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楞了一下,點點頭,臉色一凜,胸脯一挺雄起!
我緊緊抓住他的胳膊,拖着戰戰兢兢、猶如千斤重的小腿兒,藉着小胖子的力一步步向隊伍走去。
這時候紅彤彤、粉嫩嫩的太陽已經升起,芸芸衆生沐浴在溫馨和煦的陽光下。
在這暖洋洋陽光拂照下,剛剛與乾屍和“羅剎鬼”親密接觸,激盪出的心驚肉跳才慢慢消退。
羅剎鬼忽然一個立正,啪得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向衆人喊道:“立正!”
大傢伙慢慢站直了身體,找了找位置。
“現在有請監獄長給我們講話,鼓掌。”羅剎鬼恭敬喊道。
嘩嘩...衆人又拍着通紅的手掌再次熱烈地鼓起掌來。
從山坡上一團肉揮舞着手“滾”了下來。走近一觀,這人生得是滾圓的頭,大耳墜肩,肉嘟嘟的鼻子,笑眯眯的眼,一張大吃四方嘴笑呵呵,肥墩墩的雙下巴,圓滾滾的胳膊腿,
高高隆起的腹部像是腆着個大鍋子。
肉砣砣走到空地,一手撥弄着一串佛珠,舉起另一隻手向 下揮舞着示意衆人休息休息,不要再鼓掌。
大傢伙立馬停止鼓掌,搓揉起生疼的手掌。
肉砣砣走到乾屍面前,笑臉收攏,單掌立胸,念道:“阿彌陀佛,上蒼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載物之厚。這人死如燈滅,何苦再擾他!”隨後瀰瀰嗡嗡居然念起了超度亡魂的“地藏經”。
片刻後他回過頭對“鬼羅剎”說道:“胡隊長給他們換身新衣服,找個有樹有水向陽的地,把他們好生安葬了吧。”
聽到這充滿人性關愛的話,看到他那滿臉祥和仁慈的笑,加上金色陽光襯托下,我彷彿感覺見到一尊“笑面佛”。
不過我心裡又有些納悶:這“笑面佛”和“羅剎鬼”,那是一佛一鬼,他們怎能尿到一個罐罐裡呢?
“要的。”鬼羅剎急忙應聲,招招手叫人把那乾屍小心翼翼地擡了下去。
“笑面佛”念着經送走了那乾屍,這才笑呵呵地瞧了瞧衆人,大聲說道:“大家不要太緊張,放鬆些。站了這麼久肯定有些累了,放鬆放鬆,我就講兩句話很快就完,不耽誤大家吃早飯。”
他說的倒是一口官話,沒半點四川口音。我這次是真覺得親切暖人。
“嗯...這個大家不論什麼原因,既然來了‘塔克力監獄’就是這兒的人,我代表監獄歡迎諸位新人。我和監獄裡的工作人員一定盡全力協助大家改造好,這個...這個...人誰無過,只要浪子回頭那就是金不換嗎...”
啾啾...這時兩隻沙雲雀在“笑面佛”頭頂上盤旋着嘻戲追逐,顯然打斷了他的話。忽然一隻稍大點的雲雀一蹶尾巴屙了一團屎,正落在“笑面佛”那錚亮的光頭上!而後兩隻小鳥歡叫着飛到邊上一顆楊樹上,繼續嘰嘰喳喳你追我趕歡實地叫喚着。
“笑面佛”尷尬地苦笑着臉,拿了塊布擦了擦頭,詼諧地說道:“這兩個小調皮談個情說個愛,也要找啷個多觀衆,還把我的腦袋當茅斯,呵呵...”
他這樣一說,大家也被他的幽默感染了,都哈哈笑了起來。多麼平易近人,多麼幽默風趣,多麼呵護小動物...在我眼裡這“笑面佛”形象慢慢放大,當真成了一尊金碧輝煌的佛!
“喔,這個...胡隊長我講到哪呢?”
“狼子回頭金不還。”“羅剎鬼”四川口音重,把這句話的意思完全顛倒了。
“喔喔...這個聖人尚且有過嗎,是人都哪會不做錯事,只要好好勞動,好好改造,那就能重獲自由嗎。現在啊是民國啦,要講民主,講人權,所以本監獄執行的是人性化管理,絕不會濫用暴力...”
剛說到這,那兩隻沙雀又從楊樹上飛了下來,啾啾地歡叫着想從他頭頂飛到操場另一邊。
瞬間,“笑面佛”臉色一沉,忽然從後腰鬼魅般掏出一把****。
“砰、砰。”兩個點射炸響。
天空綻開兩朵嫋嫋白花,兩隻談情說愛的小鳥兒劃了條優美的弧線墜落在地,死得邦硬!
看到這對先前還歡呼雀躍的比翼鳥,轉瞬便成了僵硬石化的連理鬼。“笑面佛”在我心裡高大尚的形象頓時顛覆,我彷彿看到他那笑臉背後犀利的刀劍!
