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浩。”陳勇見羅浩關閉了視頻,湊上來問道,“柴老闆能幫這個忙麼?”
“肯定幫啊,那是我家老闆。”羅浩回答的話語篤定,不容置疑,甚至他根本沒有懷疑過,自然而然。
陳勇有些羨慕。
自己一個師父在搞什麼豎屏短劇,一個師父在眉山吃苕粉治療買股票造成的心理創傷。
就沒一個正經的。
“我記得幾年前南方有家醫院的醫生在網上購買材料給做不起負壓的患者治療,患者是好了,但那名醫生涉及到材料是不是無菌等等事兒被網暴了一遍。”
“是,我知道我現在搞不定,所以要找老闆。”羅浩很認真的回答。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羅浩也沒什麼更多的解釋,說多了太煩。
本來時間緊迫,要通過液態金屬把放射性粒子放到轉移瘤上,需要經過極其周密的計算以及無數週邊工作。
還要考慮到這些破事。
羅浩又一次開始羨慕印度。
要不是下飛機就能聞到充滿香料和糞臭味兒的暖風,要不是連喝口水、洗個澡都要小心再小心,羅浩真想飛過去。
“差不多了,我再做幾次模擬。”羅浩心有遺憾的說道。
“我對你用計算機跑模擬表示不理解。”
“那是你還沒習慣。”羅浩笑呵呵的說道,“在十幾年前,國外神經外科醫生做手術前就用計算機跑幾遍,但那時候都是很粗糙的,結論是在哪開口,手術入口的角度以及深度怎麼樣等等。”
“但現在計算機的計算能力比十幾年前提升了幾個幾何數級,我們或許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
“就你那方式?我覺得不行。”
“你可說點好聽的吉利話吧,很快就要手術了。”羅浩斥道。
“若批評不自由,則讚美無意義。”
“真是很難理解這種話能從你這個皇漢嘴裡說出來。”羅浩嫌棄陳勇說話不吉利,一點好臉色都沒給他。
“實話實說而已,你着什麼急。話說羅浩,陳嬌手術成功概率有多高?”
“很高,再跑幾次。”羅浩深深的吸了口氣,“我有點緊張,你就別在這兒煩我了。”
“孫獸醫發現了生病的駝鹿,你做完手術去看看?”陳勇問道。
“嗯,做完手術吧,現在實在分不了身。要是特別着急,我找夏老闆來?”
“得,你可算了。真要是把夏老闆找來,就爲了一頭生病的駝鹿,我怕你沒法解釋。”
陳勇揮揮手,離開了工大的試驗室,留羅浩在這兒跑數據。
有關於液態金屬機器人的所有內容都屬於一個嶄新的領域,用在血管裡取血栓之類的實際應用在陳勇看來已經屬於不會走就要跑。
羅浩的穿刺項目倒是比較合適,一目瞭然,比血管取栓簡單,更適合一步一個腳印的科研。
可能不能成,誰都說不好。
不過陳勇也並沒有十分擔心,畢竟錢主任跟着一起來,一旦手術失敗,可以開達芬奇機器人,錢主任給羅浩收拾爛攤子。
這麼看,陳嬌那學生的運氣還不錯。
要知道錢主任不出帝都,不跑飛刀。人家在帝都根本忙不過來,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半天,哪有精力飛刀。
就是這幾天的課都得自己幫羅浩上,陳勇有些煩。
回到醫院,陳勇迎面看見方曉。
面試過了,筆試沒過。方曉不知真假的開了一個玩笑,卻給陳勇留下極深的印象。
“方主任,你這是幹嘛來了?”陳勇笑呵呵的問。
N95口罩隨着呼吸一動一動的,看起來有點怪。
“陳醫生,你好啊,羅教授呢?”
“在工大忙呢,好幾天沒來醫院了。”陳勇回答道,“你來找羅浩?有患者要飛刀?話說你們那飛刀的風險太大了,羅浩想去我都得拉着。”
方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難看。
有些人上車關門,不給後面的人留一條生路,這種破事造成多壞的影響誰都說不好。
或大或小,具體影響也沒人在意。
畢竟現在講以矛盾爲導向麼,不出問題,想要未雨綢繆是不被允許的。
沒有專家來飛刀,跟患者能不能得到頂級醫療毫無關係,都不是一個矛盾。
雖然它們屬於一個邏輯鏈條上的內容。
“唉,陳醫生,你說的我承認。”方曉嘆了口氣,“我來也不是請羅教授飛刀的,就是來看看羅教授。算是……拜山門?”
