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淮小姐君聽紗走進蘇府時看到多了一個表情誇張的白衣公子,少了那個黑衣少年莫風,不禁怔了怔。
“容大少爺?”片刻之後,君聽紗笑開。
容庭與聽到有人認識他,擡起頭來便眉開眼笑:“是我是我。”
“你就是爲繁詩被抓緊蘭花門裡的容少爺?”君聽紗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眼,把琴架好坐了下來,還沒等他回答,便轉頭對蘇繁詩點頭:“情郎可以啊,英俊瀟灑一點都不差,怪不得你那天那麼急。”
“誰是我的情郎……”
“還是君小姐眼光好。”容庭與聽君聽紗的話,立刻對她產生了好感,打斷蘇繁詩的話,笑得開懷:“詩詩是我的未婚妻呢。”
“未婚妻?”君聽紗的眼神有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她放好琴,坐在琴前擡手撥了幾根弦,“錚錚”兩聲琴絃齊斷,擡頭問蘇繁詩:“對了,今天莫風呢?”
蘇繁詩眼裡有一絲懊惱,“莫風哥哥因爲我被軟禁了。”
“他活該。”容庭與小聲咕噥,但是顯然蘇繁詩聽到了,看向他,他不服氣地對上她的目光,“他不是好人,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詩詩?證據都這麼明顯了,你還那麼固執。”他看還是說不動蘇繁詩,便把希望的目光投向君聽紗身上,“君小姐……”
“莫風不會害繁詩。”君聽紗搖搖頭,“一定不會。”
容庭與快要抓狂了,“你們怎麼都這麼說!”
他是真的擔心蘇繁詩。莫風幾乎知道關於蘇繁詩的每一件事,關於蘇家的每一個秘密,若他想傷害蘇繁詩,再逃也很難逃過的。那麼多人渴望麒麟血,而莫風在她身邊這麼久,她怎麼就知道莫風不是偷窺她的麒麟血而來?
蘭花門的手段他也聽說過,這種臥底殺手,他們一定不缺。莫風只是比其他殺手待在蘇繁詩身邊比較長,比較耐心罷了。
“莫風哥哥怎麼會害我呢。”蘇繁詩哼了一聲,可是心裡卻鬆了一口氣。
她不曾懷疑過莫風什麼,也不願意懷疑莫風什麼。還好有人,和她一樣。
對君聽紗的好印象在瞬間完全坍塌,容庭與簡直炸毛了:“你憑什麼這麼篤定?就憑你看他五年裡沒有任何異樣?說不定他摸清了你的底細,正蓄勢待發呢!”
“當然是有原因的。你們難道看不出麼?”君聽紗並沒有生氣,只是淡淡笑了笑,“他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傷害你,是因爲……”
莫風正獨自一人在廂房裡,用手比劃着劍勢,風聲漸起。
突然,有一個“吱吱”聲,窗似被外面的微風吹開。
莫風頓住了動作,輕輕蹙起眉頭,整個身體僵住看着前方,蓄勢待發。他可以肯定窗不是被風吹開的,是被人推開的。有人正門不走,只走窗口。
果然,片刻後,一個黑衣人從窗口躍入房間,輕盈得不發出一絲聲響,轉眼間落在了莫風面前。她身後有一頭黑髮,顯然,是個女子。
她翻身而進的當兒,頭髮被風吹起,臉頰邊有刻有一朵蘭花,若隱若現。她不止是女子,也是蘭花門中最優秀的女殺手之一。
“阿風……原來你在這裡。”黑衣女子在他面前站定,低聲道:“門主聽說了右翼分壇的事,讓我帶話給你,很急。”
莫風點點頭,等她繼續說下去。若非必要,他從不多言。
黑衣女子卻頓了頓,往周圍看了看,“阿風,你怎麼沒和她在一起?”
不用點破,他們都知道這個“她”是誰。
“蘇之青軟禁了我。”莫風簡略地解釋:“你來得正好。”
蘭花門的殺手都習慣了不走大門,就像,蘭花門的殺手從來不喜在白天行動,所以莫風纔會沒料到是她。
“蘇之青還怪罪於你?你爲他傷的這麼重。”黑衣女子眯起眼睛,壓低聲音,“他應該感激你纔對,是你保全了他女兒,否則千溪是真的要殺了她……”
“兮籬。”莫風打斷了她的話,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隔牆有耳。
“是門主要我快馬加鞭過來找你。”兮籬會意,回到正事上,蹙起了眉頭,“白天闖蘇府,不是我擅長的事。”
她說着就從袖子裡拿出一封密信,遞給莫風。
莫風伸手接過,撕開信封便一言不發地讀。信不長,只有幾個字,可是兮籬卻看見在這幾秒鐘內,莫風瞳孔驟然放大。
莫風讀完信,似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言不發地便走到油燈旁,把信紙伸過去點燃。不過多時,信紙全變成了灰燼,這世上除了蘭花門主和莫風,便再也沒人會知道信上寫了什麼。
這向來是蘭花門密信的規矩。毀屍滅跡,就像他們一貫的作風。
莫風沉吟了一下,問:“門主有沒有讓你給我傳什麼話?”
