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 蜀州起霧了

蜀州的天微微亮起,沉睡一晚的蜀州主城三青城裡漸漸散發出特有的生機。

酣睡的人們不情不願的起了牀,打着哈欠推開自家大門,站在門前吐口隔了半夜的很渾水,四周觀望一番,忙裡偷閒之餘還不忘瞟幾眼街坊鄰居,瞧見對方也是如此不堪,隨後幸災樂禍的咧着一笑,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他的恥笑,無奈是鄰居關係,只得陪笑之餘,心裡暗罵一聲該死傢伙。

太陽初開,本該將這不大的邊陲之城給照個透亮,可說來也怪,這十年不曾起過露的主城,今日卻不知爲何起了大霧。

霧氣之大,遮天蔽日。

讓這本就處於荒涼白骨之地的蜀州,更加少了生活氣息。

城外,青山綠水迷霧間,傳來斷斷續續的馬車趕路之聲。

城裡,在這座腥風血雨中已開了十多年麪店的楊老店家這時也是聞着雞嗚起了牀,睡意還掛在臉上,站在門口直了直已經堅硬的老腰,沾了歲月的雙眼將街外這可遮人的霧氣便映清楚。

心中與旁人一樣的鬱悶之際,也是忍不住罵一聲該死的老天,阻攔自己的生財路。

蜀州本就是俠盜之地,市井之人遍及各處,形形色色,見慣了生死的楊老掌櫃,自己也不清楚,昨日來吃麪的人,今日還在不在這個世上。輕輕一嘆,楊老店家無奈的提了摸自己的黑裡泛自的鬍子,轉過了身,看了看這屬於自己的小店鋪和這張張排列整齊的油桌,先前的一切煙消雲散。

是啊,人生在世,總得有一件事情能讓自己牽掛上。

老天可是無情,可他這顆心啊,還是熱的,是有情在心頭的。

搓了搓自己起了褶皺的手,這老店家的笑容還未落下,就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

楊老店家笑着轉身,眯了眯眼,藉着店裡些許亮光,他看清了來者是兩位年輕人。

男子很年輕,長得也是清秀,一身黑衣更是襯托出他修長的身材。旁邊的女子呢,生的更好看。身着青綠道服,頭戴道帽,白皙的肌膚透着幾點粉嫩,這是位站着不動就讓人感覺心安,歲月不過如此的女修士。

只不過,這位道家姑娘此時好像不是特別開心,脫俗的容顏上皺着好看的眉頭,雙手抱胸的站在門口,嘴裡還賭氣的嘟起個包。而那黑衣後生,則是一臉討好的笑容,朝着姑娘解釋些什麼。

憑藉自己多年的開店經營的眼力見兒,楊老店家覺得這兩位都不是好惹的主子。

老店家暗自搖了搖頭,隨後滿臉堆笑的走近兩人,“兩位客官,吃點什麼?”

道家姑娘瞪了一眼身旁的男子,隨後輕哼一聲便不再看他,待轉向店家時,先前臉上的怒氣彷彿不存在一般。雙眉舒展,臉上帶幾許柔和的淺笑,她輕聲道:“無量天尊,店家洪福,來碗湯麪就好。”

“好,好。”

楊老店家輕輕一笑,迎着女子的眼,他那張已是染了歲月的臉也不禁紅潤了幾分,停頓幾秒,老店家又對男子問道:“這位客官,你呢?”

男子見女子沒搭理他,無奈一笑道:“老店家,我與她一樣便好。”

“誰要跟你一樣?女子冷笑一聲,又對店家說道:“老店家,我與他要不一樣的。”

“呀,你這是什麼意思?不一樣就不一樣,我還懶得跟你吃一樣的面呢!”

男子沒了耐心,收起原先的笑容,不像是看玩笑的,淡淡的說了句後便徑直走進了店,自顧自的找了塊乾淨地坐了下來。

道家姑娘脫俗的容顏略顯吃驚,瞥了一眼這已經坐下的男子,心裡氣憤之餘,她還是改口向老店家要了兩碗一樣的面後坐在了男子的對面。

黑衣男子臉色淡漠,清澈的眸子看着身前的油桌子出了神,道家姑娘一手撐着好看的臉,一手輕點桌面,左顧右望間,還不忘偷偷的瞟了幾眼眼前的男子。

見男子還是一副出神的模樣,她真的有點生氣了。

女子只是想讓男子給她道歉,哪怕是退一步就好。黑衣男子也是知道,他只要給女子一個臺階,聰明如她這般,一定會尋着這臺階自然而然的下了。

可是啊,男子今日就不想是不想給這道家女子這臺階下了,就如這地處特殊之地,十年未起大霧的蜀州一樣,出奇的怪異!

