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赫巴說完話之後,大帳內尷尬而冷硬的沉默着,這個時候,不說葛丹的心頭一團亂麻,就算是其他各部族的沙突頭目,同樣如此,一個個茫然,恐懼,不知所措。
黑羯人的援軍不會來了,而部族之中的四萬大軍一日被消滅,這樣的消息和打擊,對早已經如履薄冰的沙突七部來說,會更加的讓人絕望,整個沙突七部,現在又還能再湊出多少大軍來?這兩年來,古浪草原上戰亂不止,許多部族之中的男人,都快要拼光了,現在各部族裡,最多的就是婦孺和老弱病殘,哪裡還能折騰得起來?那三萬不到的漢人大軍之中,居然有一萬多的弓騎兵,一想到那些漢人和無數的遊俠兒與民團眨眼之間就要殺到星星湖,大帳之中的沙突人有一種天要塌下來的感覺。
“怎麼了,都啞巴了,平日你們一個個不時挺能說的麼,這個時候,怎麼不說話了!”葛丹像紅了眼的公牛一樣咆哮着,鼻孔之中喘着粗氣,瞪着大帳之中的其他人,“索拉,你不是號稱風河部中最聰明的人麼,現在你有什麼辦法?”
那個叫索拉的沙突人都不敢看葛丹的眼睛,而是低下頭,喏喏不能言。
葛丹的目光又盯在了另外一個人的臉上,“圖魯閣,你們土狼部不是號稱出產古浪草原上最勇猛的戰士們,你呢,你們土狼部現在打算怎麼辦?”
“草原上的野草可以割了又長,而勇猛的戰士,卻不能夠死了又活!”圖魯閣樹皮一樣的老臉一臉苦澀,泛紅的眼睛之中甚至還隱隱有點淚光,聲音充滿了淒涼,“上次與黑羯人大戰,我們土狼部損失慘重,我自己死了兩個兒子,白石關一役,土狼部又損失了將近八千最勇猛的精銳,這幾個月來,土狼部下面的中小部族被漢人屠滅二十多個,能逃到星星湖的中小部族連一半都不到,今日出徵的戰士之中,還有我的侄子,他才十五歲,土狼部現在,就只有一些婦孺和老弱,已經無力再戰了……”
大帳之中的其他沙突人聽了,一個個都心有慼慼,不知該說什麼,土狼部族的現狀,又何嘗不是其他部族的現狀,就在昨日,衆人都還以爲可以和漢人一搏,但現在,卻沒有人再這麼想了。
“葛丹閣下,我……有一個主意……不知道該不該說……”就在一片難堪的沉默之中,赫巴目光閃動,縮了縮腦袋,猥瑣的打量了房間裡的衆人一眼。
“你有什麼主意,說來聽聽?”葛丹看着赫巴,雖然心頭莫名厭惡,但還是壓着火氣問道。
“這個……我說出來……還請各位不要見怪……我也是……也是爲了咱們沙突七部的未來考慮……”赫巴吞吞吐吐的說道。
“你說吧,不論你說什麼,我們現在就是在討論,不算你的罪過!”葛丹說道。
赫巴目光在房間裡的衆人臉上轉了一圈,終於小聲的開了口,“要不……要不我們就向漢人……求……求和吧!”
聽到赫巴這麼說,葛丹和大帳之中其他沙突人的臉色都一下子變了,什麼求和,這只是好聽而已,說直白點,赫巴是想讓沙突七部向漢人投降。
“大家想想,現在嚴禮強率領的漢人大軍如此恐怖,我們拿什麼去擋,更何況,跟着那些漢人大軍的遊俠兒和民團的人數更多,這一次他們大勝,那些遊俠兒和民團士氣高漲之下,恐怕膽子更大,更加肆無忌憚,一旦讓那些漢人擰成一股繩,這纔是最恐怖的,一旦那些遊俠兒和民團全部衝到星星湖燒殺擄掠,搞不好有幾十萬人,咱們怎麼辦?“看到衆人沒說話,赫巴的眼中閃動着狡詐的光芒,聲音也大了一點,”求和只是暫時把漢人穩住,那些漢人都好大喜功,喜歡面子,咱們可以和漢人說,我們沙突七部以後就在星星湖,接受祁雲督護府的管轄,向他們俯首稱臣,還可以每年給祁雲督護府上供無數馬匹牛羊,就像咱們當初剛來古浪草原時一樣!”
