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的戒備在蜀州可是數一數二的森嚴,上山與下山的道路並不是一條,兩條山路旁樹林密閉,不知站了多少暗哨。青城山王曾言,只要踏上青城山口那一刻,無論修爲如何,都不可能逃脫監視,而且據說,青城山暗哨裡還別有洞天,傳遞消息的速度可是上乘。
這不,山下的年輕白衣剛剛上山,在山腰處的青城山少主就已經知道了消息。
青城山少主得知消息,臉上玩味之色也是越發濃烈,轉身笑道:“洛小姐,可是累着了?”
洛瑾古怪看了一眼青城山少主,第一直覺告訴她這廝能問出如此問題,一定是藏了什麼心思,將頭轉向身旁的小叉燒,見她滿頭大汗,臉頰通紅,憋着口氣,有點心疼的洛瑾還是點頭道:“是有點。”
青城山少主指着不遠一處雲海微笑道:“那裡有座涼亭可以歇腳,此地採光極好,可一覽羣山風景,不知洛小姐有沒有興趣。”
洛瑾平淡道:“少主引路就是。”
青城山少主點頭道:“洛小姐這邊請。”
三人從山間大道拐進小道,沒入一邊樹林,七拐八拐一番,最後穿過叢林,在眼前黑暗轉變爲光圈時候,便豁然開朗。坐在涼亭上,洛瑾放眼望去,真如青城山少主所言,雲海飄渺,山下的風景一覽無餘,當真美極了。小叉燒的很懂事在旁默默休息,時不時還看向長相頗爲俊俏的青城山少主,不是因爲其好看,而是總覺得這傢伙給人不舒服的感覺,好像是孃親口中睡前故事裡的狐狸,奸詐狡猾,肚子裡不知有多少禍水。
正如小叉燒所想,青城山少主一手搭在涼亭迴廊上,雙眸看向山腰處,心中暗笑。
平靜的山道上,此刻殺機四伏,兩旁的樹林裡,站了青城山三十位好手。
這便是青城山送給吳家少爺的見面禮。
都說先禮後兵,但青城山恰恰反其道而行。
先兵後禮,若你能活下來,便代表有資格讓青城山拋出橄欖枝,當然,青城山少主這次並不打算下狠手,畢竟山上三位的身份都不一般,只是點到爲止。
還在欣賞的洛瑾突然嗯了一聲,原本平淡的雙眸有了異樣神色。小叉燒也是察覺洛瑾的異常,順着其眼光往下看去,驚呼一聲,無他,只是有三個面容似神仙的人物緩緩從山下走來,看乞丐哥哥的神情,似乎還與他們認識。
心思通明的小叉燒不用多久,就靠近洛瑾,輕聲打趣道:“乞丐哥哥,他就是那什麼吳家少爺吧?”
洛瑾被這古靈精怪的丫頭逗笑了,輕聲道:“你是怎麼得知的?”
小叉燒得意的哼了一聲,“孃親說過,人的眼睛是另一張嘴巴,只看眸子就能知道很多東西。”
洛瑾淡淡一笑,轉過腦袋,看向正收回目光的青城山少主,平靜問道:“早就知道他們會上山,所以特地再次等候吧?”
青城山少主也不否認,點頭道:“正是。”
洛瑾冷笑道:“看來青城山的待客之禮着實特別了些。”
青城山少主好奇問道:“洛小姐此話何意?”
