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戲、看戲,這是數百年來,帝國貴族最喜歡的室內娛樂,哪怕時代進步,魔法技術不斷推陳出新,有了更多的好玩花樣,這種娛樂也從沒有被落下。或許,相比起其他可以遠距離進行的享受,這種能將整個戲班子一次叫回自家表演的行爲,更能夠彰顯豪門顯貴的無比權勢,所以這項娛樂纔在帝國貴族之間歷久不衰。
普通的豪門貴族,都能找戲班子回來,皇家自然更不會在這方面輸人輸陣,紫禁龍宮養了兩三個戲班,與其他的宮廷詩人、畫家、藝術家一樣,住在離皇宮不遠的豪華宿舍內,一經召喚,便能以最快速度趕進宮內,表演獻藝。
仁光皇帝對這些藝術活動,顯得很默不關心,甚至可以說近乎嫌惡,覺得這些全部都是浪費時間的東西,所以宮內的這些藝術家,在他親政之後,就備受冷落,紛紛轉投向太后這邊,慈寧宮於是整天都是唱戲、歌舞樂聲,一派昇平景象,遠遠看去,慈寧宮前的戲臺上,衆多穿着華麗的演員,粉墨登場,連說帶唱,生動的演出,讓底下的太監、宮女,看得如癡如醉。
不過,戲臺上的這些名角,他們所真正在意的,卻不是那些宮女、太監的反應,他們在乎的觀衆自始至終就只有一人,只不過那個人的座位,遠在五十米外,而且有兩道細密珠簾遮擋,雖然透過魔法,那邊還是可以看到這邊,但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想要看見五十米外的兩層珠簾之後,卻是絕無可能了。
也不知是否爲了保安,所有的太監、宮女,未得傳喚,都不得靠近那兩扇珠簾,唯一例外的,只有一個眉發盡白的老太監,六十多歲的年紀,彎着老邁的身體,拿着拂塵,在簾裡、簾外忙進忙出。
這名太監雖然年老,卻沒什麼人敢小看,因爲整個宮廷都知道,他就是葉狐太后手下的第一心腹,大太監安德山,追隨葉狐蘭蔻幾十年,深得信任,在帝國唯有李鵬學可比,凡是想要求見太后的大臣,都必須要先走通他的路子。
安德山雖已年老,腳步卻是不慢,簾裡簾外跑進跑出,反覆傳遞
消息,所帶來的主要都還是求見訊息,在已經不知是第幾次進入珠簾,帶來“李鵬學已經在外頭等候超過兩小時”的消息後,簾內之人終於有了動作,而安德山也很快傳達太后懿旨,表示太后身體乏了,讓衆多演員謝幕退場。
戲還沒唱完,就這麼被叫停退場,對演員而言,無疑是臉上挨耳光,非常被羞辱的情形,但在這樣的立場下,又有誰敢說個怒字了?人人連忙叩頭謝恩,快速收場下臺,趕去外頭領賞,以最快速度離得遠遠。
想看戲,就喊一羣人上臺;累了,一揮手所有人就依命退場,這似乎就是權力無比迷人之處,也無怪帝國貴族樂此不疲。
李鵬學跟在安德山的身後進來,到了珠簾前十步處,便即跪下磕頭行禮,這是帝國的禮儀,只不過,縱是一品大臣,也只能站在珠簾之外,遠遠看着簾內的那道身影,這多少令李鵬學有些不是味道。
“臣,李鵬學,叩見太后萬福。”
“李卿家免禮。”
幽幽的女聲傳來,是個頗爲慵懶,卻相當帶有磁性的嗓音,乍聽起來,似乎只有三十多歲,但任誰也知道,葉狐蘭蔻今年已經五十多歲,即將六十了,縱使年青時豔姿傾國,此時也不免年老色衰,李鵬學更明白,太后之所以深藏在珠簾後,不讓人看見,其中有過半理由,就是不想給人看見她日漸衰老的容顏。
身爲普天下權力最大的女人,無比尊貴的身分,各種保養補品自是不缺,什麼罕見的靈藥,根本都可以拿來當飯吃,更別說帝國的魔法文明發達,有許多回春妙術,能夠讓人駐顏不老,照理說,五六十歲的年紀,維持三十多歲的外貌,應是易如反掌,就算超過百歲,要變化成十幾二十歲的樣子,也作得到。
只不過,什麼東西都有代價,魔法雖然好用,卻也是最講究“等價交換”原則的技術,無論用魔法做什麼,都有許多代價要付,諸如各種回春不老術,都對身體有或多或少的傷害,雖說傷害不大,但若要長時間維持,長期累積起來,那就相當可觀了。
是以,像黑雲孤寂這樣的大魔法師,儘管都有能力施放駐顏回春之術,但都顧忌對肉體的傷害,寧願以老朽的模樣出來行動,葉狐太后早年花了不少力氣,求取駐顏回春之術,但她在武道上毫無天分,靠着氣功來維持容顏的方法不通,而魔法方面,當她得知這類技術多數會損及健康,甚至腦部,還無可逆轉,便立刻果斷放棄。
身在宮廷,那是爭權奪利的風口浪尖,一下判斷失準,後果都將是萬劫不復,葉狐蘭蔻是明白人,自然不會因小失大,賭着變蠢的風險,去挽留青春美貌。這選擇堪稱明智,也令後黨的羣臣額手慶幸,只是李鵬學清楚太后心中終究有個遺憾,這也讓她在皇帝親政後,退居於慈寧宮中,終日藏在這兩道珠簾之後,甚至當初那麼容易便交出大權,如約讓仁光皇帝親政,背後理由也很可能就是爲了這個。
“老臣日前聽聞太后遇刺,不勝惶恐,又蒙宮內告知……”
“嗯,是有這麼回事,那名刺客在大老遠外就被發現,一看御前侍衛上前圍捕,主動引爆身上火藥,哀家連他的影子都沒看清楚,臉更沒瞧見,他便粉身碎骨了。”
很簡單的一段話,卻透露着不尋常的訊息,彼此君臣幾十年了,又都是絕頂聰明之人,一句話、一個細微的動作與眼神,都能看出對方隱而未說的意思,光是會打斷臣子說話這一點,就不是葉狐太后的風格,會有如此反常的行爲,若非因爲盛怒,就是要傳達一個訊息:我知道你後面要說什麼。
李鵬學讀出了這層意思,只是不曉得這有否隱藏着要自己知難而退的信號,於情於理,他都必須要往下繼續說。
“太后……”
在正式開口之前,李鵬學看了珠簾外的安德山一眼,這個白眉白髮的老太監,佝僂着身體,看來就像一截朽木,宮內只怕沒有多少人知道,他曾是昔日宮內的第一高手,哪怕是今日,第一的稱號仍落在他頭上,有他隨侍,葉狐太后的安全當可高枕無憂,那個刺客大老遠便給發現,多半也是他發現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