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依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只是直覺告訴自己,不要呆在那裡,不要再回頭,不要再去……想他。
万俟府很大,很多地方,她其實從未去過,就這麼走過一個又一個庭院,兩邊的風景如畫,卻無法映入她的眼眸裡頭,她只是不想站着,不想自己呆呆的站着。
雪越下越大,雖然是白天,可是四周卻安靜的可怕,只能聽見風雪的聲音,只能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她的心,冰冷徹骨,她的四肢,脫離了她的控制,宛若行屍走肉。
“咚咚咚。”
很有規律的木魚聲,入耳的梵音,就好像是雪地裡頭的,一簇新綠,一下子璀璨了她陰霾的心情。她聞聲,走去,推門而入,卻見一箇中年女子跪在蒲團上,口中唸唸有詞。
風雪頓時隨着門被推開,灌涌而入。
中年女子見到白依並不感到詫異,面無表情的看了白依一眼,繼續敲木魚,唸經。
中年女子長着一雙和万俟尋一樣琥珀的眼眸,白依心裡想,這就是万俟尋提過的,他的大姐,万俟然。
“打擾了。”自從万俟然的丈夫走了之後,万俟然便一直住在万俟府的祠堂裡頭,深居簡出,日日爲家人誦經祈福。白依自覺叨擾到她,正想着推出去。
“既然來了,便過來給万俟家的列祖列宗上柱香吧。”万俟然放下木魚,起身從香龕上拿出三柱清香點上,遞給白依。
“好。”鬼使神差的,白依竟接過了香,很虔誠的朝上頭的一列牌位拜了三拜,然後插上。就在這時,她的視線落在一個撥浪鼓上頭。她身形微微一頓,牌位上怎麼會有小孩玩的撥浪鼓。順着視線,往上移動,頓時再也無法動彈。
那是個新的牌位,做工十分精緻,卻與周遭的牌位不大一樣,因爲那是個小孩子的牌位。上頭用金漆篆體寫着三個大字,字體蒼勁有力,字裡行間透
露着濃濃的愛意。
她的呼吸頓時停止了,所有周遭的一切,因爲那三個字,而變得不復存在了。
“孃親,孩兒有名字的,爹爹都叫孩兒,恩兒。”奶聲奶氣的聲音猶如在身畔響起。
她以爲,那日只是一個夢,一個不切實際的夢。
可是,那不是。
“万俟恩。”白依反覆咀嚼這這三個字,她的目光無法移開,身子無法動彈。
“那是你們未出世的孩子。尋弟弟說,那個孩子是他的恩人,因爲那個孩子,他最深愛的妻子才能夠活了下來。因爲上天聽到了他的乞求,所以纔派這個孩子下凡,來救他生命垂危的妻子。他說這個孩子,是上天最珍貴的寶貝,所以完成使命之後,又回到了天上。雖然他和這個孩子無緣,可是仍舊心存感激。那是他的兒,亦是他的恩人,所以取單名,恩字,以紀念孩子,以謝上蒼。”中年女子指着牌位道:“佛曰,萬事不可太執着,該放下便放下,執念過深,往往在折磨自己的同時,也是折磨着關心你的人。弟妹,你如此聰慧,切莫讓執念迷住了你的雙眼,放過自己吧。”
“姐姐。”這一聲呼喚,竟如此暗啞,帶着哽咽,淚水不知何時已經模糊了雙眸。
“瞧你衣服都被雪打溼了,我去找乾淨的衣服。”万俟然說着轉身出了祠堂,留下白依一人。
此刻的白依,早就已經心亂如麻。
她拿起万俟恩的牌位,目光沉沉的注視着,一遍又一遍的撫摸着“万俟恩”這三個大字,溫熱的淚水滑落下來,滴落在手背上。
“孩兒,爲娘在這呢。”她溫柔的撫摸着牌位,就好像在撫摸着自己的孩子那般,小心翼翼,點點眷念,點點慈愛,點點遺憾。
這時,牌位後頭,夾雜的一張宣紙掉落了下來。白依小心翼翼的將牌位放好,這才蹲下拾起紙張,展開。
兩種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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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映入眼簾,一個娟秀清麗,一個灑脫蒼勁,兩種字體,兩行詩句相互對仗,透露出綿綿情意。
還記得那日,她寫道:誰,執我之手,消我半世孤獨;誰,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離;誰,撫我之面,慰我半世哀傷;誰,扶我之肩,驅我一世沉寂;誰,可明我意,使我此生無憾。
而他回道:我,執子之手,共你一世風霜;我,吻子之眸,贈你一世深情。我牽爾玉手,收你此生所有;我,撫爾秀頸,擋你此生風雨。
那句話打開了她的心扉,從此心中只有“万俟尋”這個名字。
“万俟尋……”白依拿着那個紙張,呆呆的站立着,看着那張紙,時間彷彿是一瞬,卻又好像過了良久。
相識、相知、相親的畫面,如走馬燈一樣,一幕幕的滑過眼前,越是如此思念,眼淚越是兇猛,淚珠宛若斷了線的珠子,滴落在展開的宣紙上,越滴越多,最後整張宣紙變得模糊不清。她突然慌了神,用袖子去擦拭,可是反而讓宣紙上的字變得更加髒亂,連素白的衣袖上也滿是墨跡。
不知道爲何,這時耳畔竟會傳來令人作嘔的歡愛聲,女子嫵媚入骨的嬌喘聲。
那是誰,那個在她最最深愛的男人身下承歡的女人是誰。
那不是她,是別的女人。
從此,這個男人不再屬於她,而是屬於別而女人,他的笑容,他的溫柔,他的神情,是屬於別人。她獨有的堅實的臂膀,變成其他女人的靠枕。
“不、不,我不要……”一想到這些,她的心竟是痛得無法呼吸。
“這衣服是我的,可能有些大,你試試穿合不合。”万俟然拿着衣服推門而入,卻見白依忽然抓着宣紙,發瘋似的跑了出去。
万俟然並不詫異,反而若無其事的關上門,重新盤腿坐在團蒲上,對着万俟恩的牌位會心一笑:“恩兒,看來你娘算是想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