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已過,時辰步入後半夜,從那桌上的沙漏和窗外滲進來的月色看來,應該已經是寅時一刻,宮奴打四更了。
不過冬日夜長,眼下天地間仍是一片墨潑似的漆黑,惺忪將醒的朦朧間,好像有人碰了自己一下,江淮悶哼一聲,悄然睜眼。
她紅潮未褪的臉頰略顯迷茫,讓人心生憐惜之意。
寧容左剛剛越過她的身子躺回牀裡邊,見她醒了,攏了攏那鬆軟的被子,聲音帶着醒來的沙啞:“怎麼了?我把你吵醒了?”
江淮眨了眨眼,被那屋內的燭光晃得不舒服,轉頭看過去,那木桌上重新點了一隻紅燭,燃燒的正旺,看得人心裡暖呼呼的。
“你去點火燭了?”她小聲問道。
“嗯。”
“點這東西做什麼,又晃眼又嗆鼻的”
寧容左把被子蓋好,拄着下巴側身看着她:“可是屋子裡黑黑一片,我實在是看不清你的臉。”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眼神滿足且平靜,“良宵難得,這可是你說的。”
江淮聞言,雙頰愈紅,卻沒有那麼敏感易害羞,拿開他的手,低低道:“我累死了,腰痠背痛的。”有些疲憊的動了動身子,難受道,“那兒也疼,不能再做了。”
寧容左忍俊不禁,又伸手過去撥開她汗溼的發:“我知道,要不是因爲你是第一次,咱倆現在都不能完事兒。”
江淮蹙眉輕笑:“真是厚臉皮。”
寧容左握住她的手,指腹溫柔的摩挲着那嬌嫩的肌膚,意味深長的看着什麼,江淮把小臂拿了回來,也盯着那一處。
十五歲點的守宮砂。
經過方纔歡愛,那紅色硃砂痕跡明顯的變淺了,估計再有幾天就會徹底消失不見,雖說這東西很重要,但對於一個終身囚禁在永巷宮女的來說,實是一文不值。
“盲兒。”寧容左遲疑道,“我能不叫你盲兒嗎?”
江淮淡淡道:“那你想叫什麼?”
“我想要一個獨一無二的。”寧容左想了想,“淮從水,水至清則爲淮,父皇曾說你淮淮潤儲,那我叫你潤兒可好。”
江淮無奈一笑:“真難聽。”把手放回被子裡,轉身過去抱住他的精瘦腰身,平和道,“隨你吧,潤兒就潤兒。”
寧容左見她主動靠近,心中十分歡喜,像是哄小孩兒睡覺一樣拍着她的背,小聲呢喃道:“潤兒,你可知道我今天有多高興,不是因着周公之禮,而是因着,你到底是我一個人的。”
“這話什麼意思?”
江淮擡起頭,臉色促狹:“什麼叫我是你一個人的,咱們兩個沒走六禮沒定過親沒說過媒,就連私下也沒定過終身,況且我還和端王有着婚約,不過是一次周公之禮罷了,哪兒來那麼多話。”
一提到她和端王的婚約,寧容左的臉色便難看至極,伸手在她的腰間掐了一把,那人嘶痛,忙道:“疼疼疼,我不說了還不行嗎,你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這麼喜歡掐別人啊。”
寧容左鬆了手,摟着她光潔的背,慢慢按向自己胸口,下巴墊着她的髮絲,聞着那清寡梅香,笑道:“我就是喜歡掐你。”低頭咬了咬她的耳朵,故意道,“我還想亂棍打你呢。”
江淮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更加埋頭紅臉不肯言,沉默了幾秒,才細蚊聲的說道:“我困了,你別再說話了。”
寧容左輕應,江淮真是被他折騰壞了,一會兒就睡着了,他捨不得閤眼,就這樣看着她睡着,直至那火燭燃至三分之一。
他身爲皇太子,這永巷又四處都是皇帝的眼線,不能多留,至卯時二刻才戀戀不捨的起身,幫江淮攏好被子,合衣下牀。
這麼多年再嘗肉滋味,他渾身舒適的不得了,抻了個懶腰,回身低頭在江淮的臉頰上輕吻了一下,小聲道:“捨不得你。”
說罷起身,看來是真的捨不得,乾脆多留了一會兒,幫她把那炭盆重新燃着,又打了壺熱水回來,讓她明早起牀不會冷。
環視一圈,又操心操肺的把那地上的衣服撿起來,因着這就是他方纔給扔下去的,遂收拾起來也沒有任何怨言。
“這粗布衣服怎麼穿啊。”
寧容左皺眉,萬分嫌棄的拿在手裡,想着該給她送來幾套至少不會糙傷皮膚的衣服來,隨即抖了一下,本想甩甩灰,卻沒想到有什麼東西從裡面掉了出來,一閃晶瑩藍光,吧嗒落在地上。
“這是什麼?”
他嘟囔一句,把衣服扔到旁邊,俯身拾起那個東西,原是一枚價值不菲的海珠戒指,廣泛藍色,猶如大海,且從紋理看上去,應該有四五年的光陰在上頭沖洗過了,實是美不勝收。
哪裡來的海珠戒指。
寧容左想完,並沒有太過放在心上,以江淮的出身,別說是一枚海珠戒指,就是十枚也戴的起,遂又給放了回去。
只是這枚海珠戒指,讓他想起了那枚鴿血石的紅扳指,寧容左微微挑眉,把那物從自己的拇指上取下來,重新戴在江淮的手上。
心裡猛然生出一種狗撒尿佔領地盤的快意。
這枚戒指兜轉四年,最後還是戴回到她的手上,那白瓷般的肌膚襯上那通紅如血的扳指,猶如融雪硃砂,是名副其實的相得益彰。
最後不捨的摸了摸她的臉頰,寧容左這纔出去屋子離開,正好瞧見從旁邊屋子裡走出來的山茶,笑着招了招手。
那小丫頭一臉激動的跑過來,聽那人問道:“這天還沒亮,你怎麼起的這麼早,永巷的宮奴一向都起這麼早嗎?”
山茶興奮的搖着頭:“沒,只是奴婢高興,睡不着而已。”歪頭瞧着他身後的屋子,“殿下走了,那我進去伺候了。”
寧容左點頭,那小丫頭立刻進屋去了。
“真是個機靈的好丫頭。”
某狐狸說完,出去院門,轉入長街回去了。
遠處,在不能輕易察覺的街角。
一閃深綠色的身影。
是書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