“哎...胡隊長我剛剛說到哪呢?”“笑面佛”恢復了笑臉,一臉燦爛生花。
“不濫用暴力。”鬼羅剎回道。
“對對...”“笑面佛”瞧見自己手裡還拿着冒煙的****,吹了**管的煙,笑呵呵說道:“罪過,罪過,一不小心槍走了火,對不住這兩個雀雀了。”
他砸了砸嘴,拍了拍渾圓的肚皮又道:“沒事,等會我就超度你兩,讓你們生生死死都在一起,呵呵...”
也對,雀兒再小也是塊肉,把它們一起吃下,葬在肚子裡,好歹也能埋在同一砣屎裡。我心裡撫慰着兩隻雀兒的陰魂。
“嗯,這個...大家好好勞動,遵守監獄的規章制度,定能重獲自由。如此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好啦,我的話講完了...等等,這些個木樁子大家看到了嗎?這就是監獄的圍牆,千萬別跨界喲,我的這些兄弟個個都有打飛雀的本事。所以大家不要踏過木樁,以免鬧出誤會。好啦,隊伍散了吧,吃早飯出工。”“笑面佛”陰森森地笑着,一揮手下了命令。
待“笑面佛”等人上了山坡,把頭們就帶着各組人員去食堂吃早餐。
吃早餐是要按“地位”排隊的,我還算幸運,圖二把我塞到他前面。做爲新人菜鳥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我還是第一人。
伙食還行,我分到兩個玉米棒棒還有一塊帶皮的羊肉。可看到那白蒼蒼的羊肉皮,自然想到那乾屍粘稠枯乾的皮,胃口全無。勉強啃了半根玉米棒,實在吃不下了。
這時史胖子捧着個破碗,揣着一臉別人欠他錢的怨色走了過來。
“咿,重天大哥你...你有兩根玉米棒,還...還有塊肉?!”這小子好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臉激盪。
我瞥了他眼,見他碗裡有一根早被咬得滿目瘡痍、短小精悍的玉米棒。這死胖子估計是沒吃飽,見我碗裡還有剩貨,定想討要。
我故意拿起那半截玉米棒放到嘴邊...小胖子咕嚕咕嚕吞嚥着。
“史胖子沒吃飽?”
“嗯,重天大...大哥...”
“哎,其實我已經吃不下了,但我不吃點,待會沒力氣幹活不是?”
“放心,重天大哥,等下你的活我全包了。”小胖子直直地瞪着我碗裡,信誓旦旦說道。
“那...成,這些都給你。”
“謝謝大哥...”小胖子話還沒說完便把我的碗奪去,一轉身...
十秒不到,小胖子轉過身來,把那空蕩蕩的碗還給我,嘴裡還吧唧吧唧地猛嚼着。
看到他吃得噴香,便調侃道:“胖子,你不覺得那羊肉皮像那乾屍的皮嗎?”
“嗯,有點像,但這羊肉彈牙,那乾屍乾癟一定不好吃。”小胖子一邊繼續咀嚼着,一邊含糊地回着我,半點沒影響他的食慾。
我:“......”
他老木的,這死胖子定是惡鬼投胎,牙好,胃口好,吃飯噴香...估計要他蹲在茅斯坑上,他也能大口大口吃肉!
吃過早飯,犯人便要到地裡幹活了。把頭把小五子、史胖子和我分到一組,負責一塊玉米地鋤草工作。把頭還叮囑小五子和史胖子幫我多做點。一路上小五子跟我講了許多監獄裡的事:說監獄裡分東、西、南、北四監,東監有兩個小組,其他三監都有三個小組,每組人住同一木牢房,只配一個監獄官。還說操場上那穿得整整齊齊、精神抖擻的那組人便是東監的。
我問他東監不是有二組人嗎?還有一組呢?還有這東監的也是犯人怎麼個個精神氣特足,穿得特棒,也不跟我們一起吃飯,爲什麼?
小五子嘖嘖嘴眼流羨慕之色,可神神叨叨不回答,最後還滿臉詭異,笑呵呵地哼起歌來...
弄得我和小胖子一頭霧水,越發想搞清楚。
到了地裡便開始幹活,小五子按排我把他和小胖子清除來的雜草撿入籮筐裡。我這孱弱的身體這活還勉強能幹。
幹到晌午,三人便找塊地稍做休息。
史胖子黏在我身邊,恭敬地問道:“重天大哥,你這說書是哪學的,能不能教我呀?”
小五子一聽眼也發亮:“是啊,是啊,教我們學點?”
幹活我不行,說書是我的強項。說到這我一掃先前的萎靡,清咳了兩聲,朗朗侃道:“這說書首先要博覽羣書,知曉華夏上下五千年的歷史故事。像這個‘史記’、‘三國演義’、‘水滸’、‘隋唐英雄傳’、‘三俠五義’、‘西遊記’、“金瓶梅’、‘聊齋志異’...等等歷史名著都需爛熟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