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陵城涼雨陣陣連綿,帝都官道夏蟬悶熱不止。
樂陵街道極度繁華,數百高樓聳入雲霄,陽城三步一個鐵匠鋪是江湖誇張說法,可京城五步一茶樓倒是有根有據。
溜街逗鳥,詩書賦情,繁華之中,九重樓上,泱泱戲曲聲傳出,凡間音起,人心而生,不知是九重樓中的哪層名角,餘音繞樑,一曲傾城,迷倒衆生。
好一安逸景象!
衣着華麗的鎮涼王閒逛在街上,神態輕鬆有神,腰間羊脂白玉閃耀光亮,風度翩翩,要是手裡再拎一鳥籠或一折扇,當真有大家風範。
許是前幾日悄然擊殺天罡衛給朝廷留下大影響,現在就算羣臣出再多銀兩,花上天大代價,都沒人再敢跟隨在吳晨身後。
黃金是誘惑,帶進入土又有何意義?
鎮涼王與旁人無疑,駐足欣賞一番,雙眸瞧一眼人滿爲患的九重樓,時至晌午,卻也點燈,人聲鼎沸處,它也要與天下地下爭輝。
一曲罷了,街道上衆人回味無窮,津津樂道唱得真是大家風範,吳晨微微一笑,喃喃一句:“極樂太平。”
鎮北王行走在正中官道上,兩旁車水馬龍,叫賣聲絡繹不絕,吳晨在一家燒雞店停下腳步。
再三思索,鎮涼王兜裡的銀兩是掏出又收回,再掏出再收回,最終還是覺得,這次不買燒雞。
擡眼見時辰差不多,吳晨一步半百里,周圍行人只覺天色一暗,眼前忽有一黑影閃過。
轉瞬間,吳晨便已到了門前這雌雄石獅相反的奇特宅府,站在牌匾下,鎮涼王扣了扣正中大門。
還是先前看門夥計,在偏門探出腦袋,見是吳晨,正要縮頭關門,卻被吳晨率先一步擋在門口。
鎮涼王笑眯眯道:“小兄弟這是做甚?”
看門夥計雖不知此人是誰,但從上次自家大人態度來看,自然是熟識,態度比先前客氣不少,“大官人,府母說只要你來,就得關門謝客。”
鎮涼王納悶道:“弟妹這是何意?”
看門夥計有些爲難說:“大官人,要不您自個在門前推敲一番,這門下的還是得關上,若是家母怪罪下來,小人就得回鄉下去了。”
鎮涼王不死心,輕聲道:“你悄悄放我進去,我不跟弟妹說。”
看門夥計笑比哭還難看。
鎮涼王又忽悠道:“那這樣,你別去通報弟妹,你就去找馬卿文。”
看門夥計站在原地,猶豫不決。
鎮涼王見進府有望,故作怒目狀,小聲威脅道:“你要這樣想,既然我敢直呼馬卿文名字,他就奈何不了我,我卻能爲難他,你是選擇單一得罪這家府母主,還是兩頭得罪,在官家做夥,應當有顆通透心纔對。”
看門夥計扣門的手鬆動些,躊躇許久,留下一句大官人您在這稍等,我去稟報府主。
鎮涼王很是認可的微笑道:“記得跟他說,我今天是沒帶燒雞來的。”
看門夥計臉上露出笑容,轉身往府裡頭跑去。
很快,馬府正中大門被推開,只是在門口迎接鎮涼王的不是看門夥計,而是一綢緞伴身,雙手叉腰,怒目而視的中年美婦人。
美婦人一見門口鎮涼王,也不顧及他現在是何身份,開口便罵:“好你個吳晨,你還有臉來?”
身旁稍稍來遲的看門夥計一聽到吳晨兩字,小臉煞白,看鎮涼王的眼神也沒了之前輕鬆,瘦弱身板微微顫抖,生怕吳晨會一劍要了自己性命。
鎮涼王裝傻充愣,委屈道:“孫妹子,你這話又從何說起,我們好歹也是許多年未見,一見面就開罵,這感覺,甚是熟悉!”