聽赫巴這麼一說,大帳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閃動了起來,就連葛丹,在臉色變幻了片刻之後,也開始認真考慮起這個建議,對烏木部來說,再次投降漢人,似乎並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因爲最初,沙突七部就是在漢人的祁雲督護府的統轄之下,現在再回去,心理上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覺得在白石關一役之後,那些漢人還會相信我們的求和麼?”葛丹皺着眉頭說道。
“我聽說那個祁雲督護嚴禮強年紀輕輕,雖然有些本事,但也只是一個貪財好色之徒,之前我們烏利部送給他的蘇莎莉和那些美女財物,他不是都收下了麼,這一次,咱們去和他求和,可以給他送百十個美女,各部族再湊一湊,再多多送他一些錢財,只要我們放低姿態,再給他找個臺階,我想,這求和應該不難!”說到這裡,赫巴猥瑣的看了看大帳的四周,聲音也變得詭秘起來,帶着一股隱隱的兇狠,“現在沙突七部實力大不如前,這祁雲督護府卻越來越強大,咱們已經沒有辦法和漢人再爭鬥,現在這個時候,只要咱們把漢人給穩住了,讓咱們在星星湖休養生息,生育人口,等再過個二三十年,等咱們的女人再把孩子生養出來,沙突七部恢復實力,拿刀的男人變得多了,這古浪草原,還不是我們說了算,那祁雲督護府,以前我們滅了一個,以後也可以再滅一次!”
“我覺得這個主意可行……”
“我也覺得可以!”
“再強壯的雄鷹也會躲避暴風驟雨,再強壯的狼也有舔舐傷口的時候,這不丟人,用漢人的話說,這就是權宜之計,我覺得可行!”
大帳之中的那些沙突貴族一個個像打了雞血一樣,瞬間又興奮起來,開始七嘴八舌的說起來,赫巴的主意乍一聽不太讓人容易接受,但仔細想想,卻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葛丹沉吟片刻,也大爲意動,覺得這個辦法或許可以試試,因爲這個時候,他也沒有什麼招了。
就在衆人在大帳之中議論紛紛的時候,突然之間,一個突兀而又冰冷的聲音一下子就出現在大帳之中。
“你們這些沙突狗,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都這個時候,還想着玩弄陰謀詭計去算計老子的徒弟,我呸……”
這個聲音明顯是漢人的,而且聽起來已經不年輕,似乎是個老傢伙,沙突人的高層都會漢人的話,所以大家也能聽懂這個聲音。
一瞬間,大帳之中的沙突人全都變了臉色,
“誰……”葛丹怒吼一聲,一下子就把自己腰間的刀拔了出來。
“嘩啦……”一聲,大帳的頂棚直接破開了一個大洞,一個人影,就從大洞之中帶着漫天星光落下,“是你爺爺我!”
看到人影落下,葛丹和身旁的兩個沙突七部的高層,想都不想,大吼一聲一刀就朝着那個人影斬去。
“哧溜……”葛丹只覺得眼前一花,什麼都沒看到,然後就是劇痛,咽喉已經被一根銀亮的長槍槍頭貫穿,隨後整個人倒飛了出去……
劇痛瞬間淹沒了葛丹的大腦的全部神經,就在身體倒飛,將要閉眼的剎那,葛丹看到的最後一個景象,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猶如狂獅,手上拿着一杆大槍,只是一槍,就把整個大帳裡的人都籠罩在內,電光石火之間,七八個人就和自己一樣咽喉冒血的倒飛了出去,赫巴剛朝着大帳的門口衝出幾步,那個老頭手上的長槍,就如他身上連着的影子一樣,瞬間飛來,一下子把赫巴的胸口捅了一個大窟窿,眨眼之間,大帳之中再無一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