“門主說,”兮籬頓了頓,回答:“他只要你的答案。”
“這封信的內容……”莫風側了側頭,“你知道了?”
兮籬點頭,“門主和我說過。”
“你替我轉告門主,要偷襲蘇家,現在絕對不是好的時機。”莫風走到窗臺邊,向外望去,低聲道:“雖然經過蘭花門的事,蘇繁詩和容庭與都大傷元氣,可是蘇之青已經提高了警惕,僅僅在這兩天內已經聘請了三位武林高手做影守,蘇家怎麼說也是多年的武林世家。要在這幾天裡偷襲蘇府,雙方必會死亡慘重,非上上之舉。”
兮籬怔了怔,“阿風,所以你是不贊成的麼?”
“是。”莫風負手而立,望着窗外,臉上不知道什麼表情,“再者,我的傷沒那麼快恢復,很難與你們裡應外合。”
“好。”莫風的這些話合情合理,兮籬也不多說,只是略略點了點頭,“我這就回去和門主說。”
她縱身躍出窗口,很快不見了身影。
“他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傷害你,是因爲……”
突然風有點大,君聽紗又在這時頓了頓,蘇繁詩和容庭與都看着抱琴的女子,好奇她下一句說什麼。
“……是因爲莫風愛你。”君聽紗似笑非笑地看着蘇繁詩,“你難道沒感覺到麼?”
蘇繁詩怔住了。
“也難怪。他善於隱藏,你從他的言行中或許看不出什麼漏洞。”君聽紗拍了拍蘇繁詩的肩,驀然間,笑得有點悲傷:“可是,愛過的人,總是能感受到愛的存在。”
“莫風愛詩詩?你在說什麼笑話。”容庭與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七竅冒煙地站到君聽紗面前,用手氣憤地指着她,“你以爲我是無憑無據懷疑莫風?我是爲了詩詩的安危着想!若不是他的一舉一動都透露着嫌疑,若不是他和那勞什子壇主那麼談得來,若不是他可疑的地方太多,你以爲我會無緣無故指責他?”
君聽紗擡頭直視他,似是若有所思,並沒有回答。
“而現在,你用一句‘愛過的人,總能感受到愛的存在’就想爲他開脫?裝什麼神秘?”容庭與恨恨地說下去:“一開始還以爲你是個明理的人,原來,也是被莫風矇騙了的人之一。你也知道莫風這人很會隱藏,你怎麼就知道他現在的一切都不是裝的呢?”
他恨每個人都不把他當一回事,他恨每個人都站在莫風的這一邊,他恨每個人都看不見他的心意,看不見他的擔憂。
容庭與就差沒說,你感受得到愛的存在,那你怎麼沒感受到我的愛?
他深信,他是第一個喜歡詩詩的人,細水長流,比誰都長,比誰都深。
“繁詩,你的情郎口才不錯。”正當氣氛僵住的時候,君聽紗突然一笑,轉頭對蘇繁詩如是說。
容庭與聽了她的話,愣了一愣,臉有點紅了,可還是怒氣衝衝地反駁:“誰要你的誇獎!”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正當氣氛僵住的時候,蘇繁詩站起來拉了拉容庭與的袖子,神色有點疲倦地回頭,“君姐姐,我和他先出去一下。”
她拉着還在冒煙的白衣少年走出了房間,來到外面。
優雅的琴聲從房間裡傳出,顯然是君聽紗獨自一人在彈琴。琴音中透着濃濃的憂傷,不似她平時的淡雅安寧。
君聽紗彈着彈着,覺得自己又要哭了。
她還記得,他會抱她在懷裡,那麼輕那麼溫柔,只是當時她不懂。他說他要學琴的時候,她教他的就是這首曲子,可是他學了兩天就放棄了。他說,聽紗,這首曲子太悲傷,我希望永遠也不要彈這樣悲傷的曲子。
她只是天真地笑,覺得有他在,天就不會塌下來。她被愛的氛圍包圍着,當時她以爲生命本該這樣溫暖。等她長大,她才懂這是什麼感覺,可是他卻突然離開了她。
於是,這份溫暖便永遠地從她的生命裡消失了。
在他墳前,她說好的,不哭。
她的陽光,她的溫暖,她的愛。
自那之後,在別人眼中,她的琴彈得更完美。那只是因爲,她更成熟,看得更透徹,也更……憂傷。
琴技到了一定的程度,都是要用感情來餵養的。
“寧江……”
五根琴絃齊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