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山連日奔波, 今日心願的了,睡了個甜甜的好覺,一晚上嘴角都是翹着的, 只差笑出聲了。第二日起來就遲了。
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開門, 一個黑影擋在門口, 嚇得霍雲山整個人都懵了, 好在她半睡半醒之間, 反應還沒跟上,沒叫也沒動手,只是木在那兒。
這黑影正是李慈晏, 看霍雲山見了他別說驚喜,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感覺有點兒失敗, 訕訕地塞了個紙包在霍雲山懷裡。
霍雲山被懷裡的熱度拽回現實世界, 看李慈晏的樣子,又是一副要生氣的樣子。想問他是不是一直在等她醒, 又趕緊閉嘴,這話一出來,福王殿下鐵定不屑,於是說:“這是什麼呀?熱乎乎的。”
李慈晏一改傲嬌姿態,一聽她問, 兩眼放光, 湊到她跟前, 伸出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替霍雲山把紙包打開了, 露出兩個白胖胖熱騰騰的包子。他一邊忙活, 一邊說:“山山,我們這兒的包子做得特好吃, 給你留了兩個。”那神情只差把包子送到霍雲山嘴邊了。
“你聞聞,香嗎?”李慈晏兩眼亮晶晶的,其實他是來邀功的,他可是站了一大清早,又好容易窩着包子沒讓涼。
霍雲山看他臉上就差沒寫上“誇我”兩個字了,眯起眼睛仔仔細細看了遍眼前人,的確是李慈晏。但他這是怎麼了?
她這一走神,就沒答話。
依着以前李慈晏的性子,那必然把袖子一甩,甩下一句話:“也是,我這裡的東西怎入得了神醫的眼”。霍雲山都想着怎麼補救了,可此時,李慈晏竟然沒發作,直勾勾地盯着霍雲山看,就等霍雲山感動的小眼神。
霍雲山聞了下,包子的確香,應該是白菜豬肉餡兒的。但,這樣的李慈晏她不熟啊!她疑惑的看了眼湊得更近的李慈晏,往後撤了撤。
李慈晏沒等到想要的反而讓霍雲山退了一步,不死心,繼續說:“這裡的廚房不怎地,也就這包子能拿出手了,你覺得呢?”
霍雲山擡手打斷他,問:“你叫我什麼?”
“山山啊!”李慈晏說:“霍雲山、謝玉山都有個山字,兩個山加一塊兒嘛!”李慈晏又說:“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誇獎和感動啊。
這很重要好不好!
霍雲山重新閉眼再睜開,面前還是這個眼睛裡有星星的李慈晏。她心不在焉地,有意無意地跟他作對,說:“兩個山字疊一塊也可以是‘出’字。”
“所以,你喜歡‘出出’?”李慈晏皺眉問,“這個名兒倒是不會重名,既然你喜歡‘出出’就‘出出’吧。”
霍雲山想了下,說:“還是山山吧。”見李慈晏把整個身子都捱上來,熱烘烘的,霍雲山受不了了,問:“你這是怎麼了?”其實她內心在咆哮:那個傲嬌矜持的福王殿下哪裡去了?
李慈晏莫名其妙,問:“什麼怎麼了?”
霍雲山“你”了半天,也沒想好怎麼說。
李慈晏卻明白了,他一把摟住霍雲山,甜膩膩地說:“我喜歡和你在一起。”說着用臉蹭了蹭霍雲山的臉頰,那滿心的歡喜真是絲毫不遮掩,甜蜜的笑意把霍雲山也感染了。
但她一時不太適應有些奇怪的李慈晏。並且,他還看着她吃完整整兩個包子----霍雲山其實吃得很艱難,哪有人這麼不眨眼盯着看人家吃東西的,李慈晏一邊問:“飽了嗎?不夠還有。”一邊伸出手,把霍雲山嘴角邊的面屑擦掉,動作極其自然,眼神極其溫柔。
反倒是霍雲山不習慣這樣膩歪,一陣惡寒,心裡卻明白過來,這孩子八成就是這樣,從前是把什麼都憋在心裡不敢表露,肯定了心意後,纔會把最真的自己熱情似火地表露出來,只是這火候掌握得不是太好。
恍然大悟的霍雲山不禁哈哈大笑----從前那麼裝,想不到你小子也有這一天。
李慈晏沒等來霍雲山的親口誇讚,很有些挫敗。見她笑得這麼賊,料到是笑自己,有些難爲情,把頭一轉,走了,可沒等多久,自己挨不住了,又湊上來。
霍雲山心裡明白,好笑的要死。
霍雲山吃完了早飯,已經過了中飯飯點。
他們去了廚房,就剩了些菜板子,其他的連渣渣都沒剩。
霍雲山看還有顆白菜和白麪,看了眼跟在身後的李慈晏,估摸他應該餓了,說:“要不我做頓簡單的?隨便填填肚子?”
