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卡斯帕一番簡短的解釋,格林這才知曉了他們在森林裡相遇之前發生的事。
而且他一下子就聯想到了綁架他的那夥人。
從之前尤特和弗朗西斯的對話中可以得知,他們的首領叫做漢克斯,並且那天晚上帶着人出去執行任務了。
這會不會就與火車襲擊案有關呢?
格林當着威廉法師和卡斯帕的面,講出了自己的猜測。
“嗯……這是個重要線索,我感覺襲擊火車的可能就是這夥人!”
這個意外的消息,讓威廉法師的精神也爲之一振,不過一下子又泄了氣。
“唉,可是有什麼用呢?現在也沒法調查了。整個天空營地都亂套了,地震發生前,我也是湊巧來到醫院詢問線索。還有許多調查團的成員分散在天空營地各處,或許許多人已經遇難了……”
“額,這還真是讓人遺憾,但或許也並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法師們總能想到保命的辦法……”
格林順着威廉法師的話安慰着他。
“但願吧……”
威廉法師說話始終沒有自信,彷彿就像他天生帶着一點兒“喪”的氣質。
雖然感到奇怪,但格林也並不在意,緊接着他指了指醫院的大樓,詢問道:“威廉法師,這些火把是你讓人點燃的嗎?”
“是的。地震過後,因爲醫院的大樓並沒有結構性損毀,許多周圍的倖存者都聚集了過來,現在整個醫院裡估計有一兩千人。”
威廉法師往樓上看了一眼,開始解釋起來。
“人數越多,就越是吸引這些暗影之鼠,它們最怕光亮,所以也就只能四處點燃火把了,爲此我們拆了醫院裡的許多東西……”
說到這裡,他眼睛有些紅了,顯然有些憤怒地問道:
“你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這些老鼠是從哪兒來的?而且整個天空營地居然被禁魔了,如果不是恰好因爲我有魔石的話,大樓外的這道“岩漿圈”我也放不出來,這些都是誰幹的?都是瘋子嘛,就爲了殺人?”
“我們也正在調查此事呢?目前發現的線索似乎與一個邪教有關。”
默克爾迅速地接話解釋起來,似乎是想要在這名厲害的法師面前露個臉,從剛纔起他就沒能說上話。
但這做法卻讓格林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他還沒想好,要不要告訴這個威廉法師真實的情況呢。
“邪教?真的?”
威廉法師有些懵,看起來不太相信。
“除了在街頭巷尾幹些坑蒙拐騙的勾當,什麼時候邪教也能弄出這麼大的聲勢了?”
聽到這話,格林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兒。
也不怪威廉法師會懷疑,因爲在佛瑞斯反邪教迷信宣傳司的強大戰鬥力下,連正統的那些教會都拉不到幾個信徒,更別說邪教了……
“對了!先不說這個,有件要緊的事得先問你。威廉法師,你有見到醫院的院長嗎?”
好一通說話,格林不想再就邪教的話題聊下去,再扯不知道得扯多遠了,還是直接進入了正題。
“對對對!格里芬院長還在醫院裡嗎?”默克爾也終於想起了他們來醫院的目的。
“格里芬院長?在啊,之前地震發生的時候,我就在他的辦公室裡。後來我們也一直在收攏難民來着,忙活了好一陣,估計此刻他正在辦公室休息吧。”
威廉法師看着默克爾那着急的樣子,也有一些詫異。
“怎麼?你們找他有事嗎?”
這個消息倒是出乎格林的意料,這個格里芬院長難道沒有問題?還是說因爲威廉法師在身旁,而找不到機會逃跑?
“的確是有一點小疑問,想要請他解答……”
格林嘴上敷衍着,心裡卻滿是狐疑。
不好!如果他真有問題,那現在不正是逃跑的良好時機嗎?
