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一個意志徹底垮了的人,是最容易的事情,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之中,轉運副使鍾顯奎幾乎把嚴禮強想知道的全部倒了出來,不敢有半點保留。
轉運副使鍾顯奎這次來甘州,的確就是衝着製造局來的,而且是受大漢帝國西北轉運使江天華直接指派,在來之前,他們已經做好了應變方案,如果一切順利,自然是要以轉運衙門的名義把製造局全部吞下,如果平溪郡郡守府或者是甘州刺史雷司同強勢插手,事不可爲的話,那麼,他們的最低限度,就是要把彈簧的製造辦法搞到手,最起碼要把製造局這邊懂彈簧製造的工匠帶走一個。
烏利部代表甘州七部上書朝廷,稱烏木部叛亂,請求朝廷出兵和烏利部一起平定烏木部的叛亂,這件事倒是真的,只是帝京城那邊的朝堂上,還沒有就此形成什麼共識,林擎天想要西北這邊各州派兵協助烏利部征討烏木部,而皇帝陛下這邊則不同意,江天華正是利用這個機會,想要以西北轉運衙門的名義找機會把製造局給吞下,至少,也不能讓製造局再獨享四輪馬車的暴利
而無論是西北轉運使江天華還是鍾顯奎,在來到平溪郡之前,都沒有想過嚴禮強會有如此的強硬,這也是他們失算的地方,他們認爲除非王建北或者雷司同敢爲了嚴禮強同轉運衙門徹底撕破臉,否則的話,嚴禮強根本不足爲慮,而就算王建北或者雷司同與轉運衙門撕破臉,那歸根結底也是官場上的鬥爭和手段,鍾顯奎帶人來平溪郡,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當然,考慮到嚴禮強的過往,知道嚴禮強有點“本事”,算是一個“刺頭”,所以江天華還點了轉運衙門下屬的甘州巡檢石之鰩跟着鍾顯奎一起來,就是爲了鎮住嚴禮強,讓嚴禮強不敢亂動,石之鰩已經進階大武師,在轉運衙門之中也算是能獨當一面的人物,所以江天華和鍾顯奎就理所當然的認爲就算嚴禮強不服氣,有點本事,但是石之鰩也能足以應付嚴禮強。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則很骨幹,讓江天華和鍾顯奎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是,嚴禮強如此的強硬,居然敢動巡檢衙門的人,而已經進階成大武師的石之鰩在嚴禮強面前卻如此的不堪一擊,嚴禮強的能力和膽識,成了他們這次計劃失敗的主因。
而據鍾顯奎所說,西北轉運使江天華和宰相林擎天一直過從甚密,經常有書信往來,所以,在聽到這裡的時候,嚴禮強已經知道這次的事情究竟是誰在背後搗鬼了。
在審訊完鍾顯奎之後,走出製造營的地牢,外面已經繁星滿天了,嚴禮強擡頭看着那滿天的星河,長長吐出一口氣。
錢肅就在嚴禮強的身邊,眉頭緊緊的皺着,從今天見到嚴禮強一巴掌把鍾顯奎抽飛,知道嚴禮強在製造局中動手殺了轉運衙門的人,甚至是連那個石之鰩都死在嚴禮強的手中之後,錢肅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開來過,一直皺着,滿臉凝重。
兩個人朝着鐵運堂走去,最先打破沉默的人是錢肅。
“現在在製造局中,統一的口徑是那些人是騙子,冒充轉運衙門的人招搖撞騙,而且已經下達了禁口令,大多數的人都不知道真實的情況!”
“錢叔你擔心什麼?”
“禮強你應該知道的,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如果製造局中的那些人知道了今天死在製造局裡的那些人的真實身份,我怕大家會慌亂起來,轉運衙門的強勢所有人都知道,這可是殺頭的大罪,沒有幾個人不怕的!”錢肅憂心忡忡的說道。
“那錢叔你怕麼?”嚴禮強轉過頭,微笑的看着錢肅。
“當然怕,你錢叔我這條命也不是從石頭縫裡面蹦躂出來的,哪裡不怕!”錢肅瞪了嚴禮強一眼,氣得吹了吹自己的鬍子,“你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說風涼話,只是我怕也沒有用,反正我是跑不掉了,只有跟着你一條道走到黑,大不了我以後就跟着你和你爹跑到什麼地方隱姓埋名過日子算了!”