“我呸!姓孫的美婦人臉上冷笑不止,指着吳晨鼻子就是一通數落:“你瞧瞧,馬卿文現在好不容易從朝廷逃出,撿回一條小命,本能安然養生,現在你又把拉進去,還說是自家兄弟,哪有把兄弟往火坑裡推的,我呸呸!”
鎮涼王聽着美婦人刺耳聲音,感慨一嘆,真是好多年沒人在自己耳邊發牢騷了,上一次,還是在自家府裡,與夫人商議給吳憂在哪辦滿月酒時候。
年過半百,不再年輕的吳晨微笑道:“孫妹子,你也老了。”
滔滔不絕,還準備許多話語的美婦人突然一愣,隨後容顏扭曲,臉色漲紅,指着家門外方向,大聲罵道:“吳晨,你給老孃有多遠滾多遠!”
吳晨大笑一聲,酣暢痛快,一本正經說:“孫妹子,你放心,只要我吳晨還活在這世上一天,馬卿文的命我就能保下。”
美婦人臉上冷笑不斷,“你現在可是泥菩薩過河,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說這些大話吧!”
吳晨搓搓鼻子,好像是第一次在江湖見面時,她也是不相信自己,認真道:“孫妹子,我還提得動劍。”
美婦人又是一愣,一掃原先怒色,見吳晨不像是開玩笑,心底一涼,眉頭微蹙,又嘆一聲,語重心長勸:“吳晨,你也老了別折騰了。”
鎮涼王搖搖頭,態度堅決。
美婦人深知吳晨脾性如何,又嘆一聲,雙眼一紅,轉身離去,邊走邊罵:“隨便你們怎麼折騰吧,最好都早早給我去死,省的每日擔驚受怕!”
吳晨只是微笑,刀子嘴豆腐心,嘴硬心軟,倒是一點沒變。
鎮涼王隨後進府,路過心驚膽戰的看門夥計旁,拍拍他的肩膀,平淡說:“乾的不錯。”
看門夥計被吳晨一句,驚去三魂去七魄,臉色鐵青。
鎮涼王輕車熟路,身影一閃,轉瞬間步入一處庭院。
小院裡,一身青衫的馬卿文正手持書籍,神態嚴肅,好似在教導身旁少女,見遠處吳晨到來,臉色一變,放下書本,正要找個藉口將自己女兒打發走,誰知還未開口,鎮涼王就到了父女倆跟前。
少女見吳晨到來,小臉微驚,很快欠身做禮,嘴中喊道:“吳伯伯好。”
吳晨朝臉色難看的馬卿文笑說:“萍果?”
不等馬卿文回答,少女倒是挺直柳腰,笑盈盈說:“吳伯伯,吳憂真會來京城?”
吳晨起了興趣,將馬卿文拋到一邊,笑問:“你怎會知道吳憂?”
青衫儒氣的學士冷聲說:“你家兒子好生風光,一語動京城,現在滿城都是你兒子的畫像,青衣俊顏,不知俘獲京城多少閨秀的心。”
鎮涼王一喜,玩笑說:“你家丫頭長的可是水靈,要不改日有空到我吳家坐坐?”
馬萍果眨眨眼,臉色微紅,知道吳晨在討自己笑話,也不在意,客套幾句,也是找藉口離開。
待少女離開,馬卿文才正色說:“還在陵城?”
吳晨頷首,臉色沒語氣那麼輕鬆:“有黃有德在,應該問題不大。”
馬卿文淡淡一笑,幸災樂禍說:“就怕中途再生異端,一個魏百歲都夠你兒子喝一壺大的了,何提一個前朝大國手?”
“兒孫自有兒孫福,好事先不提,真要是來個硬骨頭,多打磨打磨還是好的,就全當作爲日後他一人做準備了。”吳晨眯着眼,喃喃一句。
馬卿文沉默不語,許久後,才緩緩開口:“這世間真沒什麼留念了?”
抱吳晨不以爲然道:“有,我還等着兒女成親,抱大胖孫子呢,要不今日真就將親事定下,我也能放下心來。”
馬卿文聞言臉色複雜,見眼前中年男子,負手而立,卻形影單薄,又自嘲一笑。
青絲繞白髮,青衫笑錦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