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愣愣的從沒經歷過這種事情的內侍，看着周圍的羯兵瘋了一樣涌向大盾下，或恨不得把自己塞進牆磚裡似的向城垛擠，有些不知所措。保護他來的皇宮禁衛雖沒經歷過城防戰，但畢竟是受過訓練的軍人，一眼就看清楚落在腳下面的是鐵球：這東西要是砸在身上，不死即傷。一邊暗自慶幸，一邊拉起內侍想躲向城樓。
接連不斷的巨響，伴隨着一片片黑煙，瞬間把城頭淹沒。內侍還沒從驚恐中反應過來，兩個血洞已經在他脖子、眼睛顯了出來。他象被抽空了力量一樣，腳軟着癱在地上，隨即仰面而躺，因爲驚恐而瞪的大大的雙眼，都沒來得及合上。
喊叫聲、慘叫聲在城頭響成一片，霹靂彈形成的黑煙，卻讓他們混亂的羊羣一樣，彼此不時的撞在一起，引起一些驚叫後，隨即是怒罵。偶爾有一些羯兵撞倒了油鍋，滾燙的熱油引發了比被鐵珠穿透身體更悽慘的叫聲，在寒冷的空氣中，似乎注入了一絲冷風，連遠在城外土丘上的冉強，都聽到了。
張季躲在親兵的盾下，心裡有些茫然，漢軍竟然不顧自己的士卒近在咫尺，連霹靂炮蛋都用上了，難道不怕連城下的自己人也殺死？近在咫尺？張季猛的打了個激靈，猛的推開壓在身上的親兵，跳了起來，不顧頭盔被狠狠地撞在小盾上，高聲喝叫：“守城！守城！”
蹦蹦嗡嗡，投石機和鐵球發出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有了心理準備的親兵，默契的把手中的小盾舉起，形成一片盾殼，剛要準備護住自己主將，卻被張季一腳踢開了：“傳令，去傳令，守城守城！”
嘭嘭……，霹靂彈又次炸開，爆射出鐵珠、彈片，黑煙也尾隨着淹沒城頭。
城頭的慘叫聲和人體摔倒在堅硬牆磚上的聲音，讓張季的親兵們不顧一切撲來把張季再次壓住。他們的職責就是保護主將。張季卻再次暴怒的撞開、踢開親兵們，竭力高叫着：“給我吹角，迎戰迎戰！”
冉強在馬上看着城頭一片一片的黑煙和被拋起來的兵器，微微點了點頭。這次崔通竟然不顧已經爬上雲梯的士卒，不惜血本的一次性把分配他的霹靂彈全部投擲了上去，雖然也因爲投石車的誤差，造成了一些霹靂彈落在了漢軍隊裡，但，這種打法畢竟最能體現投石機和進攻的配合。
雲梯上的漢軍，已經爬進了城裡，但卻沒有任何廝殺聲，羯兵似乎死絕了沒有任何抵抗。突然，一聲高昂的號角聲，從城樓傳了出來，黑煙在寒冷的空氣裡，消失的很快。終於，廝殺聲響了起來。
張季已經拔刀在手，親自衝向了城垛，在親兵周圍的護持下，迎面一刀砍翻了一個挺矛的漢軍，高聲用族話叫道：“殺一反賊者賞布十匹。”，親兵們會意的高聲把話宣揚出去，很快“大帥有令：殺一反賊者賞布十匹！”的喊聲在南城此起彼伏。
爬上城頭的漢軍越來越多，因爲霹靂彈而得到的機會此時顯現了出來。趁羯兵還沒反應過來，背靠城垛的漢軍，三個一組結成小陣。張季的賞格讓本有混亂的羯兵止住了混亂的腳步，一些羯兵開始奮勇的舉刀殺向漢軍，卻很快被刀矛戳到在地。
牆臺上橫七豎八的到處是屍體和傷兵，流出的鮮紅血液，在空氣中很快變成暗紅，不等滲入磚縫，就被寒冷的空氣凍成了一片片血冰。看着撲上去的同僚被彪悍的漢軍幾下砍到戳到，本有些因爲賞格意動的羯兵，忍不住開始步步後退，被強徵來的民夫，幸運沒有被砸死炸死的，一直驚恐而又老實的或蹲或跪的在原地沒有動過。
張季是深知漢軍的彪悍的，先機被漢軍得了，自己這邊士氣又如此，這樣下去，漢軍從南門入城將是可想而知了。他和冉閔共事過，深深的知道冉閔手下漢軍的善戰。張季也是一員善戰的將領，加上是羯族內的貴族，才得以出任把守京城的右武衛將軍這種要職。
張季跨步舉刀砍到了兩個步步往後退得羯兵，高喊着：“後退者斬！”，親兵們素來是主將的心腹，最能領會主將的意圖，遂高舉着刀跟着大叫：“回退者斬！”，倒地的兩個羯兵，讓城門樓附近正驚慌的羯兵們，止住了腳步，硬頭舉刀挺矛頂了上去。
越來越多漢軍在前面上城的同僚掩護下登了上來，離城門樓遠的其他城頭的羯兵，連小帥們一起，依舊步步後退，張季猛的想出一個主意來，再次提刀高叫道：“反賊要殺光所有國人，反賊進城後要殺光所有國人！”，親兵們急忙高聲把話傳揚開來，一些機靈的小帥再次添加了些內容：“反賊要殺光所有國人，讓他們進城，你們的父母妻子都會死，擋住他們啊！”
這次的鼓動，終於讓一步步後退的羯兵，驚恐的止住了腳步，終於一些羯兵相互看了看，反賊屠光了鄴城的族人的傳聞，他們早已經聽說過了，把手中的刀矛一舉，高聲叫喊道：“大家不能退了啊，爲了家裡人，擋住反賊！”，帶頭衝了上去。這讓一些小帥狠勁涌了上來，親自也帶頭舉刀衝了上去。
登上城頭的漢軍，終於和衝上來的羯兵，撞在了一起，在牆臺這種狹窄的地方，除了能組織幾人一組的小陣，根本無法擺開大陣，這種廝殺，已經不同於野戰，只能完全憑靠個人的勇猛和技巧。
見一些軍司馬級的軍官都已經登上了城頭，冉強不再看下去了。吩咐：“到東門！”
負責攻打東門的是昔日乞活軍將領關信，乞活軍和冉閔大有淵源，他祖父就是其中很有威信的一員將領，這也跟當初冉閔去挾持李農有很大關係，也正是由於這種關係，乞活軍如今存留的大部分將領，對冉強沒有牴觸感。
把守東門的是如今已剛剛匆忙被升爲了車騎大將軍的石趙皇族渤海侯石青，跟隨他守在城頭的都是羯人中的精銳——右衛親軍。石青瘦長臉上，眼窩比張季顯得更凹，眼神卻比張季看起來冷的多。他已經四十七歲了，算的上是一員老將。從看到漢軍在城下列陣，做攻城準備，到現在被匆忙升官，他一直還不知道漢軍是四門齊攻。
乞活軍，一直以來最擅長的是奇襲型的野戰和劫掠，對於攻打這種高大堅固的城池，比起正規的漢軍來，差了很多。關信，看着螞蟻般順着雲梯登城，卻又不時從城頭掉落的士卒，有些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