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吳憂記事起,就沒被打的這麼慘過。
鶴周天哪裡會是那麼好的人,雖說有意傳授劍道,但依照其雁過拔毛性格,不在吳家少爺這討個痛快,着實說不過去。
手中赤焰燃燒,身體再起,來勢更洶。
吳家少爺想躲,不與之硬抗,但完全逃脫不掉,縱然游龍步運轉到極致,鶴周天都能如影隨形,甚至有些時候還能預判自己落地位置,打個措手不及。
戰到最後,吳憂放棄能在鶴周天手上討便宜看法,只用最爲蠢笨的法子去硬碰撞。
兩劍相撞,一連串火星。
好在鶴周天連五成力都未用上,每次出手並不下狠手,長劍上的氣焰也遠不及半月前一劍斷大江時來的氣派,而是招招如羊腸小道,軟刀割人,估計是想試試吳憂還能否再來一次入定,或者再參悟一招,亦或是無相心法當真有黑衣老禿驢說的那麼神奇。
劍招如滾雪,一招接一招,吳憂咬牙堅持,體內三種氣運碰撞在一起,竟好似裂開一口子,細微融合。
鶴周天瞪大雙眼,大笑一聲,一劍朝天闕。
吳憂凝神屏息,拖着疲憊不堪身體,手中劍如指,劍罡佈滿身,朝鶴周天一劍漁升。
兩道劍氣都從海面升起,越滾越大。
只聽一聲炸裂聲,大草山海域波濤澎湃,巨大海浪席捲而來,好似猛獸張口,吞噬一切。
吳憂和鶴周天見勢不妙,皆是收劍,退避三舍。
雙腿一沉,吳憂接連倒退十步,一屁股摔在海面上,好在留口氣,不然準要摔進海里。
鶴周天見狀笑道:“吳小子,就這點能耐如何接下天下這盤大棋?”
深知是激將法的吳憂還是生氣,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打腫臉充胖子道:“聒噪,再來!”
鶴周天一笑置之,一劍斬開身前大浪,平靜走出,笑道:“先前那一招有點熟悉,將老夫一劍朝天闕給融了進去吧?”
吳家少爺喘着粗氣,點點頭。
鶴周天點頭道:“多少還是有點能耐。”
吳憂咧嘴一笑,深吸口氣,吳家氣運與劍骨交融,氣勢不衰反增,朝鶴周天勾了勾拇指,全然不顧其前朝劍神名聲。
鶴周天不着急出劍,蹲在海面上,被風浪吹得高低起伏,輕聲道:“你小子先別急,心中煩悶事,以茶酒消之,天下困惑局,唯有手中劍能破曉。吳家小子你記住,無論是你孃親留給你的長劍,還是老夫手中的斷王,都破不開其中局面,更不要想着有望登臨仙門。等你將整個江湖都走遍,就會知道其實一氣御百劍,只是看的氣派,也只有那時一身機遇纔會是你登頂助力。”
鶴周天站起身子,斷王長劍赤焰轉青,喃喃道:“未戰思退,無異於戰場上臨戰脫逃,斷然不可取。老夫說的這話,不比教授你劍招弱。”
話音未落,鶴周天平淡踏出一步,氣勢再漲,大宗師之境。
白髮沾染海水,鶴老劍神大笑道:“小子,再教你一招!”