洛瑾眯着眼淡淡道:“我可不信青城山會如此容易放他們上山。”
青城山少主哈哈大笑道:“洛小姐真是聰明,若不是吳少爺的人,本少還真想與別人爭上一爭,大不了就是廢掉武功,困在青城山裡。”
洛瑾臉上冷笑不止,俊美臉蛋上閃過一絲不屬於其容貌的狠勁,江湖勢力尤其是在山上的,開宗立派結黨營私,表面上開的規規矩矩,其實背地裡不知道有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劫鏢劫財都是小事,幹起人肉生意纔是油水最多的,像青城山這樣的紮根在魚龍之地的勢力,哪家哪戶不懂些房中雙修之術?抓有上好慧根的姑娘藏在山中,變爲其修煉爐鼎是普遍之事,可以說是整個青城山脈裡,青城山主就是王,是天,而作爲唯一繼承人的青城山少主,便是所謂太子了。
來者正是幾日前動身的吳憂,之所以與青城山少主同一時間到達,並非巧合。
青城山能打吳家一個措手不及,吳憂自然以禮還禮。
青城山少主坐的馬車以舒適爲主,速度自然不快,吳憂等人第二日便快馬加鞭的從小道趕至青城山口,掐着時間上山。
玄敏敏和林熙月叉腰喘息,走一步歇三歇,兩人都沒有什麼武學底子,自然在體力方面是十分薄弱。年輕白衣倒也不心急,洛瑾的身份擺在上面,青城山王就算是要殺人滅口,也不急這一時的斟酌利弊。
林熙月喘着粗氣,光滑額角已然被汗水沾滿,擺手道:“我……我終於……知道爲什麼......他們不樂意上山了。”
玄敏敏深有感受的點頭,臉頰紅彤彤的,清麗容顏上滿是悔恨,自己當初怎麼就這麼爽快答應下來呢,本來想着是坑吳憂一把,看現在這個情況,吳憂跟個沒事的人一樣,甚至連汗都沒出幾滴,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玄家公主這叫一個後悔啊。
年輕白衣一笑置之,看向樹林兩旁,意味深長一嘆。
“幾位呆久了就出來歇歇腳吧。”
話音剛落,原本安靜無人的山路兩旁,齊嗖嗖的鑽出幾十號人,身着各不相同,但都是江湖款式,個個手持長劍,凶神惡煞,擋在三人面前,氣勢可是大。
吳憂見狀苦澀一笑,暗自嚥了口氣,知道玄敏敏剛纔心思了,依他現在修爲,剛能溝通天地,只是模糊知道樹林裡有人,沒承想青城山的禮能給的這麼大,粗略一看,起碼不下三十號人。
玄敏敏見此陣勢,皺起柳眉,怒斥道:“哪來的路障,不知道好狗不擋路嗎?統統閃開,不然本宮一個一個把你們殺了!”
三十號人不爲所動的站在山道上。
“吳少爺,這個見面禮可算滿意?”
頭頂上傳來青城山少主聲音,三人順着聲音擡頭望了望,只見碧波中,有一處涼亭若隱若現,涼亭內,是三個人影。
年輕白衣沒有理會青城山少主,轉頭看向白裙姑娘,笑喊道:“小丫頭,消失這麼多天,原來是跑到青城山來找情郎幽會來了啊?還帶個小的,怎麼,瞞着本少爺生了個孩子?”
小叉燒一聽先是一愣,沒想到這麼個俊美男子開口竟然會如此粗鄙,尖聲喊道:“我呸,哪來的潑皮無賴!”
洛瑾聞言撲哧一笑,笑容如花,順着小叉燒的話語接着道:“對,就是來跟情郎幽會的怎麼了?”
吳家少爺哈哈大笑道:“好啊,要麼別下山,下山就家法伺候!”
洛瑾眯着眸子,哼哼道:“吳少爺好大的威嚴,不過小女子還是得提醒一句,眼前的陣勢可不好破。這次山門,得吳少爺親歷親爲哦。”
年輕白衣微微一笑,也不去與之計較,而是淡淡道:“等候本少爺把你拎下山去,家法伺候。”
洛瑾聞言臉蛋一紅,又滿足一笑。
此陣瞧着就比斷指山上的來的厲害,吳憂也是深知這一點。
其實他心裡清楚,只要自己點頭,就算再難的陣仗洛瑾都能給打下來。
洛瑾也知道,只要他一出聲,便沒有拒絕的理由。
年輕白衣嘆了口氣,因爲是她,所以這次不能讓她來。
洛瑾眉目彎彎,因爲是他,所以就算是命自己也能給。
山上山下,兩兩相望,忘卻時間。
被忽視已久的青城山少主冷着臉道:“此陣是當年我爹在武當山學藝時候照着印象自創的碧霄劍陣,算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佳作,不過在用劍大家面前,還是獻醜了。”
吳憂聽完淡淡一笑,青城山主,玉龍橫天資超羣,事事舉一反三,這是連武當山老道長都承認的,可惜心術不正,吃不住苦,一心取巧,不肯走煌煌大道,當時武當山有老道士就在呵斥這件事,雖說讓他在武當衆人丟了面子,其實存了讓這位青城山王好好煉心一番的良苦心思,不承想玉龍橫負氣離開武當山,不過依照現在來看,青城山王下山選擇未必不是正確的,武當山氣勢低垂,已經隱隱有退居一線的味道,青城山如今蒸蒸日上,搖身一變成蜀州四大絕之一,未來不可限量。
吳憂看着數十號人走出的二十人,笑問道:“怎麼,就二十人圍成了劍陣,其他人都跟着閒着旁觀?”