心裡暗笑的同時,男子也是有意無意的撇了幾眼女子。

女子呢,盯了男子一會,見他仍然沒有動作,索性輕哼一聲,將頭撇到一旁,不去看這惹人煩的傢伙。

廚房外傳來陣陣開門聲,廚房裡飄來陣陣面香。隨着時間的推移,麪店裡也是漸漸有了人煙味。這家麪館不起眼的地方,有一男一女坐在這。

男的沉默不語,雙眼有意無意的環顧店裡,女子則是閉目而息,一張白皙粉嫩的臉蛋上寫滿了安靜與美好。

終於,男子收回了眼,朝女子淡淡說道:“這次來不可胡鬧了啊。別像上次那樣,人沒找到還闖了一屁股的禍。”

“說話憑良心啊,青茂元,”女子睜開眼失望的搖了揺頭,“這次可是出來尋人的,跟以往不一樣,我知道分寸!還有你別想我爹一樣,整日說道我。”

“小心方纔能駛得萬年船,不然陰溝裡都能蹦出個棉花球來!”那叫青茂元的男子回答道,淡淡的語氣裡藏着幾分嘲諷的語氣。

女子聞言冷笑一聲,本無一物的後背突然出現如她衣服顏色一樣的青綠劍匣,劍匣裡,插了三把長劍。

見此陣勢,青茂元也是敢怒不敢言。

他不是怕女子,只是怕眼前這女子生氣起來不知分寸,到最後還是自己賠這店家的修理費用。

要知道,眼前這女子雖長相超凡脫俗,可那脾氣就跟她背上長劍一般,又臭又硬。

想起來前幾次下山,自己鼓鼓的錢袋子下山,癟癟的,彷彿餓了十天半個月上山時候的冤枉。

黑衣男子泣不成聲。

不能再賠錢了!

青茂元暗暗發誓。

心裡連聲道了幾句不跟小女子一般見識後,他很識時務的閉上了嘴,畢竟他是個聖人的弟子,能動嘴的事情,是永遠不會先動手的。

看着青茂元這憋屈模樣,女子紅脣微勾,眉間的怒氣也消散了幾分。

眼前這個黑衣男子雖然沒有多說什麼,可她心裡卻跟明鏡一般。

她可不笨,她知道自己的劍是很厲害,但男子絕對不會怕,她也知道,其實他是在讓她,更是心疼他的錢袋子。

她想了想每次闖禍都是眼前這耗子幫忙擺平的,道家姑娘抿了抿嘴,最後輕聲說了一句:"此次,你來做主。

男子聽完一愣,俊秀的臉上有驚喜的表情閃過,他本想嘲諷幾句,逞個口舌之快,可剛開口又見女子認真的表情,他只得收起小孩心思,心裡暗自道了一句真是個傻丫頭。

狂風暴雨間,三言兩語後,四目對視,皆是笑顏。

也是這時,楊老店家的面終於是上來了。熱氣騰騰的面氣鋪打在這蔥花之上,面香蔥香兩者合二爲一,相輔相成,散發濃郁的香氣。

兩人看了看這面,又互相瞧了一瞧。女子抿嘴一笑,笑的很是好看。男子呆了幾秒,隨後低聲道:“這面可不普通。”

“怎麼個不普通法?”女子聞了聞面香氣,好看的眸子寫滿了好奇。

這面雖香,但再好吃的面她也是吃過的。

青茂元神秘的笑了下,沒有急着回答女子的問題,只是低頭認真的吃麪。女子見黑衣男子沒理自己,也是低眼,嚐了幾口面。

這面很有勁道,麪湯也是恰到好處的香。

只是,僅此而已。哪有什麼不普通的。

女子不解,但見青茂元吃的很香,她也就沒再多問。她明白,到了時候,他一定會說的。

“店家,這面可好!”青茂元突然大笑起來,大聲朝已接待別人的店家的喊了一句。這一喊,嚇的楊老店家撈麪的手一頓,驚得外頭來的客人朝這瞧了幾眼,更是惹得對面的仙女紅了臉。

道家姑娘羞紅着臉,低頭吃麪,一副我不認識他的模樣,自顧自的吃起面來,脣齒留香間,她還是輕輕道了句傻瓜。

“鈴藍顏,你說這面得值幾錢?”正當自衣女子專心吃麪時,早已吃完連湯都不剩得青茂元冷不丁的問了一句。

原本已酔心於這面的道家姑娘一臉不情願的擡頭,隨後白了他一眼,隨口甩了一句不值幾錢。

“不值幾錢又是幾錢?”似乎是揪着這個問題不放,青茂元看了看周圍落座的客人,又看了看那起了牀的店小二和忙裡忙外的楊老店家,隨後不緊不慢的問道。

似乎是被這問題問煩了,這叫鈴藍顏的道家姑娘擡起臉,她看了一眼這臉上帶少許笑容的男子,索性不吃麪的她,突然好似開竅了一般。

愣了一下後,她問道:“你,你剛剛問我什麼?”

