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月在馬車前靠了一宿,次日拂曉時才醒來,一身痠疼。
旱天城晌午,四月初開,陽光毒辣,良子房停車地方又太過奇葩,熱氣撲面而來,林熙月坐在馬車外,臉頰不時有汗水滴落。
時至現在,林熙月心裡清楚吳憂此行定要些時辰,本應該在原地等候,無奈這處地方直面陽光,讓人不可久待,左右衡量,還是決定先將馬車駛入官道
馬車一動,問題也就隨之而來。
誰駕馬車?
林熙月往馬車裡頭看去,兩個孩童,還有一個半死不活的黃有德,林家姑娘幽幽嘆了口氣。
自打在陵城成大的她,雖說性子活潑了點,但此行也是第一次出遠門,平日裡也只是在陵城內外城轉悠,騎馬尚且困難,又怎能駕馭得了馬車。
黃裙姑娘跳下馬車,朝馬車後方走去,見白髮白鬍白眉的鶴周天側臥在馬車尾部,討好一笑道:“鶴前輩,還在歇息呢?”
鶴周天哼哼一笑,雙眸微睜,平淡道:“你這丫頭,會有那麼好心來關心我老人家?”
黃裙姑娘討好笑道:“鶴前輩說這話可就傷熙月心了,熙月認識前輩日子可是長呢。”
鶴周天緩緩睜開眸,淡笑道:“就是認識時間長久,才知道你這丫頭心思,古靈精光的。說說吧,何事?”
林熙月嘿嘿一笑,繞繞頭道:“鶴前輩可會駕馬車?”
駕字一從黃裙姑娘嘴裡吐出,鶴周天又閉上雙眼,一副睡去模樣。
林熙月見狀頓時急了,眼下太陽風頭正盛,陽光普照,自己細皮嫩肉怎能受得了,拉了拉鶴周天的衣角,可憐兮兮道:“鶴前輩,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一車子這麼多人,若是都熱暈過去,到時候纔是真麻煩。”
鶴周天撐腦袋的手從左手換到右手,平淡道:“那兩個娃娃我不知,黃有德福大命大,絕對沒事。”
“爲何?”林熙月眨眨眼,疑惑問道。
鶴周天大打哈欠,不耐煩道:“從小就嚷你習武,你看看這不就吃虧了。習武者都有心法,心法輔助呼吸吐納法,自在涼爽,冬不怕冷,夏不沾熱,一身輕鬆。”
林熙月雙眸閃過吃驚神色,沒想到修煉武道還有這等用處,隨後笑問道:“你老這就說錯了,不是還有個不修心法的吳少爺嗎?”
“女娃娃,你以爲他吳憂會有閒心上山討我老人家兩三劍吃?”鶴周天冷笑道。
林熙月恍然道:“原來吳少爺是爲了心法上山,那這樣修煉下去,豈不是要天下無敵?”
鶴周天搖搖頭道:“不無敵,不無敵,世間還有呂青衣,哪個武夫敢稱天下第一。”
林熙月雙手捂嘴,全然不顧兩頰留下汗水,驚呼道:“原來呂青衣前輩還活着?我還以爲他老人家走就駕鶴西去了。”
鶴周天終於是再睜開了眼,笑容滿面,想來是黃裙姑娘的話語十分合他的胃口,笑道:“要是讓呂青衣知道,武夫盼他活着,儒生望他死,你說他是何表情?”
林熙月一時語塞,沉默不語。
鶴周天一笑置之,呂青衣一生浸淫儒道,從未涉及武道,一朝入聖,橫跨萬里,登上東海帝城,喊話百萬武夫,十戰十勝,至今還位列江湖宗師天榜的第一之位,無人可撼動。
江湖武夫巴不得他老老實實活着,期盼後輩有人能再次登上南海帝城,將呂青衣從天下第一位置上拉到海里,抹去那一代人的心魔。
林熙月低頭片刻,又擡起,小心翼翼的問道:“那我現在練劍,還來得及嗎?”
鶴周天聽完一愣,擡頭見陽光刺眼,嘀咕道:“太陽也沒打西邊出來啊。”
林熙月臉蛋掛上兩朵紅暈,不知是羞紅還是被陽光曬紅,跺跺腳,氣急道:“你就說教不教吧!”
這下輪到鶴周天糊塗了,想起前些年跟這丫頭提及練劍就甩頭就走,很是不留情面,着實讓前朝用劍第一人熱臉貼冷屁股意思。今日當真是怪,林熙月會主動提出練劍,素來對年輕人都是惜字如金的他,還是好奇一問:“丫頭,你跟我說說,爲何今日突然來了練劍心思?”
林熙月用手煽風,雙眸向上,給鶴周天一個大白眼,沒好氣道:“怕熱。”
鶴周天哭笑不得,行走江湖一輩子,要說沒人上門請教那絕對有假,但無論是何人,都是對自己畢恭畢敬,編出一大堆荒唐不切實際理由,除了吳家少爺有恃無恐外,就屬林熙月練劍動機最爲獨特。
一拍大腿,鶴周天實在是稀罕林熙月練劍天賦,一口答應下來,“丫頭,你跟我好好練,我保證你比之吳小子只好不差。”
林熙月眯起眸子,指指天,半信半疑道:“我可聽爹爹們說,吳家少爺可是有身劍骨,天賦是天上來的,凡人比肩不了。”
鶴周天習慣性捻起雙鬢白髮,思索一陣,點點頭道:“你這話也是不假,老夫縱橫劍道這麼多年,也是頭一次見到不練劍十年,修爲不退反增的。但你放心,這小子心機很深,練劍講究歸一,別的我不敢說,劍道方面若是他沉不下心來,一定走不遠。”
林熙月來了興趣,連忙追問道:“那你可得好好說說,走不遠是多遠?”
鶴周天低眉嗯一聲,隨後回答:“不過地仙。”
林熙月板着臉,冷聲問道:“這叫走不遠?”
自己不涉及武道,但不意外不懂江湖境界道理。似乎林家主很早就會料到自己有一日會走江湖路,從小到大,一旦沒事就將他拉來,講一些江湖故事。
立足武夫三境的武夫尚且可以稱爲高手,武道二流之輩,一旦破道後立小宗師,那就真正躋身進入一流高手之中。
小宗師雖然聽起來沒有大宗師氣派,江湖中現存大宗師不過十幾人,小宗師更是剛剛過百,就是這等稀缺時候,鶴周天對吳憂的評價一低再低,居然崩出個不過地仙。
這是否能可以看出,他對吳憂的另外一種認可。
林熙月搖搖頭,也或許是對劍骨的肯定,與吳家氣運的重視。
一路上多大或小的攔截,林熙月不說,但不代表她沒察覺,她時常也在想,如果自己會武道,是否就可以像另外兩位姑娘一樣,跟隨在吳憂身旁,不給他拖後腿?
林熙月回過神,擦去掛在額頭上的汗水,一本正經問:“三年後,三年後我能到什麼境界?”
鶴周天看着這臉頰通紅,又認真的姑娘,一陣失神,好似有這麼一瞬間,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的自己,手中的劍還在手。
有個姑娘也是像她這般,認真問自己。
鶴周天笑了笑,信心滿滿道:“至少小宗師。”
林熙月聽聞愣一愣,嫣然一笑,點點頭,“好,我跟你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