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望雲端着熱水進殿,服侍長歡洗漱,那人自打成王死後便和皇帝一起病倒了,費心籌謀了這麼多年,就是爲了把成王扶上皇位,如今手中籌碼沒了,自然是被打擊個不輕。
望雲輕喚兩聲,走去牀前撩開幔帳,瞧見長歡已經醒了。
那人平躺在牀上,眸子是疲累的紅,眼下也有着大片烏青,整個人消瘦的厲害,陽光照進來有些刺,她止不住大喊:“找死嗎!”
望雲趕緊放下幔帳:“公主息怒,奴婢不是有意的。”
長歡並沒有答話,只是片刻撩開幔帳起身,坐到那妝臺前,瞧着自己那憔悴的樣子,有些厭惡的皺了皺眉。
這纔多久,秦德妃和成王就相繼死了,她緊咬牙關,沒想到下了那麼多年的棋竟然一瞬滿盤皆輸,氣的拿起木篦子扔過去。
正好擊在那長鏡上。
“嘩啦”
那鏡子面到沒碎,只是出現了一條冗長的裂紋,將鏡子中的她整個橫切開來,上下錯位嚴重,有些可怖。
望雲看得心驚,勸阻道:“公主彆氣。”她拿起沾溼的手巾,蹲下來幫長歡細細的擦着手指,“奴婢有好事要告訴您呢。”
長歡神色陰冷,把手抽回來:“什麼好事?”
望雲擡頭道:“是溫淑妃,今早皇上下令,將她褫奪封號,降爲婕妤,幽禁在隨安堂,期滿三年纔會放出來呢。”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的長歡終於有了些精神,旋即惡狠狠的勾起嘴脣笑出聲來:“韓惠啊韓惠,這就是你不和本公主聯手的下場。”
正對着妝臺坐好,她冷冷道:“望雲,給我梳妝。”
望雲鬆了口氣,這些時日長歡可算恢復了,一邊用篦子給她梳着頭髮,一邊聽那人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一句一句的說明白了。”
“是。”
望雲轉述道:“聽說近來韓婕妤總去御景殿探望譽王,結果隔兩日譽王便突發高熱,太后氣怒,稱孩子好好的,都是韓婕妤來探望之後纔出了事情,當初恆王辭世,這纔不滿五年廣親王又薨了,稱韓婕妤是個克皇子命數的不吉之人,生了好大的氣呢。”
“她拒絕我和老六,居然是爲了譽王?”長歡垂眸桌上的嫣紅口脂,凌然道,“養的皇子都出事,皇祖母不生氣纔怪,然後呢?”
望雲則繼續道:“皇上很快傳了司天臺的龐密,那人也說韓婕妤的屬相八字和皇上不合,只是早年位分低不礙事,如今連連高升,自然而然威脅到了皇上,但皇上是九五至尊,輕易動不得,所以這災事就落在了皇子們的頭上,皇上這纔將她幽禁在了隨安堂,足足三年不得出呢。”
“三年?”
長歡對着碎鏡冷哼:“三十年都是少的,宮裡連失兩位皇子,她因着自己剋死了這麼多人,合該畏罪自裁。”
望雲幫她將那些金飾佩上,蹙眉不解道:“可是公主……您不是說成王殿下的死……和太子絕對脫不了干係嗎?”
長歡將那些脂粉悉數擦拭在臉上,遮住那些淤青憔悴,最後輕點嫣紅口脂在脣上,立刻又煥發出曾經的光彩照人。
起身張開雙臂,望雲連忙將衣服拿來給她穿戴好,就聽那人如浮冰般的聲音在頭上響起:“老六的死,絕對是太子搞的鬼,但現在無憑無據,我也沒辦法牽扯上他。”
打開望雲的手,她自己捋着腰間的珠穗,決然道:“不過無妨,他早晚也得死在我的手裡。”深吸一口氣,“你去一趟隨安堂,把那裡的侍衛都打點好了,我傍晚要去一趟。”
望雲不放心道:“公主,您去那地方做什麼。”頓了頓,不可思議的問道,“您該不會還想和溫淑妃聯手吧?”
