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冬城之上的整個天空,像是一面鼓的鼓面。
那柄巨錘遮陽蔽日,原本烈日朗朗的晴空,瞬時竟然暗了下來。
巨錘敲擊着天空,盪出一道一道波紋。
“咚”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由緩而急,由疏而密,巨錘在天空中翻騰成一個巨大的圓,這個圓的最外層,是和鄭潛的霸氣一樣的紫金色光邊。
濃陰籠罩着臨冬城。
這急急如雨的巨響彷彿是來自於遠古蠻荒,一聲一聲敲擊到臨冬城所有人的心間。
公主的嗚咽聲停止。她含着一雙淚眼驚異的看着天空中由巨錘翻滾成的圓。那個圓裡透出來的波動,讓她覺得似乎有一種很熟悉的味道。
這巨響在鄭潛的耳中卻只是一些沉悶的聲音。在他發出長嘯的那一刻,他感覺到自己的血液裡有某種東西像被抽離一般從體內離開。這種抽離讓他原本虛弱的身體更加的不堪,他身子一軟,伏在地上。
他的臉貼着街面,烈日曝曬過的街面還留着滾熱的餘溫,餘溫炙烤着他的皮膚,他卻從這炙烤裡覺出一種別樣的感覺。那是大地的體溫。他能感覺得到。
大地之母。最偉大的搖藍。鄭潛澎湃着的心緒漸漸的平靜下去。天空的巨響,讓大地也隨之震動。這種震動,在鄭潛聽來,卻像是大地的脈博。
因爲他,大地也要震怒了。
天空的鼓聲密集,大地的心跳隆隆。整個臨冬城在這兩種聲音之下,搖晃起來。
“地震了嗎?”段魂臉色變的蒼白。
這,是神蹟!
這是神才具有的威力。
難道,這個鄭家餘孤,真的是神使?
這個疑問不只是盤旋在段魂的心裡,而是盤旋在所有追殺他的雪狼營強者的心理。對於神的畏懼,讓他們感到了深深的恐慌。
搖晃在繼續着,並且有越來越強烈的趨勢。天空中的巨錘沒有停止的跡象。臨冬城岌岌可危。
從王宮裡涌出了很多人。
從軍營裡涌出了很多人。
從大街小巷裡涌出很多人。
吉祥茶莊和千鳳樓也涌出了很多人。
抱着黑色大刀的李鑫,站在吉祥茶莊的屋頂飛檐上。他也擡着頭,靜靜的看着空中發生的一切。感受着從地底傳來的震怒。風吹過他的衣袂,忽拉拉的響。他的臉色很平靜。
“生於土,歸於土, 死了乾淨。”
如此說着,他的嘴角向上劃出一道弧線。
在慌亂和嘈雜的整個臨冬城裡,他是三個能笑着的人中的一個。
另外笑着的兩個人,站在千鳳樓第二十層的樓頂之上。樓頂很尖,只能容一個人站,另一個人只好站到樓頂的飛檐上。
“恨天,這個時候你不呆在青菜當家身邊,跟到樓上來幹嗎?”一位青年劍士笑問着站在尖頂上的一位青年。立於尖頂之上的青年手裡抓着一個精緻的酒壺。
“此心既已有屬,何懼毀地滅天?呵呵。”恨天迎着天空中因巨而激起的勁風。
風很有力道,割在臉上,劃出道道血痕。恨天卻沒有用霸氣護身,他喜歡勁風裡的那股味道。
“你不應該叫恨天,而應該叫滅天。天下沒見過如你這般的癡人。”
“不癡何來的問情?不癡,何來的壯美?哈哈哈哈……”恨天笑完,仰脖張口,高舉酒壺倒了一口酒。
酒是好酒,香氣四溢,似瀑布一樣灌進了恨天的嘴裡。
從王室裡涌出來的人中,有段峰,有段蕭,還有一個鄭潛和公主很熟悉的國王。國王的身邊滿滿的站着一羣人。這些人衣着光鮮,看上去都像是王室中人或者朝野大員。
這些人的臉上流露着惶恐。只有段峰和國王面沉如水,看着巨錘激起的波紋一波一波的蕩過王宮的上空。
這鼓聲,也驚動了一直沉睡到沉潭底的八歧吞天蟒。
她睜開了如山坡一樣的眼皮。仰起頭仔細的看着。
“終於還是出來了嗎?”八歧吞天蟒喃喃自語。說完這句話,她又閉上了眼睛,伏下頭,和深潭的潭底融爲一體。
而深潭之上的臨冬城的街面已經炸開了鍋。
這是神蹟!神蹟是多年都沒有見到的傳說。
更多的普通百姓涌上了街頭。他們跪伏於地,向着天空的巨錘頂禮膜拜着。
從軍營裡分出一道黑色的急流,分開着街面上的百姓,向鄭潛的方向趕來。
