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形容鄭潛的這個動作在臨冬城百姓心中造成的影響,只有四個字:“石破天驚”!
人羣裡竟然沒有一個人敢於再說一句話,整個臨冬城城外的這片區域,安靜的可怕。
“還有我!”霸神錘也立到了鄭潛的身旁。但是他實在做不到像鄭潛一樣的跪倒,便一扒自己的衣裳,露出了一排搓衣板似的排骨,意思是誰想報仇,就衝他的那排排骨來。
鄭潛和霸神錘可說是臨冬城的兩大領袖,一個是實務上的領袖,一個是精神上的領袖。這兩大領袖同聲擔責,將魔獸軍團的血債全都扛了下來,臨冬城的百姓忽的覺得,原來選擇報仇也竟然是這麼艱難的事。
人羣中自也有一心報仇之人,但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可沒有那麼大的膽子了,縮頭縮腦的左看右看。但是他們看到的都是一些滿含着矛盾與痛苦的臉。另有一些人,也如他們一樣的正在左看右看着,一幅茫然的神態。
場面由僵持到尷尬,百姓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咚咚的響着。
“我來!”段青魂喊道。
他沒想到鄭潛在臨冬城百姓心目中的地位這麼重,連魔獸軍團這麼大的血債被鄭潛扛下來,竟然沒有一個敢於上前動手,好像那些被魔獸軍團殺死或吃了的,不是他們的家人一樣。
“一羣懦夫!”段青魂暗暗的罵了一聲,繼而擡高了嗓門,“誰給我一把刀?”
他向着百姓隊伍裡走去,想尋找一把趁手的兵器。
要殺鄭潛,段青魂估計沒有件趁手兵器是不行的。可惜他事先沒有算到會是這樣的場景,不然早也就順手帶一把尖刀利刃過來。
令段青魂更加氣結不已的是,無論他走向百姓隊伍的哪一片,別人都像躲着瘟疫似的在躲着他,好像他比那些魔獸還要可怕一樣。
他的所到之處,百姓們都讓出了一大片。
“混蛋!難道你們的家人都白死了?這麼好的報仇機會放在眼前,你們竟然這種表現?你們對得起那些死去的人嗎?”段青魂十分的惱怒,恨臨冬城的這些百姓實在太過於軟骨了。
“不是霸神錘大人和神使,臨冬城早就不存在,現在讓我們去殺了他們?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呀。”人羣裡有一個老人痛苦的說道。
報仇,誰都想。但是,如果不是霸神錘和鄭潛,他們自身都沒有命在,拿什麼報仇?有什麼資格還在這裡喊打喊殺?
“族長,或者讓這些魔獸軍團待罪立功,說不定也是好事一件。”有人小聲的向着剛纔發話的老人提議道。
“給我閉嘴!”段青魂被這句話徹底的激怒了,“你們這些軟蛋!你們不敢報仇,連提供個武器難道都不敢了嗎?武器!誰有武器?”段青魂向着人羣裡大聲的喊着。
他絕不相信,臨冬城所有的百姓都這麼沒種,一定也有着和他一樣,完全被仇恨佔據了的人。他現在只需要一件武器,一件能夠殺人的武器就行!
人羣裡不知是誰扔出了一把鋼刀出來,鋼刀的作工也不是特別的精良,和先前的那把鬼頭刀的做工在同一個水平上。
段青魂接過鋼刀,終於滿足的笑了。
人羣立即分開,那位扔鋼刀出來的是一個面孔黑黑的漢子,此時他兩手空空,忽然的由人羣之中被分出來,置於大庭廣衆之下,嚇的黑臉也變白了,“不是我,不是我。”漢子邊喊邊往人堆裡鑽。
段青魂接過了鋼刀,轉身向着鄭潛走來。
此時,段青魂的臉,就是一張死亡通知書,從這張臉上,滿滿的都寫着死亡預告。
段青魂握刀的手甚至都有些顫抖。
他實在過於激動了,忍了這麼久,爲的就是這麼一天。他幾乎都不敢相信,他真的能夠手刃大仇。
“鄭潛,你的死期到了!”段青魂從牙縫裡蹦出了這幾個字。
“終於還是你來動手。”鄭潛一笑,“確實,我與段氏之間的恩仇,也應該作一個了結。我對臨冬城百姓有罪,但我不認爲對你段氏有罪。你現在是要替你段氏一族報仇呢?還是替臨冬城的百姓報仇?”
“這有什麼不同嗎?我只要看到你死,別的什麼都不在乎!隨便你認爲是替誰報仇,結果都一樣。”段青魂走到了鄭潛的身邊。
“如果是替臨冬城百姓報仇,我可以就這麼一動不動的讓你將頭斬下來。如果是替你段氏報仇,那麼我就沒有什麼愧歉的了。”鄭潛從地上站了起來。
“怎麼,難道你想賴賬,堂堂一個神使,當着臨冬城這麼多百姓的面,說的話竟然不算話?”