格林心裡咯噔一下,邁開腿就想往裡衝。
但他擡起的腳步還沒有落下,就突然感到一陣不適。
一種莫名的沉重感突如其來,彷彿壓在了自己身上,而腦袋裡也“嗡”的一響,感覺到了一種精神層面的衝擊力。
怎麼回事……格林心裡相當疑惑,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感覺眼前的畫面有些旋轉。
在莫名壓力下,他的動作也有些變形,雙腿一軟,差點一屁股摔在地上。
頓了兩秒,終於挺過了不適感,格林站着一動不動,心裡就一個念頭。
尤里克這傢伙又在作什麼妖……
“怎麼了?”卡斯帕注意到了格林的不對勁,扶了他一把,小聲的問道。
格林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向卡斯帕遞了個感謝的眼神,然後才偏頭急促地說:“……默克爾,院長辦公室在哪裡?趕快帶路,時間或許不多了。”
“噢!跟我來。”
默克爾一邊回答着,一邊急匆匆地向醫院裡走去,格林、卡斯帕,以及抱着愛麗絲的薇薇安緊隨其後。
“啊?怎麼回事啊?什麼時間不多了?就不能解釋清楚嗎?”
看着急匆匆走進醫院大門的一行人,威廉法師卻是一頭霧水,沒有辦法,也只好跟在他們後面,有些焦急地詢問着。
“抱歉,只是說來話長,現在可不是坐下來慢慢交談的時候,等一切塵埃落定了,再向你解釋吧。”
格林也是有些頭疼,關於威廉法師的身份,他也知道了,是佛瑞斯派來的調查團負責人,也就是“官面上”的人物,太過敷衍了可不太好。
進入到醫院大廳,完全不同於上次他來看病,進入格林眼簾的是極具衝擊力的畫面。
密密麻麻的難民,或躺着,或站着,或靠着,擠滿了整個大廳,他們只能在人羣裡穿梭,還得小心,不要踩到躺在地上的人。
除了正在進行緊急治療的醫生護士,以及維護秩序的一些黑衣人,其餘的平民,幾乎人人帶傷。
大廳裡到處都是血跡,痛苦的嚎叫聲此起彼伏,還混雜着醫生們焦急的搶救指令,簡直像一片人間煉獄。
“我沒想到,狀況會有這麼慘……”
格林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心情十分沉重。
他是真沒想到,威廉法師口中的一兩千人在醫院裡,會是這樣的情況。
“是啊,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了,因爲靠近醫院,他們能逃到這裡來,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威廉法師的眼圈更紅了。
災難,當它只停留於意識的時候,人們都沒有切膚之痛,只有降臨之時,才能真切地看見鮮血淋漓。
格林此刻便有了深深的體會,在走過掛號臺時,他看見了裡面擺放着兩張桌子,都被臨時充作了手術檯。
而更巧的是,他看見了上次給他掛號的那位護士大媽,他還記得他們之間發生了一點微妙的小誤會。
而此刻她正站在一張桌子旁,護士服上沾滿了鮮血,神情有些木然,對躺在桌上的一名傷員,一遍又一遍地施展着心臟復甦,嘴裡還喃喃地說道:
“不要死……不要死……”
可是被她搶救的傷員卻一動不動……
格林一下子就聯想到上次她所說的,她家裡的“死鬼”丈夫。
他不知道她的丈夫在哪兒,也不知道這個被她搶救的人,是否就是她的丈夫,他只希望一切能夠安好……
而另一張桌子上,躺着一名正在哀嚎的少年,年齡也就十來歲,痛苦的臉龐還流露着一絲稚氣。
可他的整個左腿,自膝蓋以下只剩下了白森森的骨架,並且裸露的傷口處還流着膿血,泛着詭異的黑色。
被老鼠咬了嗎……格林不忍心地想着。
劇烈的痛苦讓他不停掙扎着,可悲劇的是卻沒有昏迷,只能被幾個醫生護士給按在桌子上。
“你聽得到嗎!你的左腿已經嚴重感染,保不住了,我只能給你截肢,你明白嗎!”
其中一名拿着骨鋸的醫生,看着少年的臉大聲說道。
“不!不!不……啊!我的腿……啊……”少年還保留着幾分意識。
“打暈他……”醫生向着一旁的助手吩咐道。
……
格林眼皮一跳,移開了視線,接下來的一幕他不忍直視了。
回過頭,他發現薇薇安捂着懷裡愛麗絲的眼睛。
看着愛麗絲,他忽然就想到了那個偷他錢的小男孩兒。同樣都是少年,他在哪兒?貧民區嗎?會不會也死在了鼠潮裡……
這裡只是一兩千人,可整個天空營地又有多少人?
