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出槍落,不沾一點紅。
中年劍痞渾身來不及顫抖,四肢堅硬,傻愣愣看向眼前俊美白衣,半晌後,臉色恢復幾分紅潤,沒膽子亂動,只敢用餘光見離自己腦袋僅有半寸的名槍。
落梨上還帶有絲絲刺鼻血腥味,中年劍痞暗自吞下一口口水,豆大汗水在額頭滑落,大氣不敢出一聲,生怕惹惱眼前白衣。
命不在自己手上時,就得受點委屈,甚至拋開性命之外的任何東西,都可以給,只要能活着,指不定日後誰在上游拉屎撒尿呢。
玄家與吳家,互相博弈,滿江湖都知道。
只要自己能活到吳家衰弱那天,定要你吳憂好看!
“吳……吳少爺,這是何意?”兩人對視一陣,見吳憂遲遲不肯開口,中年劍痞率先開口問道,語氣裡少了先前幾分恐懼。
年輕白衣聞言挑挑眉,心中嘆一句不愧是江湖老痞條,從最初的恐懼到如今的淡定,不過短短几息時間,輕描淡寫一笑,態度如何也不用太在意,畢竟在吳憂這裡,中年劍痞是死是活,在想些什麼,都對大局影響不了。
蜉蝣撼樹,輕如鴻毛的角色,不足爲提。
槍尖朝下,插在地上,吳憂手握槍身,順槍身蹲下,冷淡道:“劍痞子,我再給你個機會,好好說說,旱天城與斷指山的淵源。”
劍痞子沉默不語。
年輕白衣也不急,端着耐心等。
兩人百步外,曲小蓮和洛瑾站在空無一人的道階上,雖然不明白吳憂跟一個劍痞有什麼好說道的,但吳家少爺城府深,絕對不會平白無故在一個地方浪費時間,這點,她們是深信不疑的。
閒來無事,她們也注意到那對南方來的兄妹,見他們也在原地等待,洛瑾不禁好奇問:“那對兄妹也在等吳憂?”
曲小蓮也是不解,搖搖頭,語氣平淡:“或許吧,少爺魅力可是大了。”
“怎麼,那個小姑娘也看上吳憂了?”洛瑾冷笑一聲,玩笑道。
曲小蓮想起吳憂先前的話,杏眼微眯,回道:“少爺說這兩個身份特殊,動不得,你注意一點,別有失分寸。”
“我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他們不成?”洛瑾小聲嘀咕,很是不滿,不過轉念又瞧一眼兄妹兩個,要修爲沒修爲,文嗖嗖的,弱不禁風,何來特殊二字。
曲小蓮見白裙姑娘疑惑表情,會心一笑,打趣道:“你也不解?”
洛瑾點點頭,曲小蓮又是一嘆,道:“先前見你用槍模樣,爐火純青,快要入道,進小宗師了吧?”
“還差點火候,不過也用不了多少時日,最多半年,就能到小宗師。”講到修爲,洛瑾這才露出絲絲笑容,在江湖中行走,人心歸人心,不招惹就是,可修爲是一定要的,不然麻煩找上門,只能着急滿地打滾了。
“一個人走完萬里江湖路,很苦吧?”曲小姐冷不丁一問。
洛瑾先是納悶,隨後苦笑搖頭道:“哪種苦,上一次走江湖是苦,但心不累。這次恰恰相反,吃得上熱飯,見識都是大人物,渾身卻提不起勁來。”
曲小蓮抿嘴不語,感同身受,自幼在府中長大,聽小姐說江湖如何,現在自己身在江湖,又覺得不像她說得那麼美好。目光始終在年輕白衣身上,青衣姑娘心頭一緊,嘆一句:“洛瑾你要快快提境界,別拉下少爺太多,同輩裡只有你,能拉得動少爺了。”
“我拉不動他,只能保證死在他前頭。”洛瑾搖頭,本是正經時候,她忽然笑出聲,笑比哭還難聽,淡淡的,不疼不癢,只是聽得心頭難受。
曲小蓮皺皺鼻子,伸手將她嘴巴捂住,白眼道:“好難聽。”
站臺上,文秀姑娘站不住,見年輕白衣好久沒動靜,對身旁婁匡男子抱怨道:“還不走嗎?都在這等了多久了!”
“再等等,現在斷指山宗被滅門,我們就算是明日上山,也是一樣的。”揹負婁匡,文靜男子淡淡一笑,語重心長對文秀姑娘說:“做大事者,要沉住氣,這個白衣公子不是一般人,我們要等,或許能結善緣。”
“我呸!不就是個愛裝蒜的毛賊!還說什麼自己是下人,故意拿這個來取笑我!”文秀姑娘咬着銀牙,想起先前一幕,臉色羞紅,更加憤然。
婁匡男子只是低眉輕笑,不過多跟這個心思單純的妹妹多說。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走過佈滿前人腳印的大道,見過世間潮起潮落,這個姑娘,是否還會想這樣,對一句玩笑話,耿耿於懷?
古人古言最透傷悲,點明世間人心。
身在最前面的年輕白衣起了身,將銀槍拔起,槍尖對準中年劍痞眉心,居高臨下道:“想好了嗎?”
“吳少爺,您這是把我往絕路上逼。”中年劍痞額頭汗如雨下,也是咬着牙,方纔意識到,江湖裡盛傳吳家有個傻子少爺,現在看來,傻子不傻子他是不知道,但出手絕對是夠狠的!
吳憂不可置否的點頭,隨口說:“在理,你說不說,只是早死晚死的事情,不過換在你老劍痞身上,多一分鐘,不就多一線活下去希望?”
中年老劍痞心中忐忑不安,見吳家少爺手中銀槍越來越靠自己,終於還是鬆口:“我姓韓,名什麼就不說了,想來吳家少爺也不感興趣。您猜的不錯,韓不爲是我大哥,我自幼貪玩,那那不如大哥,只是跟在他後面打打下手,原以爲會安然無事一輩子,只是當今皇帝上位後,朝廷對涼州突然苛刻起來,一連扣下幾個月軍餉,不得已爲之,我偶然見斷指山劍修頗多,便打起心思來,在這個設一宗門,收收路費,給大哥能分憂一分,是一分。”
吳憂將銀槍收回幾分,冷笑道:“你倒是會說,報喜不報憂,一人十兩銀子,多少入旱天城軍隊手裡?又有多少入你自己的口袋?”
吳家少爺停頓一下,自嘲一笑,“這事先不論,你在旱天城一共三年零兩個月,殺過多少劍修,又強搶多少女劍修?這一筆筆算起來,你真有十條命,都不夠死的。”
“你……你怎麼會知道......”中年劍痞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不知何時將廢墟里的長劍拔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向吳家少爺,劍氣捲動附近微風。
吳憂不慌不忙,腰間用力,銀槍一挑,將中年劍痞長劍輕鬆挑飛,隨後擡起一腳踢在中年劍痞胸上,一腳用上十成力,中年劍痞如脫繮野馬,狠狠砸在破敗牆面上,口吐鮮血,掙扎一下,斷了氣。
年輕白衣面不改色,淡定收槍。
其實他不知道,只是猜猜而已,沒想到還真有這檔子事。
兵不厭詐道理,沒想到中年劍痞到現在還沒玩透。
輕嘆一聲,利字當頭,最失人心。
吳家少爺剛一轉身,從山下突然飛過三柄飛劍,劍意不凡,在天邊匆匆劃過,往斷指山最上方飛去。
年輕白衣擡頭一見,皺了皺眉。
這是良子房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