長歡動作一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聯手?父皇生平最信這天象神學一事,如今得知身邊埋這麼大的一個隱患,沒有殺她,肯定是顧忌着她在廣邳的母家,所以才手下留情了。”
望雲眼珠一轉,不安道:“那公主您是要去……”
“親自解決了她。”
長歡眼尾飛挑,剛好瞧見桌上的空茶杯,茫然想起成王臨行前,寧容左特地趕來敬的那杯酒來,一時緊皺眉頭,
望雲看了看:“公主?您怎麼了?”
長歡搖了搖頭,她明知是寧容左搞的鬼,可就是沒有證據,即便鬼出在那杯酒上,想必物證也被那隻狐狸給處理好了。
更何況,韓婕妤命克皇子,已經擔了所有罪名。
成王也已葬去了南泰陵。
長歡站在殿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重重的吐了出去,那新鮮的空氣灌入肺腑,只覺得由內而外的被洗滌了一遍。
昨日之前都是夢。
再來。
是真正的開始。
“聽說寧修從新遠回來了?”
長歡邁步先行。
望雲微怔,旋即點了點頭:“是,回來很多天了,聽說一直住在恭月郡主的海棠府裡,沒回平宣王府,惹了不少風言風語呢。”
長歡微笑:“我知道了。”
望雲緊隨其後:“公主要去哪兒?”
長歡道:“去御景殿,好好和皇祖母說說這件事。”
與此同時,海棠府的正房院裡,寧修第三次催促花君起牀,慧珠笑了笑,趕緊進去叫人,不一會兒出來爲難道:“十三爺,您看……”
寧修苦笑不得:“這都什麼時辰了,竟然還睡着。”
慧珠見如今兩人隔閡已解,誤會也清了,心裡美滋滋的:“不如王爺您自己進去叫吧,奴婢去給郡主買新的絹花了。”
寧修叫住她:“什麼絹花?”
慧珠笑道:“就是織絲做的假花,集上不常賣的,只是郡主特別喜歡插着玩兒,所以奴婢每天都會去逛一圈,看看能不能碰上。”
寧修點頭,又囑咐道:“叫兩個家丁和你一起。”
“不必了。”
慧珠笑嘻嘻道:“王爺快去看看郡主吧。”
她邊說邊出去府門,一回頭髮現府前聚集了不少的人,聽到她方纔說的話都三五一堆的指指點點,一個個表情各異的很。
慧珠瞪眼,凌厲道:“都看什麼看”
那些人立刻化作鳥獸散去,誰也不敢多嘴,只是這一下子破壞了慧珠大清早的好心情,眼瞥四處,她掐腰厲聲道:“恭月郡主也是你們能隨便議論的!也不怕御侍大人拾掇你們!都不想要自己的腦袋了是不是!有那功夫多做些活!省的在這裡扯老婆舌頭!還有!不要給我們家郡主胡亂造謠生事!若是讓姑奶奶我抓到!要你狗命!”
一門之隔的寧修聽到,登時有些忍俊不禁,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領教到慧珠的另一面,這不是活脫脫的小潑婦嗎。
只是,他也沒想到長安城會風言風語到如此地步,但從前他和花君的訛傳就從未間斷,如今也只是依言坐實了而已。
明明沒有血緣關係。
明明不是不倫。
卻不能說。
寧修悵然輕嘆,只盼着江淮能早日讓所有人得到解脫,這纔不緊不慢的走進去正房,穿花廳至臥房門前,他輕敲了敲。
“君兒?”