“你看你說的。”陳勇對方曉的態度表示滿意,“羅浩沒你想的那麼小氣,而且你們那面有什麼問題羅浩也不在意。想請飛刀就跟羅浩聯繫唄,不用這樣。”
“嘿。”
“最近怎麼樣?”陳勇一邊走一邊問道。
“還行,地市級醫院的工作挺無聊的。對了,羅教授做什麼研究呢?”
“一個胰頭轉移瘤的患者,位置比較特殊,在胰頭後方。”
“啊?要做whipple麼?開達芬奇機器人?!”方曉的眼睛亮了起來。
“大哥,你到底是不是搞普外的?轉移癌誒。”
“轉移癌我也見過有做的,術後效果還不錯,在協和做的,活了3年多。”方曉根本不理會陳勇的譏諷。
“你要是有時間就留下來看看,後天手術。”陳勇也懶得跟方曉解釋。
有些話說多了也沒什麼意義。
“誰來?”方曉繼續興致勃勃的問道。
聽到whipple手術的一瞬間,方曉已經徹底暴走,情商歸零。
滿眼睛都是想要看頂級術者做whipple手術的那種耀眼的光。
“羅教授能自己做,但我擔心的是醫大一院有沒有人能配合。”
“陳醫生您肯定能行……”
方曉連忙打了無數個補丁,讓自己剛剛的話少得罪幾個人。
“哈哈哈,不用這麼謹慎。”陳勇哈哈大笑,“協和的柴老闆和錢主任來,再有誰來,我就不知道了。”
說着,陳勇的電話響起,他看了一眼號碼,接起電話直接說道,“不是說我不去麼。”
“小陳,給姐一個面子,來麼~~~”
最後的腔調蕩氣迴腸,方曉的心頓時就化了。
可陳勇卻像沒聽到似的,“姐,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要是再這麼磨我,以後咱倆朋友都當不了。”
“那好吧,你有人介紹給我麼?”
“沒有,我這面忙着呢,掛了。”
陳勇毫不猶豫的掛斷電話。
“小陳,少年不知熟婦好……”
“別扯淡。”陳勇鄙夷道,“說的跟你知道似的。”
“我?哈哈哈。”方曉笑道,“怎麼回事?”
“一個魔都的大姐,35被優化,回老家準備躺平。反正年輕的時候趕上好時候了,財務自由。躺就躺唄,但忙慣了的人躺下去的姿勢不對,一閒下來就渾身不舒服,還要給自己找點活。”
陳勇陳醫生在跟自己開車麼?方曉有些疑惑。
但他雖然懷疑,卻沒有證據。
“大姐想了半天,覺得自己在魔都的時候每天健身,總有男的盯着她看,讓她渾身不舒服,準備開個女子健身房。”
“這都行!不得賠死?!”方曉驚訝。
“是啊,肯定要賠死。但人家畢竟是正經公司出來的精英,對齊顆粒度什麼的做的特別熟練,地道的很,陳年臭豆腐的味兒。老方,你猜她準備做什麼?”
方曉聽陳勇叫自己老方,心中一樂,搖搖頭。
“這位大姐把原本聘請的倆女私教直接開除了,找了一堆男性私教,都25歲左右,大學畢業2-3年是上限。”
“???”
“!!!”
方曉一下子就想懂了,他錯愕的看着陳勇。
“她開的健身房起死回生,據說現在特賺錢。”陳勇笑道。
“那怎麼還非要找你呢?”
“我要是去了,她的健身房能變成連鎖店,給我開一個月10萬,每天晚上7點左右去轉一圈就行,不用上課。但我沒興趣,醫院多忙啊。”
淦!
方曉心裡罵了一句髒話。
“老方,你那面的毛院長怎麼樣?沒給你小鞋穿吧。”陳勇不想繼續說這個話題,便問方曉他那面的情況。
“這社會只欺負老實人。”方曉笑道,“我怎麼會讓他們給欺負了,放心。”
陳勇想起來去飛刀的時候有個佔了方曉車位的女人來找方曉理論,方曉很明顯也不是什麼好人,但壞的有底線,很投陳勇的脾氣。
“哈,你怎麼做的?”
方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吟吟的跟着陳勇走進辦公室。
一條黑乎乎的身影帶着沙沙沙的細微摩擦聲走過來,把方曉嚇了一跳。
“喏,我家二黑。”陳勇盤了盤二黑的頭,給方曉介紹。
機器狗!!
