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尋一個人獨自漫步在街上,一直徘徊不前,不知道該如何告訴白依這個結果。沿着街道漫步走來,一切景物如同虛幻,渾渾噩噩,不知道所去何方。就在恍惚間,忽然感覺衣袖被扯住,他回過神來,低頭一瞧,見一可愛的女孩正扯着他的袖子,手裡頭拽着一個白手絹包着的東西。
“哥哥,買我東西吧。”女孩扯着万俟尋的袖子道:“這是我第一次做的東西,哥哥你看看吧。”
女孩說着將包着白手絹的東西遞上,万俟尋打開一看,竟是一隻晶瑩剔透的簪子,做工細緻,簪子上頭磨出梨花的模樣,惟妙惟肖,簪子握在手中,溫潤無比,簡直是巧奪天工。
“小妹妹,這是你做的?”万俟尋微微詫異,實在無法相信,一個黃毛女童能夠做出如此巧奪天工之物。
“嗯!”女孩點了點頭,揚着腦袋,顯得十分自豪。
“多少銀子?”万俟尋微微一笑,見女孩甚是伶俐,心中悵然暫時消失。
“一千銀兩。”女孩豎起一根手指,解釋道:“娘說除非我能夠將簪子賣出一千兩,她才肯收我爲徒。”
万俟尋聞言笑容加深,只見他屈膝蹲下,很認真的問道:“你孃親可是姓辛名四娘。”
“呀!你怎麼知道我孃的名字。”
果真是聞名天下的第一針辛四娘,幾年前早有傳聞第一針失蹤,不料竟是躲在藥王谷中生小孩去了。這女孩是辛四孃的孩子,無怪乎手藝如此了得。
“喂!哥哥你到底買不買啊~”
“嗯?你總得告訴我這簪子何以值一千兩。”
“這玉是用稀罕的羊脂玉雕磨而成,簪子設計爲梨花,代表這聖潔的男女之情,冷豔金歇雪,餘香乍入衣。春風且莫定,吹向玉階飛……”
“孩子,你還太小,不懂。”万俟尋聞言竟是微不可聞一笑,摸着女孩的頭道。
“那個!其實這個簪子只是其中之一,我可是做了一套的首飾,一共七件,我娘說那些都是男子送給女子的定親之用的!”女孩以爲万俟尋不想買,有些着急的抓着万俟尋的手,急急道:“名字我都取好了,叫‘博卿歡’,這個簪子就是其中之一……”
“博卿歡?”万俟尋微微一笑,上回匆匆忙忙辦了親,娶了白依,還未曾送她任何定親之物,想到這,他從懷裡掏出銀票,遞給女孩道:“小妹妹,這是一萬兩,哥哥要買下包括這隻簪子在內的那套首
飾。”
“一萬兩!”女孩顯然沒有想到,瞪大雙眼,一臉難以置信。
“對,一萬兩買你那套‘博卿歡’。”
“可是,我還有兩件未做完。”女孩撓了撓頭髮,不好意思的說道。
“這錢你收着,就算是我買下首飾的定金,等你做好全套再將首飾送到此處的万俟府上。”万俟尋說着將銀票塞到女孩手裡,便起身準備離去。
女孩愣了一下,追了上去:“哥哥,這隻簪子你先拿去,多嘴問一聲,哥哥是要送給重要的女孩子麼?”
