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和蔡相都不由看向小皇帝,有些不甚明白,這小皇帝怎會對公孫家的小娘子如此有成見?
小皇帝卻是還念念不忘那次前去玄玉觀,讓沈娘子險些遇險,就是公孫蘭的餿主意,原本他難得出宮一次。難得同沈娘子好好見面,大好的時光,難得的機會,盡被公孫蘭給破壞了,叫他連沈娘子親手做的飯菜都沒能嘗上一口,就惶惶回了宮。這怨氣,他自然是記恨到如今。
那次事件的“罪魁禍首”紫陽真人,此時正在玄玉觀中,觀着被雪水洗練過後的翠竹,捋着鬍子連連點頭,“聽聞聖上將虞家宗族被牽連之人流放千里,饒去死罪,乃是沈娘子的功勞,甚好甚好。”
黃帥印在他身後的空地上,正比劃着師父新給他做的桃木劍。聞言,收起劍,道:“可王妃身邊的丹心姑娘說,王妃並非可憐虞家的人,不過是不想王爺爲難,如此求情,也是爲了王爺。那這般,沈娘子的道法,還有可能精進麼?”以估頁圾。
“能爲仇人的親眷求情,已經說明她心胸之寬廣,一般人難以做到,便是初衷並非是直接爲了虞家人,但說明她的道德之上,以比昔日更上一個臺階。”紫陽真人微笑說道,“這便是天地之道,大道之道。”
黃帥印撓頭。不甚明白。
紫陽真人看了他一眼,又解釋道:“孟子曰,仁者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不仁者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明白麼?”
黃帥印實誠的搖了搖頭,“不甚明白。”
紫陽真人輕嘆一聲,“你不明白,我明白而不能做到,沈娘子卻能順從本心爲之,道之始也。”
同紫陽真人道可道的欣慰不同,正在爲哥哥的大婚準備的不亦樂乎的公孫蘭,聽聞自己的婚事就要有着落的時候,立時勃然大怒。
“他算那根蔥?憑什麼贏了哥哥就能娶我?憑什麼?”
一旁親近的丫鬟連忙上前提醒,“娘子。娘子!您可別喊了!這是聖上的旨意,您這般喊叫,豈不是對聖上不滿麼?”
公孫蘭氣的柳眉倒豎,“我就是不滿……”
公孫陵怒喝她一聲,“休要胡言!”
“我胡言?”公孫蘭立即萬分委屈的癟嘴,“哥哥的意思是,讓我就這麼嫁給一個我從不認識,從未謀面的謀逆之人麼?哥哥的義肝忠膽哪裡去了?讓你的親妹子嫁給一個謀反的人,你不覺得臊得慌啊?”
“他不是謀逆之人,謀逆的是他哥哥。”
“那有什麼區別?都是姓虞的!都是一家子人!”公孫蘭鼓着嘴嚷道。
公孫陵扶着額頭,苦嘆一聲,“我同他一道去追回密信的時候,尚覺得這人不錯。不像是他哥哥那般。可爲何如今有了這消息,想要要將我唯一的妹妹嫁給他,我心裡就這麼難受呢?”
“是吧,是吧?你也覺得難受吧?不是我胡言!這事兒根本就不妥當!”公孫蘭立即掐腰說道。
“聖上的裁決,輪得到你說妥當不妥當?!”公孫陵哼了一聲。
公孫蘭撇了撇嘴,“我怎麼得罪他了?竟要這般坑害我!”
“又開始胡說八道了?你嘴上就沒有個把門的麼?”公孫陵緊皺着眉頭,既對妹妹的態度不滿,又對這件事情本身甚是不滿意。
公孫蘭渾不在意的哼了一聲,“我不管,反正我是不會嫁的,哥哥若是輸了,我就……我就削髮當尼姑去!”
一旁公孫蘭的小丫鬟人不住偷笑,“娘子莫要削髮當尼姑,沒了頭髮多不好看,還是去當道姑好。還不用削髮!”
公孫蘭瞪了丫鬟一眼,丫鬟掩口偷笑。
她倒也未生氣,捧着下巴,好似認真思量丫鬟的話,點點頭道:“你說的有理,昕娘似乎就很懂道士那一套,回頭我去問問昕娘,當了道姑是不是就可以不嫁人了?”
公孫陵無奈長嘆,“你別胡鬧啊!聖上下了旨了,你又鬧這一出,不是不給聖上臉面麼?”
“他讓我嫁給一個謀逆罪臣的弟弟,給我留臉面了麼?再說,那虞淼多大年紀了?不比哥哥年少吧?讓我嫁那麼老的男子?我纔不嫁!”公孫蘭冷哼道。
“哥哥老麼?”公孫陵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裡略有些扎手的胡茬,四娘不會嫌她老吧?
“哥哥當然老了!”公孫蘭白了他一眼,起身向外頭走去,“我不管,你只能贏,不能輸,你若是輸了,我就出家當道姑去!”
公孫陵皺着眉頭,嘆了一聲,還未讓愁緒爬滿臉,就見自己身邊的隨從捧着一身大紅的衣裳,滿面笑意的跑了進來。
“將軍,新郎官的喜服改好了,您再試試合身不合?”