“不。我說過了,對你段氏做的一切,我不覺得於心有愧。所以,我站着讓你砍!”鄭潛道。
“讓我來!”霸神錘扒着他的排骨胸擋到了鄭潛的前面。
他有責任保護鄭潛,這是他存活於世的意義。
“你?呵呵,恐怕沒有這個資格。我要殺的人是鄭潛!”段青魂道,繼而換了一種嘲諷的口氣,“是臨冬城的神使!”
“老霸,你們讓開!我很想看看,這個段青魂,到底有多大膽量,又有幾斤骨頭。我就站在這裡,有本事,朝這裡砍!”鄭潛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別的地方,不是我小瞧你,你砍不動!”
鄭潛的身上穿着的是如意蛇鱗甲,再加以二級霸體。這幅身板在神罰之地裡也許算不得什麼,但是在霸天大陸,那可是實打實的鋼鐵之軀。
除了咽喉這個部位稍稍的薄弱一些之外,隨便砍向鄭潛身體的哪部分,得到的結果,不會比那位拿鬼頭大刀的漢子強。
“多謝提醒!”段青魂道。
鄭潛一仰脖子,將咽喉部分特意的露了出來,“砍準了!”
段青魂有些氣又有些急,他也知道鄭潛所說非虛,除了咽喉部分,鄭潛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他都砍不動。
段青魂吞了口大大的唾沫,喉結上下動了一下,他將手裡的鋼刀高高的擡起來。
鄭潛的脖子仰着動都沒有動。
霸神錘和虎妞以及白靈都作好了相應的準備,這要段青魂的這一刀真的要落下來,他們當然不會袖手旁觀。就算得罪了全人類,這三個絕不會讓鄭潛就真的這麼被人砍死。
與三個有着相同打算的還有安道。他的精幹的身體已經繃的緊緊的,隨時準備彈出來,就是他死,也不能讓鄭潛死。
臨冬城的百姓都在看着那個高高舉起的鋼刀,鋼刀在晴日下閃着耀眼的光。
“啊!”段青魂發力的一聲大喊,繼而他的眼睛向着胸前看去,一隻明晃晃的帶血的箭頭,從後背射入,又出前胸貫出,正中心臟。
血,一滴一滴的從箭頭之上滴下來。
段青魂不相信的看着箭頭,他的一隻手扶着箭頭,抓手的部分一小塊輕微的凸起,使它的眼神定格了下來。
他的指頭在箭頭凸起的部位擦了擦,一個嵌入箭頭之上的雪狼形象赫然映入了眼簾。
段青魂的臉由驚駭轉爲疑惑再而轉爲明悟,最後慘然一笑,他的身體轟然的倒了下去,而他的手裡還握着那把明晃晃的鋼刀。
段青魂倒下之後,鄭潛看到了一手搭弓的公主,正淚流滿面的站在不遠處,渾身戰慄不已。
收起弓,公主到了段青魂的面前,蹲下身來將段青魂抱起來,將段青魂的頭枕到自己的臂彎裡。
“你終於還是出手了。”段青魂慘慘的笑着,嘴角的血溢了出來。
“你爲什麼要逼我?”公主淚一沱一沱的往外涌。
“這樣也好。我也解脫了。我在仇恨的這條路上走的太遠,咳……咳……我已經被仇恨吞噬了。”
公主流着淚俯看着段青魂的臉。
這張臉現在竟然是一幅少有的平和,半點仇恨的影子也看不到。
“公主,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去暗夜森林裡玩的情形嗎?”
公主嗚咽着點頭。
段青魂又笑了笑,“那時候,你就像現在這樣,老愛哭。只要跑不過我你就哭,我只好讓你始終跑在前面。記得那一次,把家裡的大人們都嚇壞了。”
公主只是一個勁的點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公主的頭垂着,頭髮披散了下來,將整張臉都遮住。
“好了。公主,你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哭個不停。臨去之前,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公主……” шшш ●ttκǎ n ●C〇
公主將自己的耳朵送到了段青魂的嘴邊。
段青魂的聲音低了下去,誰也不知道他向公主說了些什麼。
說完了幾句話之後,段青魂的頭忽然無力的往下一垂,歪向了一邊。
公主似乎愣了一下,接着又像是明白了過來,胳膊往回一攏,將段青魂的頭抱起來,和自己的臉貼着。
鄭潛無聲的看着這一幕,心下也有些悽悽。
他緩步的走到了公主的身邊,用手輕輕的拍了拍公主正抖個不停的肩。
“不要碰我!你滾!滾!”公主頭也沒擡,暴出了一陣怒吼。
臨冬城城外,被一層悲慼的氣氛籠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