“嗯,那是自然。”他應了一聲,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她是我的妻子,非常重要。”
“那就對了,這梨花簪子插在頭上,寓意白首不相離,那位姐姐一定會喜歡的。”
白首不相離,他微微一愣,笑得有些苦澀。
她的病竟然治不了,如何有白首之約,想到此處,心宛如刀割,卻又不能夠表現出來,只能無奈望天,雲淡風輕的一嘆。
“謝謝你。”万俟尋接過簪子收回到懷裡,便轉身離去。
女孩站在遠處久久,雖然她並不明白男女之情,可是剛纔那位哥哥眼中的深情,她看得出來,他無奈的苦澀笑容,她竟心痠痛楚。她定要傾其所學,爲這位癡情的哥哥打造出世間獨一無二的首飾。
那時候年幼的辛小小並不知道,之後她所打造的‘博卿歡’竟會在江湖引起轟動,成爲她成名也是最富有盛名之作,若干年後,她的名氣將會超過自己的孃親,獲得江湖鬼斧神工的第一神手之美稱。這也是她所始料未及的。
若不是遇到万俟尋,若不是有所悟,也不會有之後的盛名。而沒有那一套的首飾,或許万俟尋也無法那麼快得到佳人諒解,亦將自己的心意傳達出來,博得卿歡。
再說這万俟尋拿着簪子,繼續遊蕩,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上頭烏雲密佈,早晨還是萬里無雲,竟未曾想過下午竟會說變臉就變臉,頓時傾盆大雨落了下來。
万俟尋自己心中難受,哪裡還顧忌這砸落在身上的雨點,也不知道躲閃,頃刻便衣衫全溼透了。
他低頭看着手裡頭的簪子,女孩的話猶在耳邊。
白首不相離……
多美的句子,可是爲何會讓人聽之如此難受。
“白依,我的白依!我該如何是好!”他喃喃自語,口中一直唸叨着她的名字。正在失魂落魄間,
卻感覺頭上雨點沒有了,他緩緩轉頭,便見一少女手持紙傘,面容清麗如出水芙蓉,此刻正眉頭輕觸,眉眼間略有責備,點點心疼。
“怎麼不知道躲雨。”她開口道,拿起手絹細緻的擦拭着他臉上的雨水。
他伸手抓住她忙碌的手,輕輕的喚了一聲:“白依。”
“傻瓜,我在這。”她溫婉一笑。
“我——”
他張口剛想說,卻被她伸手捂住,只見她笑着搖了搖頭:
“你想說的我都知道,沒有關係。就算只剩下一天,我心存感激。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是幸福的。所以,万俟尋,真的沒有關係。”就算不能白頭到老,就算她可能很快要死,她仍舊要感激上蒼。
她是如此聰明,早就在他出門的那一刻,早就預料到這樣的結果。她本就是在鬼門關走了很多遭的人,對於生死早就看透。遇到他之前,她無所畏懼,如今動了情,唯一捨不得,放不下的只有他了。
“白依……”他又喚了一聲,目光灼灼,胸膛起伏,喉結上下滑動。他万俟尋第一次體會到,何爲執手相看,竟無語凝咽。
“我在。”她嘴角泛起弧度,綻放出最美麗的笑靨。
想到今後有一天,睜開眼睛無法再見這樣的笑靨,觸碰她溫潤的肌膚,不由心中一陣恐慌。他忽然猛地抱着她,緊緊的抱住,埋在她的頸項間,哽咽道:“對不起,救不了你。”
“你我之間,無須對不起。”原本她想笑着面對他,可是見他如此難過,如此哽咽無語,鼻子竟酸楚無比,一開口,眼淚竟如斷線的珠子滑落下來,她仍舊笑着說,帶着哭腔卻無比幸福道:“白依活一年,我們便做一年的夫妻,活一月,便做一月夫妻,甚至就只剩下一天,我們也要好好享受,你說好嗎?”
“好。你想去西湖賞雪,我便帶你去。你要去草原賽馬,我也陪着你。縱使黃泉碧落,定不相離。或許日子不多,可是我們定要好好享受每一刻。”
“万俟尋,你要記住。我白依此生,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只要我在你心中,你活着,便是白依活着。你定要爲我好好活,知道麼。”白依聽出他殉情之意,慌亂擡眸,忍着淚,對他燦爛一笑:“你說過,凡是均允諾我,堂堂布衣神判,不能夠食言。”
“好。”万俟尋聞言一笑,帶着溫柔和深情,他將白依抱得更緊,仿若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