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縣內的這座山叫百丈山,百丈山不是什麼名山,也不是高山,整座山延綿三十多公里,最高處離地面不過百丈,因此得名百丈山,這座山大部分在青禾縣境內,小部分在臨近的渠蘭縣內,離柳河鎮,不算太遠。
百丈山無盛名,不過山裡到處鬱鬱蔥蔥,植被茂密,進入山裡,一會兒的功夫,山間的小道上就再也看不到什麼人影,耳邊除了陣陣鳥鳴之外,還有山頭另外一邊隱隱約約傳來的斷斷續續的山歌,一切顯得都頗爲幽靜。
平日,除了幾個樵夫和採藥人之外,平日進入山裡的人都不多。
前幾年還有人會經常上山來菜蘑菇,但自從兩年前,有一個菜蘑菇的婦女在山上被人姦殺之後,菜蘑菇的人也少了,那案件當年在青禾縣轟動一時,傳得沸沸揚揚,只是到了今日,依舊沒有找到兇手,這也就成了懸案,慢慢的也就被人淡忘了。
這個世界和嚴禮強經歷的前世一樣,雖然兩者不是一個世界,但因爲人性未變,世間的一切善惡美醜,也都沒有改變,唯一改變的,或許就是這個世界的力量規則改變了,普通人通過刻苦的修煉,擁有了那麼一絲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
但醜的,惡的,依然如故。
嚴禮強進入山中,就順着山路一直往山裡走着,絲毫沒有隱藏自己行蹤的想法,在整整走了一個小時之後,他來到了一處連山歌都聽不見的荒無人煙的松林裡,找到了松林裡的一片灌木叢,在灌木叢的下面,找到了那個兔子洞,然後把自己藏在兔子洞裡的角蟒弓和箭壺拿了出來,然後就把自己揹着的揹簍和鋤頭放到了那個兔子洞裡面。
和嚴禮強猜想的一樣,因爲這片松林內的松子還沒有到成熟的時候,從昨晚到現在半天的時間,基本上沒有人來過這裡,就算有人來過,也不可能發現自己藏在灌木叢後面那個兔子洞裡的東西。
這個地方,嚴禮強九歲的時候嚴德昌帶嚴禮強來過,撿松球,打兔子,當年嚴禮強來的時候百丈山上的兇殺案還沒有發生,嚴德昌帶着嚴禮強深入到了百丈山的裡面,這片松林,也是嚴禮強年少時不多的快樂經歷,所以一直記憶猶新,連他掏的那個兔子窩的位置都完全記得。
放好了這些東西,嚴禮強就帶着弓箭,來到不遠處的一顆盤曲遒勁的兩人合抱的老松樹下面,輕鬆的爬到了幾米高的松樹上,不慌不忙好整以暇的打開弓囊,拿出角蟒弓,然後把弓囊和箭壺就藏在自己背後的老松樹凹陷的樹洞之中,隨後反手從箭壺之中抽出一支箭,輕輕的搭在弓弦之上,垂下弓,靠着身後的老松樹,然後就在這裡安靜的等待着。
有時候,無論是臨時起意,還是蓄謀已久,殺人其實不難,對練武之人來說更簡單,真正難的,是下這個決心。
嚴禮強的感覺告訴他,過山風一定會來。
在身份暴露之後過山風還一直躲在暗處窺視着自己,過山風等的,就是這麼一個機會,就是想讓自己放鬆警惕,過山風這次不出手,再等兩天國術大考到來,其中變數陡增,他要出手就更加的困難,自己一個人出門上山,就是給他機會。
嚴禮強藏身在那顆老鬆之上,整個人的身軀,完全被松枝松葉遮住,不走到近前,根本看不到。
山風吹過鬆林,帶來陣陣松濤,松林之中一片安靜……
……
一個小時之後,一個人,終於走到了這片松林之中。
那個人戴着一個斗笠,帽檐壓得很低,一身樵夫的打扮,但身上卻沒有挑着柴火,在進入到這片松林之中後,他顯得非常的警惕和小心翼翼,不時四處掃視,偶爾還蹲下來查看一下嚴禮強留下的痕跡,然後一步步的向嚴禮強之前藏着弓箭的那片灌木叢摸去。
嚴禮強居高臨下,被斗笠擋着,因爲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不敢確定這個人是不是過山風,稍微有點猶豫,箭已在弦,但是沒有射出。
就在這時,松林中不遠處的一隻啄木鳥叫着從樹上飛起,那個人一下子一驚擡起頭,向鳥飛起的地方看去。
驚鴻一瞥之下,嚴禮強終於看到那個人斗笠下的那一雙三角眼,還有左邊臉頰上的一顆黑痣——這個人不是過山風還是誰?
