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晉國侯府壽宴。
老夫人不想鋪張,所以流水宴也沒有擺多少,大多都是來了,拜了,留下賀禮又都回去了,只剩下一些官卿家的女眷留了下來,都聚在北院看戲。
戲臺子在昨天晚上就搭好了,彼時江淮送走了慕容清後,回來一看,不由得在心裡佩服了高倫好一番,這哪裡像臨時搭的,竟比梨春園的還精緻十倍。
高倫便這一點厲害,江淮但凡叫他重新修繕或者辦置一些東西,經他手出來的成果,永遠都能超出你預想的十倍還多。
絲毫不吝嗇的誇獎兩句,那人竟然還不好意思了。
這邊,賀家那幾個人也一早就趕來了。
橋九娘是個雷厲風行的,來了就吵着要看戲,畢竟在大燕,這種解悶的節目極其少見,她新鮮的很。
慕容笑着沒法,只好麻煩顧家戲班快些準備,一行女眷呼啦啦的趕去了北院,在臺下佈置好的桌椅前坐了下來,趁着沒開戲前嘮着家常。
另一邊,賀榮和賀子沉幫着江淮兄妹迎客送客,也忙活了一上午,那人抽空喝了杯水,趕緊跑到一旁偷懶去了。
可巧,碰見了穿好行頭,畫好戲妝的顧無瑕。
捫心自問,她的扮相,是江淮看過最美的虞姬。
“今日要唱亡烏江?”她問道。
顧無瑕挽了一下袖子,這才道:“回大人的話,這是賓客點好的曲目,我今日也只唱這一出。”
她說完,後面拐出來的是霸王扮相的顧班主。
江淮愣了愣:“怎的是顧班主唱項羽,不該是少班主嗎?”
顧班主笑着解釋道:“二小子要單來一出。”
江淮點了下頭,手招了一下,幾人便一起去了北院。
那人已經算是人滿爲患了,別說是賓客和主子,就是一行丫頭小廝也在這裡擠着,畢竟這中原第一班的名號太響,都想見見世面。
瞧着師父和師孃等人都落了座,還有郭伯父一家子,花君並崔玥也在,江淮低頭對綠真交代道:“去請公主嫂嫂來,平梁不興京戲,這麼熱鬧,她肯定喜歡。”
綠真一愣,先是踮腳望了一下,這才用帕子指了一下慕容的左手邊:“大人,公主早就來了,就在那兒呢。”
江淮聞言看過去,可不是,只是那人身型嬌小,被師孃他們給擋住了。
蘇綰今日的心情看上去還不錯,一襲華美薄衫,頭梳玲瓏高髻,面容豔麗高貴,只側身挽着慕容坐着,左手裡捧着一盞清茶,盯着對面的高高戲臺,雙眸澄亮而好奇,還有些興奮。
而江就坐在她的左手邊,面容是一如往常的冷漠,只是偶爾瞟一眼那個女孩兒,嘴脣微抿,又轉過頭去。
“自討苦吃。”
江淮冷眼的罵了自家大哥一句,便沒再說話。
綠真聽着,也沒反駁,這畢竟是真的。
等到入秋落葉了,纔想起去樹上摘果子,可不是自討苦吃。
正想着,旁邊的曲樂聲響起,好戲開場。
因着這裡人員衆多,所以江淮也沒坐過去,只是往後讓了讓,和那些丫頭家丁站在一排,抱胸看着。
綠真陪在她身邊,微一側頭,忙道:“少宗主。”
江淮抿脣一愣,回頭瞧着賀子沉,疑惑道:“師兄?怎麼沒過去聽?”
賀子沉一來,身邊方圓三尺都沒了人,這通派的氣勢壓迫的厲害,看了一眼那個戲臺上的兩人,他只是道:“有什麼趣兒。”
江淮鄙夷的撇撇嘴,又聽他道:“身子怎麼樣了?”
江淮利落道:“早就好了。”
賀子沉低頭冷眼看着,重複了一遍:“手臂上的傷也好了?湯帝打的那些?”
江淮剛想問他怎麼知道,恍然想起來一人,百里。
肯定又是他通的風報的信兒,乾脆直接道:“已經不疼了,恢復的快。”
“傷筋動骨一百天,便是傷得不重也得好好養着。”賀子沉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來,“這是紫金膏,今天晚上回去塗了,明早就不疼了。”
江淮也不推拒,接了過來:“多謝。”
然後,兩人就這樣站了一個多時辰,瞧着臺上敲鑼打鼓唱的熱鬧,終於,顧無瑕持劍抹了脖子,倒在了臺上,顧班主一通嗚呼。
曲畢,戲停。
臺下掌聲似雷鳴,叫好聲不絕於耳。
顧無瑕和師父一齊下了臺,本是要走,讓唱下一出的人上來,卻見橋九娘忽的站了起來,在衆人的注視下,叫住了他們。
她一臉興奮,指着他們師徒二人:“唱的這麼好!怎能沒有賞!”
賀榮一臉平淡的看着自家媳婦,抱胸深吸了口氣。
敗家老孃們,銀子又不是白來的,好傢伙,撒錢啊!
慕容和橋九娘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對這個老友很是遷就,只笑着招招手叫顧無瑕和顧班主過來,指了一下江淮,叫她也過去。
而這邊,顧班主瞧着橋九娘手裡的銀錠子,絲毫不動心,只是對着江淮拱了拱手,笑道:“您客氣了,我等雙鳳嶺遇險,多虧您愛徒出手相救,才能脫離虎口,這便已是報答不完的恩情,銀子,您還是收回去吧。”
橋九娘皺了皺眉,硬把銀子塞給他:“她算她的,我聽的開心賞了,算我的。”說着,拿起一旁的酒盅,有一個綠衣服的小丫頭上前斟好了酒液,要喝。
賀榮阻攔道:“剛纔都喝了好幾杯了,再喝就多了。”
橋九娘想了想,也是,這一路上沒少喝酒,索性喝了這最後一口,將那個空酒杯遞給了江淮。
那人接過,那個綠衣服的小丫頭拿着那個銅質的酒壺再來斟酒,卻險些沒拿住,把手處發出‘咯噔’一聲,只好由江淮扶着,才斟好了這杯。
但那人瞧了瞧,昨日和慕容清喝了不少,這會兒也沒什麼胃口,便將酒盅遞給了顧班主,笑道:“今日母親賀壽,有勞你們顧家班,這杯酒全當是我的賞了。”
顧班主笑意吟吟的接過,對着慈藹的慕容說道:“今日是您的五十五大壽,那在下便借花獻佛,這一杯,全當是給您祝壽了。”
他要喝,那個斟酒的綠衣小丫頭忽然怯生生的開了口,語氣有些急:“顧班主……這杯子方纔……用過了。”
橋九娘不快道:“怎的!嫌我髒!”
小丫頭渾身一抖:“彩兒不敢。”
顧班主也不在意,可以說是所有人都沒注意到這個小插曲,只瞧着那人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痛快的說了兩句吉利話,把慕容哄得十分開心。
彩兒瞧着那顧班主,心裡砰砰直跳,怪道弄錯了,趕緊捧着那個酒壺往外走,低着頭掠過賀子沉,出了院門,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而賀子沉覺得這丫頭有些太怯生了,回頭多看了一眼,可還沒等轉過頭來,就聽見顧無瑕口中發出一聲尖叫,似冰面上有刀鋒掠過一般!
“酒裡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