“我知道錢叔在心裡一定有些怪我爲什麼會這麼衝動!”嚴禮強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用悵然的語氣說道,“如果只是爲了我爹的事情,我這個做兒子的,最多把肇事者打一頓,爲我爹討個公道而已,但不會要人的命,但爲了這製造局,我不得不下重手,這製造局是一顆種子,是我親手種下的,將來會長成參天大樹,可以讓許多人依靠,等到將來風雨飄搖的時候,這顆大樹或許能庇護許多人,我不能讓這顆種子在這個時候就毀在那些雜碎的手中,無論是誰想要把這顆種子毀去,我都會讓他付出他付不起的代價,而且這次的事情,我們不能退讓,因爲西北轉運使江天華也只是林擎天的一條狗,以我對林擎天的瞭解來看,如此這次我們讓這條狗咬了一口不還手,選擇退讓和妥協,將來這條狗勢必要得寸進尺,有可能還要把更多的野狗招來,把我們嚼碎吞下,一點渣子都不剩下,所以這一次,我們只能選擇和他們硬碰硬,沒有一點妥協的餘地!”
“但我們面對的,那可是西北轉運衙門啊!”錢肅苦笑了一下,“一想到和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作對,說實話,你錢叔我就嘴裡發苦,心虛得要命,完全手足無措,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要不是禮強你在這裡,換成是我掌管的匠械營中出了這種事,我現在早收拾着行囊細軟跑路了!”
“錢叔你不用擔心,這次的情況不同以往,西北轉運使江天華不會把這次的事情鬧到帝京城和朝堂上,因爲這製造局的確是陛下金口玉言許給祁雲督護府的,西北轉運衙門沒有對製造局的管轄之權,他要把這事鬧到朝堂上,那就等於在打陛下的臉,他沒有這個膽子,所以,這次的事情咱們面對的不是朝廷,西北轉運衙門不會因爲這件事得到朝廷的支持!”嚴禮強神色冷靜,眼中閃動着和他這個年紀不相符的睿智而又深邃的神采,“而在甘州,以我現在和雷司同的關係,雷司同就算不會明着幫我,但也絕不會站在轉運使江天華那邊,甚至會暗地裡給江天華不少阻力,江天華要對付我們,上面得不到朝廷的支持,下面又沒有地方官府的響應,這叫什麼,這叫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飄在空中,無從借力,所以咱們要對付的,就只有一個千里之外的轉運衙門而已!”
“可那畢竟也是轉運衙門!”錢肅嘆了一口氣。
“是的,那畢竟是轉運衙門,轉運衙門之所以讓人害怕,除了代表朝廷之外,這個衙門下面,還有不少人,江天華的麾下,還有五六千人,差不多兩個營的巡檢馬步營的兵馬,這些兵馬拉出來,的確很嚇唬人,而據據剛纔那個鍾顯奎所說,這五六千人之中,大多數都是步兵,真正的騎兵,只有一千騎左右,咱們離轉運衙門這麼遠,我想來想去,在沒有朝廷和甘州地方官府支持的情況下,江天華真正能對付和威脅得了我們的,也就只有這一千多的騎兵!”嚴禮強停下了腳步,認真的看着錢肅,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一字一句的說道,“江天華要是敢把這些騎兵派來,我就把他殺……個……精……光……”
“啊……”錢肅震驚的看着嚴禮強,這個時候,無論是嚴禮強的語氣還是說出來的話,都衝擊着錢肅對嚴禮強的原有的認識,此刻的嚴禮強,身上透露出的那種霸氣和自信,簡直猶如天空之中的星辰一樣璀璨。
“錢叔你不用吃驚,因爲我發現,這個世間,其實是沒有什麼道理好講的,最後比的,都是拳頭和刀子,等到江天華髮現在甘州的刀子沒有我手上的刀鋒利的時候,咱們和他講道理纔有用,咱們製造局現在很有錢,但有錢還不夠,是應該讓人害怕的時候了……”嚴禮強笑了笑,“而且這事在製造局裡瞞不住人的,禁口沒有用,明天早上錢叔你讓製造局所有人聚起來,我和大家開個會,把真相告訴他們,那些害怕的,想要走的,咱們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