李慈晏眼睛一亮,點頭,連說好。
霍雲山怕他吃不慣,特地詳細地說了下她要做的“面坨子”,“就是把菜下到水裡,然後把和好的面用勺子一點一點下下去,等煮開了,放點鹽和油,撈起來吃。所以就只有白菜和麪團。你能接受麼?”
李慈晏剛要趁機說些豪言壯語,好讓霍雲山放心他能跟着她過小日子,肚子卻響起一聲雷鳴般的嘰咕聲,足夠表明他的心意。
霍雲山哈哈大笑。
都餓成這樣了,什麼都能吃下了。
霍雲山開始忙活,李慈晏圍在她身邊,繞來繞去,問:“要我做什麼嗎?”
霍雲山看他一眼,估計燒火不行,便說:“你把那把白菜洗了吧。”
李慈晏得了令,歡歡喜喜提了一大桶水到竈邊,洗白菜,別看還像模像樣的。就是離竈太近,霍雲山過來過去老擦着他。
“你把水打到這兒來做什麼,去井邊洗了,把菜拿回來就行了。”霍雲山忍不住說。
李慈晏見被嫌棄了,提着水桶坐到門邊,說:“我打夠水了。你忙你的,我就坐在這兒看着你忙,就看着你,不礙你事。”
霍雲山聞言特地停了手上動作,轉臉來看他,兩人對視一笑。
霍雲山才吃下兩個包子,這頓飯他倆反了過來,霍雲山眼巴巴看着李慈晏喝乾淨最後一點湯,問:“怎麼樣,味道還可以嗎?”
李慈晏點頭,說:“好吃。”這是霍雲山第一次爲他做飯。想到這裡,他拉住霍雲山的手說:“你看,我又能幫你洗菜,又不挑食,還能幫你送早飯,我有用吧。所以你以後不管去哪兒,都帶上我吧,我還能給你揹包袱,你要是累了,還能揹你。”
霍雲山對李慈晏的情話水平是很服氣的,笑道:“嘖嘖嘖,可別反悔啊!我可不給你開工錢。”
李慈晏打蛇上棍說:“沒事,這點兒小錢本王不在乎,以身相許抵了就成,我不嫌棄的。”
得了霍雲山一個白眼。
天氣漸涼,日頭漸短。等霍雲山忙活完,已有暮色。她進了屋點起蠟燭,扭頭一看,李慈晏正襟危坐等着她。
霍雲山其實嚇了一跳,但還好沒什麼表現。走近了才發覺他有些緊張,昏燭、臥室、緊張的男人,霍雲山覺着這一幕有點兒曖昧----這莫非就要以天地爲證,禮成然後什麼什麼?攪得她也緊張起來,問:“怎麼了?”