方曉瞪大眼睛看着那條眼睛冒綠光的機器狗。
狗腦袋被盤包漿了,看上去至少十年狗齡。
十年前就有麼?方曉怔住,剛剛想說什麼被他忘到了腦後。
陳勇走到羅浩平時坐的位置,一擡手,二黑把腦袋送到陳勇手底下。
輕輕盤着二黑的狗腦袋,陳勇對方曉驚訝、詫異的表情表示滿意。
“小陳,這也太先進了吧。”方曉錯愕。
“還好,除了賣個萌,現在二黑還不能幹什麼。不過羅浩說等它把醫院場景慢慢都錄入,能做的事情就越來越多了。以後甚至能搬運患者,icu的護士再也不用累得腰間盤突出了。”
“!!!”
“你剛剛要說什麼?老方,坐下聊。”
方曉嚥了口口水,選了個距離二黑稍微遠一點的地兒坐下。
“我要說什麼?”方曉看着二黑,怔了一下,他把自己剛纔要說的事兒忘了個乾淨。
但轉念之間就想起來,方曉咧嘴笑了笑。
第一眼看二黑的時候覺得怪,恐怖,害怕。但看了幾眼,就覺得這傢伙科技感十足,自己彷彿踏入了科幻世界。
還是要多來和羅教授接觸一下,這裡和其他醫院不一樣。
光是看二黑,方曉就有自己的判斷,而且深信不疑。
“老方?”
“哦哦哦,是這樣,毛院長也就是仗勢欺人,上次我和羅教授被投訴,被他抓住把柄。”方曉解釋道,“和他比,我就是個光腳的,這世界上只有穿鞋的會害怕,哪有光腳的害怕的道理。”
“嗯?”
“大下崗的時候,我還小,我父母廠子下崗職工不少,但待遇要比其他廠子高出一大截,小陳你知道爲什麼麼?”
陳勇搖頭。
“於是呢,廠長拼着仕途不要,給職工爭取了超過其他廠子的買斷工齡的待遇。
雖然一定要下崗,但凡事兒還是要比一下的,比其他人強,大家也就沒了那麼多意見。”
“其他廠子的人都活不下去的時候,我父母的廠子買斷工齡下崗的職工活的還不錯。”
“老方,厲害。”陳勇笑呵呵的豎起拇指,“話說你怎麼都是個副主任,屬於穿鞋的,光腳和你沒什麼關係吧。”
“穿不穿鞋都是自己想象中的,我就認爲自己是光腳的,不做虧心事,誰要特麼搞我,我回頭就搞他。”方曉道。
“嘿。”陳勇不置可否。
“小陳,你是不是覺得太社會了?”方曉也覺得自己說的有點多,會給陳勇帶來不好的印象。
羅教授身邊這位助手,據說在東蓮市帶來的,屬於原始班底,和其他人不一樣。
“社會?開什麼玩笑。”陳勇笑了笑,“前一陣子羅浩去姑蘇找一頭越獄的大熊貓,不帶我,我一點意見都沒有。”
“?!”
方曉汗顏。
看看人家每天都忙什麼,越獄的大熊貓,這種詞怕是自己聽到耳朵裡都犯法。
“!!!”方曉愕然。
原來是這樣!
“我問羅浩,他說清華的同學會到不一定會幫每一個人。可那位說得做得沒得挑,當地還說就清華的不上道。那怎麼辦,就讓他們看看真的不上道是什麼樣。”
“我艹!”
方曉驚呼。
“所以呢,輿論就沒壓下去,事後……哈哈哈,你猜羅浩給了什麼評價?”
“死定了?”方曉試探着問道。
“他說,幕後的較量一般人看不到結果,但是呢,姑蘇三十年內別想有機場。這話,他拍着胸脯說的。”
“!!!”
“害,說這個幹嘛,咱倆最開始說什麼來着?對了,是羅浩飛刀的事兒。”陳勇馬上把事情捋到源頭上。
就清華的不上路,方曉心裡還在念叨着這句話。
當時他沒把這句話當真,現在看,這句話才真是要人命的。
羅浩那句三十年之內別想有機場,看樣子不是開玩笑。要是籠統來講,協和也算清華系。
方曉心裡掀起波瀾。
牛啊。
“老方,你來幹嘛?爲了看看羅浩,拉近點關係,以後好去給你救臺擦屁股?”陳勇問道。
“哦,就是順便,是真的順便來看看羅教授。好久不見,怪想的。”
“那羅浩不在,你可以走了。”陳勇鄙夷的看了一眼方曉。
“別介!”方曉哈哈一笑,“上次你們醫療組去長南,帶着竹子放飛丹頂鶴,我看羅教授跟我們老大聊的挺開心。這不,就趕緊來彙報一下患者的情況麼。”
“對麼,羅浩平時最喜歡實話實說,說是要節省溝通成本。”
雖然陳勇的語氣輕鬆,但方曉知道陳勇說的是好話。
“既然要做whipple手術,我能不能等兩天,看看新技術?”方曉問道。
他的臉皮一向很厚,從來不拿腔作調。既然陳勇都說了羅教授喜歡節省溝通成本,那就實話實說。
“行啊,我們這面無所謂,你想看就看一眼唄。”
“那當短期進修?在醫療組看看?”方曉得寸進尺。
陳勇似笑非笑的看着方曉。
“不行就算了,我就是隨便一說。”方曉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老孟,你看呢?”
