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再次撲面,像是暗示的信號一般,只見信承眨了眨眼,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俯身誠懇道:“殿下。”
寧容左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什麼?”
信承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忠誠:“末將願追隨殿下,一生一世鞍前馬後,就算油鍋刀山也在所不辭。”
隔着一牆的江淮聞言,輕輕一笑。
這個信承反應倒快,知道了這麼大的事情,腦袋本身就不保了。
而寧容左本身也沒起殺心,只伸手將他扶起來,淡淡道:“我若是信不過你,也不會將此事透露給你的,無妨。”
信承一聽這話,感動的鼻腔泛酸,用力的點了點頭:“末將能得殿下賞識,是末將之福,這輩子”
“行了行了。”寧容左截住他的話,笑道,“你不必說了,這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咱們也快些啓程吧,父皇還等着咱們去覆命呢。”
信承應聲,剛要擡腳離開,就聽寧容左凜冽道:“什麼人!”
他一怔,旋即飛快的反應過來,轉身繞進那園子裡,和一個人直接迎面撞上,遂厲聲道:“你在這兒做什麼呢!”
對面的蔡老闆被吼得渾身一哆嗦,訕笑道:“公子您這就是說笑了,這這是我的園子啊。”
信承一噎,不知道怎麼接話,探身出去對寧容左道:“殿下,不知道這個姓蔡的聽沒聽到,要不要末將”
說着,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寧容左輕輕搖頭,伸手將他拽了出來,淡然道:“走吧。”
信承至此,只好乖乖的和他離開了。
而園子裡,蔡老闆長呼了口氣,一邊嘟囔着什麼,一邊往後臺的方向走,臨了路過那戲臺的時候,猛然停住:“姑娘?你這是?”
視線轉移,只見江淮躲在那一旁的桌子下面,縮的小小的,瞧見蔡老闆,她尷尬的笑道:“掉了東西,掉了東西。”
蔡老闆一臉古怪,或許是覺得江淮古怪:“既如此,撿了就請回吧,今個兒園子不開了,姑娘若是想聽,明日再來吧。”
江淮忙不迭點頭,指了指外面:“那兩人走了嗎?”
蔡老闆不知道她爲什麼問,卻還是點了點頭。
江淮鬆了口氣,從桌子下面鑽出來:“叨擾了。”從手腕上取下新買的纏絲玉鐲子放在桌上,輕笑了笑,飛快的離開了。
蔡老闆方纔還莫名其妙的,這會兒見江淮出手如此闊綽,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拿回鐲子,吹着小曲兒回去後臺了。
今天還真是大豐收呢。
另一邊,江淮回去那萬枝客棧,沿路的氛圍,可要比去戲園子時熱鬧百倍,那餛飩攤的老闆舉着勺子,正在和街上的百姓興致沖沖的說着王泗被除的事情,臉上的喜悅,可不是能裝出來的。
她瞧着,也由內而發的笑了笑。
只是可嘆,方纔路過鄭氏藥行的時候,那鄭夫人哭死過去,鄭老爺扶着愛妻,見到愛女的屍體,恨不得直接吞藥自盡。
等回去了客棧,江淮見律兒沒什麼大礙,便放下心來,囑咐兩人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啓程出沂北。
高倫還以爲她是見王泗被除,不會被找上門來纔多留一宿的,事實上,江淮不過是想讓寧容左先走,免得路上會遇到罷了。
反正出了沂北就是撫州,耽擱兩日也無妨。
深夜,江淮躺在牀上,合衣無眠。
她自打回來後就滿腦混亂,寧容左臨走之言始終揮之不去,什麼攝政王曹延,被先皇掐死的敏貴妃,還有湯帝的身世。
如果湯帝真的是曹延之後,那寧容左和她就沒有血緣關係了。
想着,江淮無奈的坐起身來,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煩心。
總有怪事將他倆往一起推。
明明已經死了心的。
‘噼裡啪啦——’
突然,屋外沒有預兆的響起激烈的鞭炮聲,再然後是瘋狂的敲鑼打鼓,沿街轉瞬間鋪滿了大人和孩子們歡聲笑語。
江淮被嚇了一跳,起身推窗查看,登時有些忍俊不禁。
原是在慶祝王泗以除的事情。
她索性把窗推到最大,斜坐在那上頭,一夜未睡。
翌日清早,三人上路。
因着昨夜看了一晚上的熱鬧,江淮白日沒精神,已經在馬車裡補了一晌午的覺,將近巳時才醒過來。
她縮在座位上,頭枕律兒的腿,她這一醒,那人察覺到,趕緊扶着她的身子起來,關切道:“大人您醒了?我給您拿水喝。”
江淮輕搖頭,瞧見她的左腿有些異樣,訕訕道:“麻了?”
律兒點了點頭,大方道:“沒事。”
江淮打了個哈欠,伸手幫她按摩着,不一會兒便舒緩了她腿上的痠麻意,順便撩開那簾子,瞧着外面的雪景,忽然道:“停車。”
高倫在外面聽見,趕緊停了車,回頭道:“怎麼了大人?”
律兒也道:“是不是顛簸的累了?”
江淮淡淡道:“你們聽見了?”在那兩人疑惑的表情中道,“遠處有水聲,估計是條小溪,我下去活動一下筋骨。”
高倫掀開車簾子,扶着她下來:“我陪大人一起去吧。”
“拉倒吧,你連水聲都沒聽見。”
江淮友好的推拒過後,獨自沿着那聲音向北邊走去,果然看到了一條還未完全冰凍的小溪,走過去深吸了口沁涼的空氣,蹲了下來。
如鏡的冰面映出她清秀的五官,卻毫無表情。
四年前,初冬去了西昌。
四年後,又臨冬回來了。
西昌變爲廣邳,二十歲變爲二十四歲,寧容遠變回江淮,她這一去一返,其中艱辛又誰人能知,其中兇險也非是言語能描述的。
不過好在都挺過來了。
江淮用手敲碎那薄薄的冰層,鞠了一捧刺骨的水揚面,整個人登時清醒了許多,活動了兩下斷指,想要拄膝起身。
“簌簌——”
不遠處的草叢裡,好像有什麼窸窣的聲音。
出於殺手的本能,江淮驀然警覺,起身的動作稍稍減慢,環視四周景色,像是知道了些什麼,冷漠的回去了。
“大人,咱們走嗎?”
高倫見她回來,掀開車簾子。
誰知江淮眼珠一動,似笑非笑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