李慈晏一臉嚴肅,拉住她的手,把她扯到身邊坐下,看了霍雲山一會兒,說:“我有些事情要給你說清楚。”他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我有一個王妃和兩個孺人,但我跟他們都.....不多,病了之後更加沒有了。以後也不會了。”霍雲山見李慈晏一臉嚴肅,不知是什麼大事,聽他說出這句話,一時哭笑不得,不知怎麼接,看他還等着回答,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故作淡定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說:“沒事,從前是從前,沒事。”
李慈晏明顯放鬆下來,說:“我會明媒正娶你----你不介意我成過親吧?”他看着霍雲山,霍雲山心說我也有過黑歷史,莫非也要坦白?她邊琢磨邊搖頭。
李慈晏有底氣了,說:“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翁蘅那裡,是父皇指婚,可跟她訂了親之後我就站不起來了,他們翁家做了些事,沒料到我這癱了的人還有些能耐,雖攏住了沒讓他們翻了天,但到底兩家人心裡有了嫌隙,最讓我意外的是,翁蘅竟然也對我三哥有意思,無奈父皇指婚,我不好違抗,便如此過到如今。雖有夫妻之名,其實我們心裡都明白,不過頂着名頭不得不住在一個屋檐下罷了。其餘二人也會遣散,寫下休書。我自當乾乾淨淨跟你走。”
霍雲山不是個會說些動情話的人,但李慈晏這樣推心置腹,爲他考慮,心中感動,望向李慈晏的眼神自然不同。
李慈晏被她看得情不自禁將她擁入懷中,燭影幢幢中,他說:“我自小喪母,雖是皇子,卻難有人真心相待。父皇眼中從來只有三哥,我一直鬧不清我樣樣比三哥好,爲什麼父皇卻從不用看三哥的眼神看我。我跟你說過我被人推下水,就是我三哥乾的,父皇一句重話都沒說他,那時候我就想,恐怕我不是父皇親生的。後來我才知道,我想錯了,我是他的兒子,只是我有個碰不得的母親。”
霍雲山感受到李慈晏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她伸出手輕撫他的脊背。
李慈晏整理了一下情緒,深吸一口氣,儘量平靜地說:“我從未見過母親,小時候看三哥跟母后撒嬌,就跟父皇鬧,那時候父皇還是趙王。他問我:‘你真想要你娘?’說話時他臉上的冷笑我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左邊嘴角上翹的弧度都那麼清楚,就在眼前。看向我的眼神讓我害怕,別說是看兒子,就是看尋常侍從也沒有這般怨毒。我生來我就不是個討喜的人,還求什麼青眼,都是自取其辱。可到底年輕,做了許多事情,想挽回點什麼,就是病了也不敢讓父皇知道,怕他徹底不理我。”李慈晏靜了很久,才又說:“這些事擱在我心頭多少年了,一直沒對人說過。其實我很想找個人來說一說,就像現在這樣。”他鬆開懷抱時,趁機在霍雲山肩上擦了淚,面對着她說:“就是這樣的,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好,那麼堅強,那麼勇敢,有時候也會軟弱,也會害怕,你還願意要我嗎?”
霍雲山至此在明白李慈晏全部的意思,她怔住了,面前的這個男人把自己內心深處的痛苦和不堪坦露出來,然後問她還願意愛嗎?他把自己脆弱的心捧到她眼前,哪裡還有人會狠心再在他心上捅刀?
她伸手撫上李慈晏的臉,拂去臉上的淚痕,把他的耳朵貼在自己胸口。
李慈晏聽見她的心跳,攔腰抱住霍雲山,雙臂越收越緊,不知怎的,竟然咧開嘴慟哭起來,他多年的心結終於在溫暖柔軟的懷抱中解開。霍雲山也垂淚,她遇到了一個不惜自己受傷也不願讓她受到傷害的人。
上天待她不薄。
等二人情緒平靜了些,霍雲山坦白說:“我是謝玉山。”
“我知道。”李慈晏悶悶地答道。
“但我不記得我是了。”
“我知道。”
“我不是太-子-黨。”
“我知道。”李慈晏補了一句:“我信你。”
霍雲山問:“你還知道什麼?”
“還知道赦拓。”李慈晏索性把頭埋在她柔軟的肚子上。
霍雲山眉毛一挑,問:“還知道什麼?”
從她肚子上有個聲音竄上來:“你有時候找男人挺瞎的。我這麼好的不知道珍惜,偏偏去找他!”
霍雲山舔了舔嘴脣,不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