“這面,值幾錢?”青茂元也是有耐心,一字一句的吐出。

輕輕一笑,鈴藍顏揺了搖腦袋,歪着頭明知故問的道:“那得找個人來問一問了。”

“那要問誰?“青茂元心領神會下又是一問,他先是看了看外頭,又漫不經心的打量起裡頭,最終,他將目光鎖定在了這麪館同樣不起眼的那張桌子上。

那張桌子坐着一中年人。

中年人身着普通,可渾身上下散發的危險氣息在這裝潢普通的麪館下顯得是那麼格格不入。更特別的,是這中年人是除開青茂元二人外,第一位光臨這麪館的客人。而他到的這段時間裡,不曾與這店家開口說過一句話,而這老店家彷彿也是習慣了一般,只是看了一眼中年人,與店小二說了幾句話,就進廚房裡忙活去了。

鈴藍顏眨了眨眼睛,順着男子的眼光,隨後道了句:"老店家眼下肯定沒空了,其他顧客都正吃的起勁,總不能這時候出聲擾了他人的雅興,哦,你看,那邊不是有個前輩正坐着無聊嗎?

“不得不說啊,鈴藍顏,你變聰明瞭啊。”青茂元也被這姑娘給逗笑了。

他的笑,與他說話的語氣一般淡,淡如九月的湖泊。可一旦看到久了,又覺得是夜晚的皓月,那麼醉人。

不知不覺紅了臉的鈴藍顏只是輕輕一笑,也不知眼前這王八蛋在討她的笑話,隨後小心翼翼問道:“你真的確定他能帶我們去吳家鏢局?”

“不會錯的。”青茂元點了點頭,隨後輕聲說道:“吳家鏢局在蜀州的影響力雖然不及現在的四絕,但誰讓人家姓吳呢?涼州本地人,多少都會知道的,而且看他這身衣裳,富貴氣外露,你瞧就知道是本地人,不然外地人敢這麼大搖大擺行走在蜀州?這不就是移動的金錢袋嗎?”

鈴藍顏恍然道:“原來如此。”

青茂元得意洋洋道:“不然你以爲我爲何選這家麪館?”

鈴藍顏環顧這裝修簡單的麪館,冷笑道:“難道不是因爲這家店看起來便宜嗎?”

青茂元輕咳幾聲,小臉微紅,原本得意表情頃刻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被人戳穿後的尷尬。

“十多年前啊,可是屬於我爹爹的時代。”道家姑娘喃喃一句,眼裡滿是自豪神色。

青茂元點點頭,“沒錯,十多年前,江湖可是人才輩出,劍道有吳晨佔據山頭,槍道有洛塵引領衆人,刀道有域天明獨攬風采,還有其他數不勝數的天才之輩。值得提上一句,那時候佛道與道家可是吵得不可開交,就跟今日的涼州與朝廷一般,水火不容。”

“那按照你這麼說,我爹還挺厲害的?也不能啊,明明就是個破爛道觀的小觀主,每日裡不是刻石壁,就是對着孃親發呆。”鈴藍顏說完又像是什麼都明白了似的,冷笑幾聲,道:“小元子,你不會又想換着法子取笑我吧?”

“怎麼會?”青茂元又一次被這丫頭給整奇怪了,一本正經道:“我能開你的玩笑,但絕不能開鈴前輩的玩笑。你相信我,鈴前輩的道術,就算是放在現在,都是數一數二的。”

鈴藍顏很是嫌棄的嘖嘖幾聲,隨後笑眯眯道:“算啦算啦,反正馬上要見到吳家少爺啦,其他的我就不去管了。”

青茂元平淡的嗦了口麪條,調侃道:“你就這麼確定,吳家少爺能看上你?那等身份的人,身旁的女子只用腚去想都知道是成羣的多。”

誰知,聽到打趣話語的鈴藍顏罕見的不生氣,而是認真道:“不,小元子你錯了,本姑娘只是想來看看,能讓我爹都念叨好幾遍的吳家少爺,到底有什麼出奇之處。”

道家姑娘說完,端起碗大口的喝了口湯。

不知不覺,又想起從前在道觀上,自己爹爹時常對着算天運的八卦圖發呆,嘴中還不忘喃喃吳憂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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