“沒有辦法,醫院的庫房塌了,而現有的藥品基本上已經用光了,再加上處於禁魔環境,醫生們都無法施法,許多醫療設備也沒法使用,能做的其實不多……”
威廉法師看見了格林的異樣神情,繼續解釋着,語氣十分哀傷。
“倒是有一些魔晶石,但必須得用來照明,不然一旦老鼠入侵,所有的人都得死。也正因爲如此,已經死了有一百多名傷員了……”
聽完威廉法師的話,格林的心裡堵得慌,再看見大廳一側走廊裡用牀單掩蓋着的一具具人形“物體”,更是神情一陣恍惚。
無數鮮活的生命在他的身旁逝去,那不是輕飄飄的數字,彷彿千鈞之重,全都一點點地積壓在了他的心上。
突然,他感到腳下一頓。
低頭一看,一隻鮮血淋漓的手抓在了他的鞋上。
順着手臂向上看,是半張男人的臉,還有一半像是被岩石砸得稀爛,臉骨都變了形,“白的紅的”混在一起,血肉模糊,像惡鬼一般,完全不成人樣。
但他還沒有死,半張嘴脣微弱地動着。
“救……救……我……救……”
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格林臉色蒼白,汗出如漿,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彷彿像是被整個世界所定格。
還好這種局面沒有持續太久。
“快!這是下一個!”
兩名醫生走了過來,迅速地將這名躺在地上的傷員,擡進了掛號室。
格林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去,看見剛纔護士大媽施展心臟復甦的人,已經被擡下了桌子,正被人纏上一張帶血的牀單……
這時他才感到血腥味兒是那麼的刺鼻,一股濃濃的不適感從胃部上涌,急忙跑到一旁,對着一個存放垃圾的大桶吐了起來。
“你得學會適應,如果成爲了一名獵魔人,你還可能將會見到更多這樣的場景,甚至比這還糟糕……”
卡斯帕從身後走了過來,拍打着格林的背部,語氣沉重地安慰着他。
格林對着垃圾桶稀里嘩啦地吐了好一陣,這才擡起頭來,用衣袖擦了擦嘴,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然後他轉身看着卡斯帕,狀態仍然相當糟糕,但眼神卻十分堅定。
“我們得做點什麼!我得做點兒什麼!”
格林自認爲自己不是聖母,也不是救世主,但看着大量的人在他面前失去他,做不到無動於衷。
尤其是他還知道這場動亂的原因!
尤里克!
一切都是因爲尤里克!
他要阻止那羣想要召喚尤里克的瘋子,也要阻止這藏在他夢境裡,一直想要他命的尤里克。
不只爲了自保,更爲了求一個心安!
“那我們快走吧。”
卡斯帕有些讚賞的看着格林,對他能夠如此迅速地調整好狀態而感到高興。
良好的心理素質是成爲優秀獵魔人的必備條件。
格林快速地踏上樓梯,跟在了默克爾身後。
“你沒事吧?這種事情,的確需要個適應過程,我剛開始進醫院的時候也是吐啊吐啊的就習慣了。不過其實我也應該加入救人隊伍的……”
默克爾也看到了剛纔的一幕,一邊關心地安慰着格林,一邊自己的情緒又有些低落。
格林微微搖了搖頭,然後認真地說道:“沒事,快走吧,我們得儘快找到格里芬。默克爾,我們要拯救的是更多人,天空營地可不止醫院裡這麼點人……”
樓道上幾乎到處都是人,還能行動着的都是些輕傷員,或者沒有受傷的人,都在想方設法地尋找着材料製作火把,在大樓外圍形成一道燃燒着的防護牆。
格林注意到組織者都是一些黑衣人,從他們對威廉法師的恭敬程度來看,應該都是調查團的人。
也幸好也有這些人,才能在醫院組建出一個小小的庇護所。
一路前進,不再言語,所有的人都有些沉默,直到來到了五樓的院長辦公室。
打開辦公室的門後,裡面空無一人。
看上去一切井井有條,辦公桌上還擺放着一杯茶。
桌子後面的窗戶也緊閉着,狂風吹得玻璃嘖嘖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