“我肯定沒意見。”孟良人憨厚笑了笑。
“那就在醫療組幹兩天,羅浩不在,活也不多。”陳勇拍板。
這位小老闆似乎在醫療組裡有着一定的話語權,方曉有了自己的判斷。
“老孟,麻煩你帶方主任兩天。”
“行啊,方主任走走看看,有什麼不明白的問我就行。”孟良人溫和的說道。
陳勇也不再閒聊,給方曉拿了一件白服,便支起筆記本開始寫論文。
方曉看了半天沒看明白陳勇寫的是什麼。
想要問,但看見陳勇一臉專注,他也不好意思問。
很快,孟良人起身。
“孟老師,你幹嘛去?”方曉問道。
“方主任,可別,你叫我小孟就行。”孟良人道,“我去病房和患者家屬聊天。”
聊天!
普通人或許認爲這是不務正業,但方曉臨牀幹了20年,絕對不會這麼認爲。
這可是看上去沒用的“大事”。
因爲不出活,沒人知道有多大的付出,所以很少有醫生這麼做。
羅教授可以啊,手底下的老主治竟然有和患者聊天的習慣!
難怪羅教授天南海北的飛,醫療組卻沒出什麼事兒。
原來有人在家裡盯着。
聊天,這是溝通患者和醫生之間的一座橋樑。通過聊天,能判斷患者的醫從性以及是不是對醫生有意見。
防微杜漸的一件事,孟良人能每天堅持做,這對醫療組的貢獻簡直太大了。
方曉默不作聲,跟在孟良人身後挨個病房轉,仔細觀察孟良人的每一個細節,仔細聽孟良人和患者、患者家屬交流、溝通的每一句話。
等聊了一圈下來,方曉心裡羨慕,羅教授在哪找來的這麼個寶貝管牀醫生!
孟良人閒聊是閒聊,但方曉能聽出來孟良人每一句話都有着深層次的含義。
有那麼一個瞬間,方曉甚至想把孟良人挖到自己手底下。
有這麼個老主治在家看着,醫療事故肯定會遠離,哪怕有醫療事故,也會有預感,提前預防。
真好,方曉羨慕着走回辦公室。
“小陳,還寫呢?”方曉回來後和陳勇打了個招呼。
“嗯,老孟明年一定要晉級,文章不嫌多,再寫兩篇sci。”
“……”
給孟良人寫sci?!
方曉一下子怔住。
羅浩醫療組裡,組長羅浩在忙科研,小老闆陳勇在寫sci,老主治把患者管的那叫一個順溜。
我要是有這麼個小老闆,那該有多好!
方曉心裡哀嚎着,此時此刻,他已經忘記了剛剛還想把孟良人挖去自己手下的事兒。
他滿腦子都是自己晉級的時候發表一篇文章有多困難,自己的sci文章好像還是買了,花了4萬!4萬!!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方曉嘴角不斷抽動,羨慕到了骨子裡面。
對了,好像醫療組還有一個剛畢業的組員,是大院長莊永強的女兒,怎麼一直沒見她說話?
其實並不需要近距離觀察羅教授的醫療組,光是大院長莊永強把他的閨女送到羅教授醫療組裡當小醫生這麼一件事兒,就可以證明很多事情。
能當大院長的人都精着呢,雖然面對紀檢監察的時候會尿褲子,但並不代表人家眼睛不亮。
院長家的女兒,嬌生慣養,方曉心裡琢磨着,有他自己的刻板印象。
方曉掃了一圈辦公室,看見莊嫣的高馬尾一晃一晃的,正在一邊寫病歷,一邊晃腦袋。
她這?
寫個病歷都能寫h?
方曉愣了下,躡手躡腳的走到莊嫣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