公孫陵看着那大紅的衣服,心頭一時心馳神往。可想到自己終於娶得心儀的小娘子了,妹妹卻不能隨心的嫁個如意郎君,他這心頭又頗爲不是滋味。
他擺手道,“定是合身了,拿下去吧,我去書房待會兒,別讓人來擾。”說完就起身向書房走去。
捧着喜服的隨從很是愣了一愣,將軍這態度,前後反差也太大了吧?先前做好了喜服送來的時候,將軍試了一遍又一遍,分明十分合身,將軍卻非要說,腰身太寬,顯露不出他高大挺拔、巍峨非凡、蒼勁如鬆的身材氣度,硬是要拿去再改。這又改好了,以爲將軍一定忙不迭的要試上好幾遍的時候,將軍卻連多看一眼都不曾?他家將軍這心思變得也太快了!
公孫陵前往書房,將以前早就翻舊了的兵書又翻了出來,一本一本皺眉苦讀着,分明是爛熟與心的東西,此時要和人沙盤對持的時候,不知怎的,心頭就是紛亂非常,一點把握都沒有。
聖上已經言明旨意,方琰便來到牢中,一是探望虞淼,二是將這件事告訴虞淼知道,讓他也好有所準備。
“多謝齊王百般爲某爭取。”虞淼在牢中,十分鄭重恭敬的拱手對齊王道,“淼本已抱着必死的心,只要聖上能同意給虞家宗族留一條生路,淼已心滿意足,絕不敢奢望更多!雖不捨西北大軍,但淼自知罪重,不敢抱有幻想……”
說完,他眼眶有些溼潤的笑着看向齊王,嘴脣動了動,感激的話,卻多說不出,好似怎麼說都顯得矯情,而他卻是不屑矯情的人。
“你不必多言,能不能活命,還要看你自己。我雖爲你爭取機會,卻是看重你的才幹,若是輸給公孫將軍,也沒有人能再幫的了你。公孫將軍最是疼愛他那妹妹,想來絕不會對你手下留情。”齊王緩緩說道。
虞淼點了點頭,“戰場之上,似然不能徇私情。不過……讓淼娶公孫家小娘子……這,對公孫娘子,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他還記得那個被蒙了頭,綁了手,卻在地上打着滾,一定要用自己換沈四娘離開的小姑娘。此時想到她當時作爲,不知爲何,心頭竟暖暖的。若是能娶一個這般灑脫大義的小娘子,也不失爲人生一大樂事吧?可那小娘子,她會願意麼?
齊王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這是蔡相的主意,聖上畢竟年幼,但聖上既然已經首肯,便一時沒有迴旋的餘地,先擺脫了眼前的危機,旁的,日後再說吧。”
虞淼點了點頭,心中竟有些隱隱約約的期待。並不只是期待活命的機會。
“還有一條,你若能順利回到西北,朝廷便要從西北大軍中,陸續調回二十萬來,一部分分散到各地方軍隊之中,另一部分要充盈入京城守軍。”方琰緩緩說道。
虞淼聞言微微一愣,但立時明白過來,當年征戰突厥,帶大軍往西北而去,將突厥逐出西北邊境以後,大軍一直沒有調回,乃是哥哥在京中控制大局。西北放着那麼多的兵力,聖上自然什麼時候都不能安心。如今沒有哥哥把持着朝政,西北大軍也是該減員了。
“理當如此!”虞淼頷首應道。
沈昕娘得知了消息沒多久,公孫蘭便真的來到王府裡。
“昕娘,你說我若是出家做了道姑,那虞淼就不能娶我了吧?”公孫蘭跪坐在茶案後頭,兩手都按在茶案上,上身向前半傾着,瞪眼問道。
沈昕娘輕笑,“是不能,可聖上的面子,不是也被掃盡了麼?”
“哼,我的面子上哪兒找回來?”公孫蘭小聲抱怨道。
沈昕娘垂眸想了想,語氣十分誠懇又認真的說,“可是這件事細想起來,你並不吃虧啊。”
公孫蘭聞言之時,正在端着茶碗吃茶,一口茶未嚥下去,倒是被嗆的不輕,連連咳嗽起來,茶水險些從鼻孔裡噴出。
她的丫鬟和丹心都連忙上前給她撫背,遞帕子。
“昕娘,你沒瞧見我都急成什麼樣子了?就莫要打趣我了!”公孫蘭總算緩過氣來,苦笑說道。
沈昕娘卻是搖了搖頭,“不是打趣,我真這麼想的。”
“嗯?”公孫蘭皺眉,“那你說說看?我怎麼就不吃虧了?”
“他若輸了,自然是配不上你,也證明了公孫將軍在作戰之上,比西北大將軍都要厲害,這聲望自是要更高上一籌。”沈昕娘緩緩說道,“可他若是贏了,不是證明比你家哥哥還要厲害?如今比你家哥哥都厲害的人,又要成爲你的夫君了,左右這最厲害的將軍都是你至親之人,你吃什麼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