女,國師大人應當去他們府上提親纔是。”
陳遇白臉色一冷:“秦桑,你是在以此威脅我相助紀南?!”
千密使沒有回答,什麼也沒說就笑着轉身離開了。
千密使到訪這一趟,國師大人的臉色變得比她來之前還要差。
他站在窗邊,清風拂面,風中淡淡的梔子花香撫慰着他心頭煩躁怒意。
那些爲了幾塊冷冰冰玄鐵令牌勾心鬥角的人他一點兒也不在乎,可是秦桑方纔問他那幾句話,實在令他惱怒不已。
因爲她提醒了他:紀小離如今跟着他是因爲他是她的師父,拋去了這個身份,紀小離對他哪有什麼情分?
他們之間……又有什麼是他能仗着去提親的呢?
陳遇白越想心中越空,一拂袖去了鑄星小院。
午睡的紀小離剛剛入夢,榻前無聲無息的多了個人。
陳遇白一路心煩意亂的過來,此時望着她無知無覺的睡顏,明明唾棄着她歪七扭八的睡姿,心卻變得如同夜晚月色一般安靜。
有她在的地方,不管安靜或者熱鬧,他目光只在她一人身上,自然心也就不會亂了。
陳遇白安靜的望着她,心裡問自己:可是,這到底是什麼緣故呢?
她又沒什麼好看的,況且蠢成那樣,一天到晚的闖禍、氣的他顏面盡失。
大概是因爲同情她吧——鎮南王夫婦有親生女兒,紀西心中除了她還有家國天下,紀北……太蠢了!
就連秦桑這個親姐姐都利用她。這世上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會一心只維護她一人。
這樣想着,陳遇白得意起來:這世上有一個人,非他不可。
他目光漸漸柔和,在她榻邊坐了下來……
小少女並沒有睡的太安穩,一翻身,一腳踹在了榻邊人的腰上。
目光正柔和的人捱了一腳,悶哼一聲,紀小離察覺不對,睜開眼見是他,困頓又疑惑的問:“師父怎麼在這裡?”
師父的眼神好奇怪啊!
“紀小離,眼睛閉上!”陳遇白冷冷的命令。
小離聽話的閉上眼睛,陳遇白吸了一口氣,俯身湊近。
近的兩人睫毛都快碰觸的距離,她眼睛忽然睜開了!
“師父……你在幹嘛?”少女清甜的氣息吹拂在他脣上,羽毛掃動一般,癢癢的喜悅感覺太快太尖銳,他心口都因此發疼。
“唔……渡仙氣給你,要不要?”他這個時候已無法思考,順口說道。
小少女眼睛“蹭”的亮了!離得這麼近,亮的他都睜不開眼睛,只能閉上,脣自有主張的往前一靠。
起先只是脣瓣輕輕的碰觸,像兩個人的依偎一般,漸漸氣息交纏,小少女香甜的味道充盈鼻腔,他腦中一熱,張嘴咬了一口……
吻到天荒地老、時間荒蕪。
小少女被鬆開時臉憋的通紅,就快閉過氣去了。陳遇白急忙捏着她臉搖晃:“……換氣!蠢貨!”
紀小離努力的再深深吸一口氣,實在忍不住了才長長的喘出一口氣,她拍着急促起伏的胸口,喘的像剛剛做了什麼激烈事情一般。
陳遇白扭開臉不看她,心口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