天空中,忽然傳來一陣激昂的馬嘶。
馬嘶的聲音,所有的人都聽見。在他們驚詫的雙瞳裡,一隻純白的高頭大馬,張開着一雙巨大的白色翅膀,破開天空中的濃陰,四蹄虛踏,從天而降。
破開濃陰之後,有七彩的陽光從上面照射下來。陽光的光束籠着白馬,將它的身體照耀的色彩斑斕。在白馬額頭的正中間,一隻螺旋型的紫金色尖角,顯得異常的奪目。
正是傳說中的獨角神獸。
獨角獸扇動着雙翅,懸停在空中。仰頭又發出了一陣清亮的長嘶。
當獨角獸出現之後,巨錘便停止了錘擊。
而天空的濃陰除掉獨角獸破開的這一處缺口,餘下部分卻陰的越來越濃郁。這種濃陰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彷彿天隨時會掉落下來。
千鳳樓尖頂之上的恨天倒了一口酒之後,張開五指,向天抓去。卻什麼也沒有抓着。
“呵呵。真是一個癡人。”青年劍士似乎站累了,盤腿坐到了飛檐之上。
“關紹,你不必笑我。你何嘗又不是一個癡人?”
“天地生我圖一醉,莫管他人笑我癡。哈哈哈,恨天,酒壺扔過來。”關紹也笑道。
恨天將精緻的酒壺一扔,酒壺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卻沒有一絲酒灑去,被關紹穩穩接住。他也仰頭大喝一口。
“痛快,痛快。”關紹喝完說道。
立於吉祥茶莊飛檐之上的李鑫,抱着他的大刀,遙看着千鳳樓之上這兩位青年。嘴裡噙着的卻是冷冷的笑。
“千鳳樓。”他心裡暗暗的唸了一下這個名字。
李鑫腳底之下的玉蘭街,此時已經急速的飆過一道黑色的人流。李鑫看時,知道這是虎賁團的將士。再看看將士們的去向,已經明悟於心。
虎賁團的將士急奔的方向,正是雪狼營衆強者所在的地方。
衆強者的中間,是已經伏在地上的鄭潛。
鄭潛的神志略有不清,但他還能看得見聽得見。所看所聽不過有些模糊而已。他想用他的殺手技能“強醒”,但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他已經沒有多餘的體力。
既然努力不成,他索性又將臉貼到地上。
此時,巨錘已經停止了對天空敲擊,地底深處的震動也隨之停止。
“老霸,果然是你搞出來的名堂。”鄭潛感覺着他血液裡的那種空蕩的感覺,眯着眼說道。
他翻了一個身。四仰八叉的仰天躺着。而他眯着的雙瞳裡,卻有一個白色的光點,在向他漸行漸近。
大白?
白色光點越變越大了之後,最後在他的雙瞳裡變成一頭白馬的形狀之時,鄭潛終於認出來了。
“你終於還是來了啊,你真會偷懶。我可累壞了。”鄭潛虛弱的說着,像是早知道大白會來一樣。
前面戰鬥之前,那些尖厲的流氓哨,原來是鄭潛對大白的呼喚。
獨角獸像聽懂了鄭潛的話一樣,落在鄭潛的身邊。收翅之後,便跪下四蹄,臥在鄭潛的身邊。朝鄭潛打着響鼻。
鄭潛摸了摸它雪白頸脖,再順手摸到了紫金色的獨角上。
“長包了啊。”
大白又打了個響鼻。張開嘴,咬着鄭潛的硬梆梆的褲條,一甩頭,將鄭潛扔到了它的背上。
它立起身形,前蹄騰空虛踏了幾下。一陣嘶鳴之後,巨大雙翅展開,帶起一股巨大的氣流,騰空而起。
鄭潛感覺着自己的耳邊,不停的有風颳過。
他緊抱着大白的頸,聽着風裡不斷傳來的旋律。
天空中懸浮着的巨錘,被風一陣一陣的吹着。風將它一層一層剝着,它的巨大的錘體,在風裡逐漸的軟化,變形,最後和風融爲一體。
風將鄭潛的身體包裹着。透過他的皮膚,吹到了血液裡。鄭潛便感覺到自己血液裡那種被抽空的感覺,在慢慢的消失。
原來,風是會唱歌的。鄭潛聽着風裡那柔美的聲音想着。
“臭小子,今天差點就被你害死了!”
霸神錘暴喝着的聲音響起來,讓鄭潛的精神不僅爲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