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蒔琳殿前失宜了。
……
江淮暗自挑眉,回頭看去,卻發現皇帝絲毫不爲所動。
的確,高汝成的面子要給,但也不能讓高蒔琳再這樣鬧下去,遂道:“高小姐,按殿選規定,每個世家女子都有三次參考機會,你別灰心,也彆着急,今年回去好好習文,明年再來過就是。”
高蒔琳卻不肯放棄,她眼巴巴的望着江淮:“御侍大人,她駱宛竹不喜歡我的文章,不代表我的文章不好,充其量只能說是……不符合她的胃口,您剛纔也聽到了,她就喜歡那些新奇的,可是咱們也不能只顧着創新,不顧着守佳舊啊。”
徐丹青重新坐下來,執了茶杯輕呷了一口,心道這個高蒔琳真是死心眼。
這樣繼續爭執下去,吃虧還是自己和家族。
江淮微微斂眸,瞧見外面夕陽都出來了,累了一整天,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可這是御前,也只得好言相勸:“高小姐,女官殿選向來公正嚴明,而駱御業的才學之高,在長安那是人盡皆知,我興許也不敵,你就請回吧。”
高蒔琳微喘着氣,都已經鬧到這份上了,乾脆也不能罷休了,膝行兩步,她焦急道:“不管如何,臣女的文章還請御侍大人看過!”
江淮眼中明顯露出一抹厭惡之色,掌指皇帝:“高小姐,這前十名的人選都是皇上欽點的,您信不過我們三位,難道還信不過皇上?”
高蒔琳忙俯身下去,紅着眼睛道:“臣女萬萬不敢質疑聖裁,只是……臣女兩次參試,兩次落選,還請皇上和諸位大人能體諒臣女此刻的心情,給臣女一個可以接受的交代。”
“交代?什麼交代?”駱宛竹在一旁澆了她一盆冷水,“你纔不如人,這就是最好的交代!若是人人都像你這樣胡攪蠻纏不知進退,我大湯擇選女官的意義何在!”
高蒔琳果然是大戶出身,絲毫沒被唬住,反而咄咄而上:“那大湯擇選的女官,難道都是像你這般的狂妄無禮之徒嗎!”
駱宛竹冷屑一笑,十分鄙夷的說道:“我大湯擇選女官,是要擇選能爲皇上分憂,能爲百姓解難的女中堯舜,不枉才,不踐才,而不是像你這樣,只會死讀書,紙上談兵坐而論道無人能及,落到實質上卻百無一用的繡花枕頭!”
她這一席話洋洋灑灑下去,高蒔琳登時啞口無言,氣得渾身發抖,伸手指着駱宛竹那張冷漠的臉,一口氣沒提上來,好懸憋過去。
她臉色通紅,羞愧和憤怒同行,最後化爲一聲厲言脫口:“你……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大言不慚的指責我!你不過是個庶出的丫頭!居然敢我和頤指氣使!你以爲你是個什麼東西!”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臉色的血色也霎時間如潮水般退去。
江淮眼中一閃精光,不緊不慢的坐了下去,看來事情已定了。
按照成文太后定下的規矩,掌外女官必須是四品以上且嫡出的世家女子,而駱宛竹之所以是唯一的庶出,那是因得皇上青睞,破例點選的,高蒔琳這樣破口大罵,分明是在對皇上示威!
果然,她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癱軟在地,氣息出口都被嚇涼了。
反觀駱宛竹,江淮倒是略微吃驚,沒想到她素日那麼傲氣,如今被人如此貶堪,居然還能鎮定不怒,保持端莊之態。
看來皇上當年破例點其爲掌外,倒是情理之中了。
“衛國公次女高蒔琳,年十八。”
皇帝突然開口,他睜開一雙精明的眸子,泛出的光影毫無感情,冷的像是冬日結在房樑上的冰錐:“殿前失宜,逐出去,終生不得參加女官殿選。”
高蒔琳一聽,渾身的生氣都被抽走了,她先是渾噩的愣了愣,隨即雙眼涌淚,哭喊道:“皇上!皇上臣女知錯了!皇上!還請皇上網開一面!臣女保證絕不再犯!”
皇帝置之不理,起身往內殿走去:“孟滿。”
他剛說完,不知從哪裡閃出一個人來,甲冑齊全,佩劍泛寒,正是孟滿。
他爲了不嚇到諸位女眷,便只自己出來處理,信步走到半死不活的高蒔琳面前,冷淡道:“高小姐,請吧。”
高蒔琳淚流滿面,別說自己走了,便是身子都要撐不住了。
孟滿見勢,轉了一下腰間的佩劍,鎧甲隨着動作發出叮咣的聲音,他想直接粗魯的把她帶出去,卻聽江淮道:“孟滿。”
孟滿回頭:“大人?”
駱宛竹斜眼過去,以爲江淮要因爲高蒔琳在文章中諂媚於她而護短。
而徐丹青早就拖着疲憊的身子離開了,臨路過高蒔琳身旁,她冷聲勸阻道:“高小姐,你現在若是自己走出去,話從你嘴裡說出,外面的人聽到什麼就是什麼,若是讓孟滿拖你出去,你的名聲可就毀了。”說着,輕拍了拍高蒔琳顫抖的肩膀,“擦擦眼淚,整理一下衣服,出去吧。”
駱宛竹抱胸恃驕:“是啊,多考慮考慮你父親和你姐姐,別再胡鬧了。”
高蒔琳聞言,用手帕擦了眼淚,晃晃悠悠的起身,低低道:“多謝幾位大人。”說着,轉身拖着步子離開了。
江淮瞧着她的背影,負手無言。
孟滿在一旁問道:“大人方纔想說什麼?”
江淮輕搖了搖頭,面容平靜:“沒什麼,徐御業都替我說了。”說罷,揮手叫秦戚帶着那中選的十人趕快去玫瑰園,在殿前滯留太久,別再揚出什麼不該有的流言來。
殿門處的秦戚得令,一揮拂塵:“幾位,走吧――”
……
皇城北,玫瑰園。
秦戚指了一下最右邊的行吟閣,道:“那裡住的是高家大小姐和穆家大小姐,正是備婚期,還請諸位不要隨意走動,免得衝擾貴人。”
“穆玟不是側妃嗎?怎麼也要備婚?”人羣中有道稚嫩的聲音傳來。
秦戚擡眼一瞧,原是山南道鹽運總督許枝的女兒許清讓,她是今年入選人員中年紀最小的,才十四歲,又非中央世家出身,地方的規矩較少,所以才冒犯出言。
“這是太后的意思,許小姐。”
許清讓瞟了一眼周圍的人,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躲在一旁去了。
秦戚面色冷漠,吩咐宮人打開最右邊的汀蘭居,迎入選的十人進去。
那裡的裝飾十分精緻,但不繁瑣,因爲只是單一的備居,所以格局也簡單至極,十張圍子牀依次擺好,每張中間隔了一道精緻的水晶簾。
秦戚解釋道:“本來是一人一間房的,但因爲恆王殿下將要娶親,考慮到宮廷這段時間的開銷,所以就從簡了,還請諸位小姐見諒。”
“無妨,這已經很好了。”紀貞開口。
一旁的孫忠英斜眼,神情十分不屑。
秦戚淡淡一笑:“那老奴就退下了,諸位請便,有什麼要求儘管吩咐這裡的宮人,但千萬不要去行吟閣那邊。”說完,帶着一行內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