發現只是一隻鳥,過山風剛剛鬆了一口氣……
就是現在……
嚴禮強的手一鬆,一箭射出,不到百米的距離,猶如閃電,飛出的箭矢,瞬間就命中目標,在過山風的一聲慘叫聲中,那箭矢之中帶着的巨大動能,直接讓整支箭從過山風的小腹之中洞穿而過,然後釘在了地上,整隻箭矢,一下子就變成了紅色。
過山風也重重的往後摔倒在地上。
嚴禮強從身後的樹洞之中拿出箭壺,背在身上,然後拿着角蟒弓,輕巧的跳下了那個藏身的老松樹,朝着過山風摔倒的地方小跑了過去,在跑到距離過山風摔倒地方二十多米距離的時候,嚴禮強停了下來,沒有靠近,而是再次抽出一支箭,搭在了角蟒弓上,眯着眼睛看着倒在松林之中的過山風。
地上的過山風,一動不動,臉朝下,猶如死了一般。
逐漸,嚴禮強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你臉朝下,讓人看不見你的面孔,但同時,你的耳朵卻貼在地上,這可以讓你清楚的聽到周圍的腳步聲,判斷有幾個人會走過來,另外你的一隻手放在腰間,哪裡估計有武器,這一箭或許可以要你的命,但不會讓你瞬間就死,你沒死,還等着翻盤……”嚴禮強對着過山風自言自語。
過山風保持着摔倒的姿勢,一動不動。
嚴禮強不再廢話,就在二十多米外,一箭射出,那箭的箭頭,一下子就沒入到了過山風的左腿,鮮血四濺。
過山風的身體抽搐般的顫抖了一下,但還是沒有動。
嚴禮強還是沒有走上前去,而是再次搭上了一支箭,依然在自言自語,“很好,我看你能裝到幾時,下面這一箭,是你的右腿!”
說完話,嚴禮強第三箭射出,過山風的右腿上瞬間就釘上了一支箭。
過傷風的身體依然只是顫抖了一下,沒有動。
第四支箭搭在了弓弦之上,嚴禮強聲音依舊平靜冰冷,“果然是老江湖,這種時候連中兩箭都能忍,不過你卻忘了,無論你多麼能忍,你身體的反應卻騙不了人,你脖子上都有汗了,這一箭,我數到三,就射你的咽喉,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想假裝到死,一……”
“二……”
在嚴禮強數到二的時候,猶如死魚一樣的過山風的身體終於翻了一下,轉過頭來,臉色扭曲,一雙三角眼死死的看着二十多米外的嚴禮強,眼中的神色,有恐懼,也有憤恨和殺機。
“你的手還沒有離開腰間,把手掌打開,手掌朝上亮出來,慢慢的平放在地上,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我……認栽了……”過山風的臉色顫抖了一下,他把手從腰間拿開,按照嚴禮強的要求,把兩隻手像個大字一樣的平放在地上,他張大着嘴,像條死魚一樣的在劇烈的喘息着,胸膛起伏,用複雜難明的神色,看着拿着弓箭充滿警惕慢慢走過來的嚴禮強,慢慢的,居然歇斯底里的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咳血,“咳……咳……沒想到我方季最後居然在平溪郡青禾縣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翻了船……而且居然死在一個少年之手……報應……報應……哈哈哈……”
方季?嚴禮強眉頭微微皺了皺,再次仔細看了看地上的那張面孔,這過山風不是叫鄧龍麼,怎麼又變成了方季,難道那鄧龍也是過山風的化名,嗯,估計是這樣了,嚴禮強也沒有多想……
嚴禮強拿着弓箭走了過來,最後在距離過山風十米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還是沒有靠近。
“今日你必死無疑,到了這個時候,你就求個痛快吧,回答我的問題,我就給你一個痛快和全屍,再給你挖個坑,讓你入土爲安,要是還跟我耍心眼,我讓你生不如死,我身上帶了一包糖粉,你若不老實,我就讓你嚐嚐臨死之前萬蟻噬身的滋味!”嚴禮強冷冷的說道,“洪家給了你多少錢讓你來殺我?”
“開始是黃金五十兩,後來……因爲你跑到黃龍縣,時間耽擱太久,我讓洪家翻了一倍,洪家開始是想讓我把你打成殘廢,一輩子成爲廢人,後來洪家知道你們家和黃龍縣匠械營能搭上關係,就改了主意,要讓我殺了你,還有你爹,永除後患……”躺在地上的過山風喘息着,語氣突然充滿了怨毒與不甘,“洪家之前說你沒學過弓道……我若能活……必滅洪家滿門……”
“今天我山上也是洪家通知你的?”
“嗯,自從你回來之後,洪家就讓人監視着你家裡的一舉一動,我也隱藏在暗處等着再次動手的機會,今天通知我的是洪安,他還在山下……的那片桃林之……等着我帶着你的腦袋回去和他接頭……然後再把剩下的錢付給我……”大口大口的血漿從過山風的嘴巴里涌出來。
嚴禮強最後沉默了幾秒鐘,“最後,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過山風的臉上露出一絲瘋狂的笑意,他翻着眼睛看着嚴禮強,猙獰的怪笑着,“洪家坑了我,那就讓……就讓洪家的人給我陪葬吧……”
“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說完這話,嚴禮強手上的角蟒弓一震,第四支箭飛出,直接把過山風穿喉而過,那鋒利的箭頭,直接斷了過山風的頸部的脊椎,讓過山風死得不能再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