青城山少主搖頭道:“這是另一套鎮山劍陣,畢竟是吳家少爺前來,準備的自然也是要多一些。”
洛瑾眯了眯眸子,前面劍陣與身後劍陣比起來,着實有些小打小鬧了。青城山的護山大陣豈會那麼簡單,據說此陣也是博覽羣書的青城山王所造,不知怎麼被他琢磨出一套六六三十六洞天神霄劍陣,威力不可小覷,一般就算是小宗師不敢輕易掠過劍陣,十有八九要敗下陣來,說不定還會死於劍陣。
這是蜀州當下最負盛名的幾個大陣之一,與青城山親近的好事之徒在朝野上下大力鼓吹,說這可引天雷的劍陣比較三大劍陣,不弱絲毫。
三年前有小宗師帶劍上山,青城山王便是便帶着三十六劍陣道士在山道攔截,傳言山道上外劍光凌凌,晴朗日子,頓時變得天雷轟響,日月都躲避的遠遠的。
吳憂風輕雲淡道:“這兩個劍陣不弱,我信,但你爹到底與雷是多麼過意不去,武當山的陰影到現在都還未抹去。真該把黃有德帶上山,一閃雷給你爹開開竅。”
青城山少主臉色一僵,也不回答。
吳憂努努嘴,收起伶牙俐齒,面色沉重的看向眼前陣法。
武當山太極劍陣,九九八十一名桃木劍士,據說可以生生不息,劍勢如雲濤滾滾,只要中樞劍士不死,便可一人不死,至今未嘗敗績。
對於沒有創劍陣經歷的吳家少爺來說,一上來就來這麼大難度的劍陣,屬實是有些難爲了。
林熙月算是恢復過來,也明白當前情形,輕聲問道:“吳少爺,你可以吧?”
還不等吳憂回答,玄敏敏就搶先哼哼道:“吳少爺不是自詡劍道天才,這等蝦米大的劍陣如果破不了,那就不必去京城了,去了也是送死。本宮覺得吳少爺既然能在出府前就放出如此豪言壯語,定然是藏着真本事,你說對吧?”
吳憂被這兩問問的嗓子啞了火,半天憋出一句話來,只是硬着頭皮點頭。
玄敏敏見吳憂點頭,也就放下心來,指着前方的人就是罵:“你們知道他是誰嗎?吳家吳少爺,就是涼州數一數二的劍道大宗師的吳晨的兒子!你們最好用出十成力氣,不然到時候他下手沒分沒寸的,一不小心把你們打死就不好了!”
此話一處,山道上的氣氛明顯有些變了。
年輕白衣扯了扯嘴角,愁苦不堪,若不是人多眼雜,真想給這丫頭屁股來上一巴掌。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吳家少爺欲哭無淚,只得苦着一張臉入陣。
白衣飄飄,吳憂抽出腰間長劍,走向由二十人組成的碧霄劍陣,此類劍陣多半屬於劍道中的霸道劍,力求如吳家春秋走的劍道一般,那樣橫掃千軍破萬甲,追求嗜血之道。吳府書房裡藏書中也有記載相似劍陣。但是因爲戾氣太重,在好幾代前就被當時家主給禁止濫用。
吳憂在出發前被黃有德壓入陽城十里外的江上,觀江大潮悟劍道,又曾浮舟逆行於洶涌江面,對着潮頭劈劍,直到力竭墜入江水,好幾次都幾乎溺死,所幸黃有德在江畔盯着,將他救回,揹着回吳府,不過每次面對大潮練巨劍,吳憂的劍法術道和體格筋骨都更上一層樓,故而今日面對這所謂碧霄劍陣,怡然不懼。
年輕白衣身在劍陣中,不着急出招,反而微笑道:“諸位,準備好了嗎?”
劍陣中江湖人士紛紛一笑,笑這吳家少爺好生高傲,不懂天高地厚,當真以爲這是在吳家府,是人是鬼都要給他三分薄面?
青城山少主略顯玩笑的一手託着臉,似笑非笑,道:“洛小姐,你覺得吳少爺能否闖陣成功?”
洛瑾雙目不離年輕白衣,搖頭道:“你問法錯了。”
“應該問,你手下的人,有幾個能活着離開他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