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啊,有一種人,不愛跟世俗較勁,不需要藉助任何東西來抵禦未知恐懼,知足常樂,遇到什麼樣狀況,都能很開心的活下去。
年輕白衣坐在年輕藩王準備的靠椅上,酒桌上是美酒佳餚,年輕藩王給吳家少爺親自倒上一杯酒。
年輕白衣沒有客氣接過盛滿酒水的白杯,大口喝下,俊美容顏上,波瀾不驚,靠在長椅上,呼出一口濁氣,回首望月。
他打心眼裡嚮往這類人,無拘無束,不去管酸甜苦辣,財迷油鹽。
對於自己來說,在孃親身死的真相面前,江湖與廟堂又有什麼區別呢?
江湖提着腦袋過日子,舔着刀劍血水過日子,書生想擠破頭皮入的皇家呢,又何嘗是個將心比心能過日子的地方?
都是將一件事情掰開了揉碎了,在千萬碎片中挑出一丁點能活命的希望。
至於佛家說的輪迴,年輕白衣壓根不去信,孃親今生過得不好,又談何來世?
下輩子會怎麼樣,還能不能遇見吳晨,他又怎麼會知道。
這一輩子都還沒活明白的自己,又怎會有資格去談論下輩子。
吳憂曾經畫地爲牢十年,求個靜心,與自己講和,可惜失敗了。
一世命即是萬世命,不冷靜下來反省自己,心不能安,到哪裡都會被人間苦難困擾,被生死束縛雙腳。
年輕白衣離開長椅,站起身子,黑髮飛舞在城池上,看向年輕藩王,淡然道:“王爺想來也是個聰明人,對於陵城未來是如何走向發展,吳憂不去想,也懶得管,等這個頭是我起的,王爺怎麼說都要給我面子,我現在用一座城池來換一個消息,王爺想來不會吃虧。”
年輕藩王低頭不語,沉思許久,喝下一口烈酒,看似給自己壯膽,玄弈擡起眉頭,問:“吳家少爺,想知道什麼?”
城牆上一輪清月高掛,城牆上數百屍首無人認領,年輕白衣開口,語氣比臘月冷風還要寒人些:“我想知道,十年前,是否是玄家在陽城佈下殺局,爲了殺我,斷吳家氣運。”
年輕藩王莞爾一笑,與薛澤對視一眼,兩人臉上理所應當神色,隨後道:“吳家少爺,十年前,我才八歲,你又怎會知道,我知皇家意思?”
年輕白衣笑着搖頭說道:“能在八歲時就看懂皇家鐵血蒼涼,爲護己身,乾脆放下自己在京城前途,來一向不被看得起的涼州做藩王,將自己身份一貶再貶,現在又能伴上薛澤前輩這般在陵城呼風喚雨角色,這等肚量心思,王爺可別說自己是個軟柿子。”
年輕藩王臉上又泛起苦澀,喝上一杯落寞酒,說:“看得透徹又如何,酒水可烈,入口卻如涼水,入肚如尖刀,都說水濃於水,可手足相殘,無論哪朝哪代,都不少見。”
年輕白衣點頭道:“沒錯,在皇家裡,人心隔肚皮,就算是再親近的人,都要防上一手。”
吳憂又嘆一聲,補上一句:“真是可悲。”
“誰叫我生在皇家呢。”玄弈自嘲一笑,輕描淡寫道。
年輕白衣挑挑好看的雙眉,雙手交叉環胸,手指輕輕抖動的,微笑說:“現在王爺可否張嘴細說?”
年輕藩王重重嗯一聲,在心中衡量利弊,片刻後,輕問道:“吳家少爺可能保證,對陵城不管不顧?”
年輕白衣又是一笑,對高坐首位,惜字如金的亞聖問道:“這就是你收的好徒弟?”
年輕藩王不解看向自己未來師父。
薛澤夾起一口涼菜,語氣很是隨意,邊吃邊說:“吳家真有心想造反,其他州府先不說,就單單陵城而言,絕對是一放再放,等將其他硬骨頭啃完後,再來收拾陵城。”
年輕藩王滿頭霧水,疑惑道:“爲何?從攻城難度來講,陵城不是最好攻破地方,鐵甲才數百,相比其餘城的成千上萬大軍而言,就跟小蝦米似的。”
年輕白衣微微一笑,對青衣亞聖玩笑說:“還需要歷練。”
“你以爲都像你一樣,用算計過日子?”薛澤針鋒相對,很是護犢子。
吳憂納悶,這不還未正式拜師嗎,輕聲問:“前輩真那麼喜歡這軟柿子?”
薛澤冷笑連連,喝上一口烈酒,平復心情,隨後喟嘆道:“吳家小子,有時候大張旗鼓未必能成事,可逢場作戲呀或許有弦外之音啊,別看現在他有求於你,也許過幾年,你就有事找他。”
吳憂哦一聲,雙眸明亮通透,轉眼瞧臉上陰晴不定的異地藩王道:“好,我答應你,就當賣你個人情。”
玄弈點點頭,剛想開口,話到嘴邊,最不知爲何,卡了喉嚨。
薛澤含笑提醒:“慢慢說,今晚有的是時間。”
年輕藩王深吸一氣,緩上幾息,娓娓道:“這事其實我知道的也並不多,但吳家夫人一死,跟玄家定是脫不了關係,那時我還小,誤打誤撞進父皇養心殿,聽到父皇與大臣商議,是否開皇宮天門來震殺吳家少爺,也就是你。”
年輕白衣剛想端耳詳聽,見年輕藩王閉了嘴,扯扯嘴角,不可置信失聲道:“就這點?”
年輕藩王很是委屈點頭,“我就在門外呆了一會,後來被路過宮女發現,也就溜走了。”
吳憂拍拍腦門,手中的酒杯拿起又放下,心裡罵道真是陰溝裡蹦出一朵黃花來,自己大費周章,黃有德搭上半條命,鶴周天深夜戰宗師,將陵城所有障礙掃乾淨了,結果才換來這些淺顯易懂,稍微想想就能知道的消息。
真是虧大發了!
年輕白衣懊悔不已。
想起前幾日,在林家府中,林卓汛那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林家難道也要借勢進入內城,當個大家?
八成的事!
薛澤在旁暗自取笑,又故作正經問:“吳大少爺,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年輕白衣硬生生擠出一絲笑容道:“前輩都這樣說了,晚輩怎會不滿意。”
薛澤頷首,幸災樂禍說:“滿意就好。”
年輕白衣重新坐回長椅上,好看出塵的臉上,此刻滿頭黑線,全然沒了喝酒心思。
薛澤見吳憂低垂,點到爲止,懂得分寸,淡然道:“吳小子,你這筆買賣可是不虧,在陵城留一手,當作後招,得意時用不上,可失道時,也許能救一條性命。”
年輕白衣聽後,一掃原先陰霾,如狐狸般狡黠一笑,“我等的就是前輩這一句話。”
……
眼前是緩緩出城的馬車,目送吳憂等人出城的年輕藩王還是不解,追問道:“大人,我還是想不明白,爲何陵城不先奪。”
青衣亞聖哈哈一笑,拍了拍玄弈肩膀,很是耐心指着空無一人的高閣樓臺道:“文人的嘴巴可是厲害,衆口鑠金,哪怕你是天上大羅神仙,也給你化成灰煙,飄散在歷史長河中,被後人唾棄,永生永世。”
年輕藩王恍然如半夜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