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煜會流淚,是因爲在這苦絕之地,能給一羣苦絕之人造出了可以改變他們命運之物,自豪復自喜,便會喜極而泣,喜極而泣,自然便會落淚。
楊煜不會爲流淚覺得有什麼難堪,因爲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淚流滿面,在楊煜喊出了成功兩個字之後,壓抑了太久的罪民沒有歡呼,沒有吶喊,也沒有瘋狂的慶祝,他們只是在默默的流淚。
胡忠淚流滿面,他想張嘴大喊幾聲,好把心裡的那團火噴出去,可他卻張不開嘴,想上前摸摸那柄斷刀,可腳下就像生了根,沉重的無法移動分毫,胡忠只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瞬間給抽走,只能一動不動,就那麼看着楊煜手裡舉起的半截斷刀。
過去的種種好似走馬燈一樣,在胡忠的心裡快速閃過,他在沙漠裡活了三十四年,三十四年來的傷心、不甘、屈辱、憤怒的情緒早已凝聚成了一座火山,只是這座火山是死的,如果沒有一個契機,心中的火山永遠也不會有噴發的一天,但是楊煜舉起了斷刀宣告成功的那一刻,胡忠心中的火山,復活了。
看着舉着斷刀的楊煜,胡忠突然有一種感覺,覺得楊煜就是浩天派來拯救他的神靈,讓他有機會復仇,有機會找回失去的一切,有機會讓自己心中的火焰得到一個燒起的途徑,能做到這一切的,不是神又是什麼?
胡忠覺得膝蓋發軟,然後便自然而然的跪倒了地上,掌心向天,對着楊煜恭恭敬敬的把頭伏在了地上,他開始時沒有想過要跪拜楊煜,可此時此刻,胡忠只是覺得他應該跪拜拯救他的楊煜,所以很自然的就照着心意做了,儘管這樣也無法表達他對楊煜感激的萬分之一。
但胡忠第一個跪下來之後,彷彿是發出了一個訊號,從胡忠身邊人們開始,紛紛的跪下向楊煜膜拜,很快楊煜身周便再無一個站立之人。
楊煜有資格受這些人一拜,因爲他改變了這些人的命運,可是看着向自己跪下的諸人,楊煜還是覺得受寵若驚,尤其是看到白正行和孫守德他們也隨着衆人跪下,伏地不起之後,楊煜卻是覺得大爲不妥,趕緊就去攙扶白正行起來。
“先生,十三哥,還有大家都快起來啊,楊煜何德何能,受此重禮豈不折煞我也。”
楊煜用力的將白正行攙扶了起來,待白正行起身之後,老淚縱橫的白正行用嘶啞的聲音道:“我自詡飽讀聖賢之書,當年也曾是名聞天下,可是流露至此,才明白皆是虛妄,我眼睜睜的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被這沙漠奪去了生命,眼睜睜的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被人擄去,卻是徒呼奈何,自詡有經天緯地之才,卻只能教會他們在沙漠裡百無一用的識文斷字,只能給他們起個名字,我恨啊,我恨這老天不公,我恨這世間對我不公,對我們這些人不公,可我又能如何?還不是徒呼奈何,還不是要眼睜睜的看着我身邊的人走向滅亡,可自你到此之後,卻是改變了我們的命運,是你給了我們一條生路啊,你讓我怎能不拜你!”
楊煜緩緩的點了點頭,放開了白正行,看着跪倒在他面前的衆人,沉思了片刻之後,緩緩的道:“你們是罪民,也有人喊你們賤民,一開始的時候,我覺得你們不該叫罪民,更不該叫賤民的,因爲你們根本就沒有罪,怎麼能叫罪民呢?可是我在這裡待了這麼久,我覺得你們確實是有罪的。”
但楊煜開口說話時,有人擡起頭來看着他,可是等楊煜一番話說完之後,幾乎所有人都擡起了頭,他們不服,雖然他們尊敬楊煜,可他們還是不服,因爲他們覺得自己沒有罪,雖然被武皇下令貶爲罪民,可他們就是沒有罪。
看着擡起頭來的人們,楊煜繼續沉聲道:“這個世界,是強者爲尊的世界,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而你們沒有力量,沒有力量就是你們的原罪。如果你們有力量,你們不會被挾持困守孤城三年半,如果你們有力量,你們也不會成了罪民,被驅趕到這沙漠裡等着慢慢消亡,所以,你們頭上罪民這個名字,不冤。
你們在沙漠裡困守等死,是因爲你們太弱小,你們沒辦法和獸人鬥,沒辦法和商隊鬥,更沒辦法和大武鬥,所以你們會以罪民的身份一直到死,但是,我來了,我給你們力量,雖然還很弱小,但是你們還是有力量了,我不僅會給你做出足夠的武器,還會把做出武器的方法教給你們,不管是你們決定拿起武器從商隊手裡去搶,還是給獸人提供武器,從而佔得該有的立足之地,至少你們已經把命運掌握在了自己的手裡,所以從現在起,你們不再是罪民!現在,大家都起來吧,我不願意看到你們跪在地上的樣子,你們已經跪了幾十年,該是站起來的時候了。”
楊煜說完之後,楊大嘴第一個站了起來,握緊了拳頭,狠狠的道:“大哥,你說的沒錯,從現在起,我們站起來了,我們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罪民,除了大哥你,這世上再也沒人想讓我們跪下來!”
胡忠心中激盪,此時再也忍耐不住,仰起頭來狂嘯一聲,聲音極其的悲愴蒼涼,仰天長嘯了一聲吼,胡忠對楊煜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站了起來,對楊煜道:“大哥,我胡忠此生不肯拜天,不肯拜地,卻須拜大哥你,大嘴說的沒錯,這世上除了大哥你,再也沒人能讓我們跪下了。”
衆人不再說話,只是向着楊煜磕上三個響頭之後,便昂然站立起來,只是短短的半天時間,這些死氣沉沉的人們,卻變得鬥志昂樣,好像脫胎換骨一般。
這時白正行突然對楊煜彎腰拜了一拜,道:“他們年輕人都已拜了您爲龍頭大哥,不過也只是他們年輕人,統領我等所有罪民,從今日起,合體罪民皆奉您爲龍頭,還請龍頭大哥莫要嫌棄我等老弱婦孺,肯收納我等追隨與您。”
楊煜急忙扶起白正行,皺眉道:“白老先生這是什麼話,莫要折煞與我,大家本來就是生死與共,談何嫌棄一說,再說了,白老先生德高望重,又那裡需要我來帶領大家了。”
白正行嘆道:“我們這些年,就缺一個像你這樣能帶我們走出絕境的人啊,我若是有這種能力,又何苦等到今日,還請您務必不要推辭啊。”
楊煜思忖了片刻,覺得雖然全體罪民聽命於他雖然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但如果他和罪民同進公退的話,以後做事終究是方便一些,而且以後代表罪民和獸人打交道談條件的話,也是師出有名,反正年輕人都已經拜了他做大哥,那全體罪民都聽他的也不算什麼大事。
想明白了之後,楊煜點了點頭,道:“好吧,如果大家沒有意見的話,那我就姑且試試吧,希望不要讓大家失望就好。”
見楊煜答應了下來,白正行立刻正身行禮,彎腰道:“拜見龍頭大哥,從此奉大哥之令,莫敢不從。”
怎麼可能會有人不答應,白正行帶頭之後,一羣人亂紛紛的向着楊煜躬身行禮,這一來所有的罪民便算全拜了楊煜爲龍頭老大,從此聽命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