劍意沖天。
鶴周天衝至吳憂身前,劍氣是何等摧枯拉朽,吳憂手中長劍被壓的一彎再彎,叮噹一聲,半截身子陷入海水中,無盡寒意襲來,倒吸口涼氣,剛從海水中掙扎起身,鶴周天一氣又殺至身前。
一劍毫不留情斬下,吳憂沒有多想的舉劍硬抗。
一道數十丈的海浪承天起。
吳憂整個身子嵌入海底。
曲小蓮見狀臉色一變,剛要下船就被洛瑾出手攔下。
青衣姑娘冷聲道:“讓開。”
洛瑾搖頭道:“現在下去就是純粹給吳憂添亂。”
黃有德也是出聲道:“曲家丫頭她說得對,吳小子現在正處關鍵時期,耽誤不得。且放心好了,鶴老貨雖說沒什麼腦子,這點分寸還是有的。”
曲小蓮柳眉一蹙,看向船下,也不再多說什麼。
陷入冰冷的海里,吳家少爺原本心中煩悶恍惚間有一絲明悟。上乘劍道分御劍與生罡,以劍招爲主,劍意爲輔,這是大多劍修能在江湖稱雄原因,但這也有一個瑕疵,劍士修爲越是艱深,便越需要一柄神兵,例如給郭六給上一把絕世神兵,是否能將鶴周天更有招數逼出。而另一種不在乎劍本身,長劍只是依託,劍罡纔是王道,如以雨水轉化成劍氣的鶴周天或以指化劍的吳晨,兩者都已算天下萬物皆可劍。
只不過當吳憂親自面對時,才知道鶴周天當年之所以能夠劍道登頂,就在於這位鶴老劍神不管御劍還是生罡都相當了得,兩氣遊曳,看似直線一掠而來,實則可在氣機牽引下肆意扭轉方向,馭氣精妙之分毫,纔有這般大千氣象。
大浪拍岸,醍醐灌頂。
年輕白衣一劍衝出海面,無相心法化形成一口黑氣纏繞白袖,一條黑蛟龍環繞劍身,化成劍罡,這還不止,片刻後炸裂開來,燃起黑色火焰。
黃有德大驚失色,破口大罵道:“這小子上輩子是積了多少德,真他奶奶的氣人!”
洛瑾笑而不語。
曲小蓮緊皺眉,也是舒緩下來。
鶴周天哈哈大笑道:“吳小子,再來戰五十招!”
兩劍相撞,無非是一橫一豎。
夕陽西下,剛在船上簡單沐浴的吳憂換上一身乾淨白衣,徑直朝側臥在夾板上的鶴周天走去。
鶴老劍神緩緩睜開眼睛,似笑非笑道:“感覺如何?”
吳憂甩甩衣袖,微笑道:“通體舒暢。”
鶴周天嗯一聲,平靜道:“你小子也別得意,現在只不過剛剛跨入劍家門檻,之後的路還有很長要走。”
吳家少爺頓時有些委屈道:“鶴前輩,你的兩風一劍什麼時候正式教我?”
鶴周天疑惑嗯一聲:“先前不是已經教你了?”
吳憂啊一聲,苦笑道:“哪有這麼教人的,從頭被打到尾,連招數都沒看清。”
鶴周天冷哼道:“那是你自己不中用,再說與你講那麼多大道理又有何用,難不成老夫這花了大半輩子研究出來的,三言兩語就能練成?”
吳憂撇嘴道:“分明是手癮犯了,找人消遣罷了。”
鶴周天不怒反笑道:“嘿,還真別說,明日等船靠岸,非得再給你過幾招不可,讓你在蜀地丟丟人。”
吳憂大笑道:“那這可是我的大造化,別人想求都求不來。”
鶴周天看向吳憂臉龐,神情古怪,笑道:“吳小子,蜀地有劍閣你聽說過沒有?”
吳憂點頭,蜀地劍閣天下聞名,前些年佔領江湖劍道榜首,要不是有吳晨突起,壓過劍閣一頭,這些年用劍的風向標指不定還是落入劍閣之首。
鶴周天又是一笑,看向越來越近的蜀道,不知所起說道:“也許在陵城和旱天人家會懼你吳家少爺身份,但在蜀地,你不過是個身懷大氣運的香饃饃。”
吳憂聞言神秘一笑道:“鶴老前輩,吳家爲何能在涼州稱之爲巨擘,被京城那位惦記?”
鶴周天拖長一聲哦。
吳家少爺同樣看向那連涼州人都敬而遠之的地方,平靜道:“好在吳家老祖有先見之明,開枝散葉,才能百花齊放。”
年輕白衣轉身笑道:“蜀地劍閣,我回去會一會,聽說他們是最不服吳家的。既然吳晨能把他們打退,那我自然得將他們打服。”
鶴周天鄙夷道:“說的比唱的都好聽。”
吳憂聳聳肩膀,離開夾板,朝外頭走去。
次日晌午,隨着大船一聲搖晃,年輕白衣站在船頭看向眼前一片翠綠,喃喃一句:“到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