片刻,裡面傳來那人的囈語。
寧修輕笑,這才推門走了進去,只見牀上有一個小山丘,而花君睡覺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把自己縮成一團,靠在角落裡。
他坐過去,輕輕掀開那被子,露出花君的半張小臉來,自那日擦去了濃妝後,她始終是這般清新示人,一如從前的樣子。
“君兒?”
他溫聲喚道。
那人柳眉微微一蹙,不滿甜美的夢被別人打擾,煩躁之下把那錦被推擠到一邊去,整個人若不是寧修攔着,怕是掉在地上。
“君兒。”
寧修無奈的沉下聲音:“快起牀了,你不是說要去侯府看望文修公主嗎?”拍了拍她的肩膀,“再不起可就來不及了。”
牀上那人這才悄然轉醒,伸手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在看清面前的人是寧修後,花君一個機靈坐起身:“十三叔!”
她說着,笑嘻嘻的猛地撲到寧修的懷裡。
那人被她撞得胸口疼,寵溺道:“撞疼我了。”隨即臉色悄紅,壓低聲音說道,“快別睡了,趕快把衣服穿好,去侯府在吃吧。”
花君鬆開她,這才注意到自己上半身只穿了件淡粉色的肚兜,方纔去摟抱那人,胸前的玉白香軟擠按的有些痛。
她擡眼,發現寧修正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趕緊用手捂住他的眼睛,衝着外面喊道:“慧珠!”
寧修拿下她的手,起身把旁邊疊好的衣服拿來:“別喊了,她去集市上給你買絹花了,你快些穿衣服。”
花君把被子攏在身上,單露出一張紅撲撲的小臉,就算兩人現在把事情都說開了,講明瞭,可說到底還是男女授受不親。
寧修抱臂,靠在牀柱旁:“怎麼了?從前又不是沒看過你的身子,怎的現在知道害羞了,你怕雷鑽我被窩的時候,難道忘了?”
花君的耳朵也轟的紅了,是了,她和寧修一起長大,兩人的熟悉度已經達到了不可名狀的地步,本不該害羞的。
但是,心境不同。
從前她把寧修當王叔。
如今……情郎?
這兩個字突然浮現在腦海,使得花君的頭上熱的冒煙,她把臉埋在被子裡,悶聲道:“你先出去,我一會兒就穿好了。”
寧修見她這樣,一時心裡滿足,促狹道:“我偏不。”
花君聞言,更是羞澀激動,竟不想這輩子,還能和寧修這樣以男女情人的語氣講話,茫茫然淚溼,在心中輕念。
謝謝你,君幸。
她以爲,江淮到死都不會說的。
畢竟,自己和寧修在一起,就間接證明了江淮已經將真相透露了出去,皇帝若是動怒,必定不會放過她的。
這般不顧殺頭之險,只是想給自己一個圓滿。
真的謝謝你,君幸。
到頭來,還是你在保護我。
“君兒?”
寧修重新坐回去,溫柔的擡起她的腦袋,發現她清淚在眶,竟然是梨花帶雨,有些不安道:“你怎麼了?我把你氣哭了?”
這話一下讓花君破涕爲笑,搖了搖頭:“沒,胡說。”
寧修抵着她的額頭:“那你哭什麼?”
花君被他突如其來的近距離接觸弄得侷促:“腦袋進水……”
這回輪到寧修發笑:“胡說。”
他用雙手捧着花君的小臉,視線撫摸過她的每一條輪廓,目光也隨着時間愈發柔情似水,看的那人臉色愈紅,咕噥道:“好看嗎?”
寧修淡笑:“好看,和以前一樣好看。”
說罷,湊臉過去。
花君心跳猛地停止,也緊緊的閉上了眼睛,幾秒後,柔軟的脣上貼到了那人更加柔軟的脣,手攥牀單,掌心出了虛汗。
叔侄關係就像是一堵牆。
寧修將這些年所有的情誼全都堆積在牆的一側,他規勸自己,留在海棠府是爲了照顧花君,因爲一起長大,所以生活上無微不至。
可這話,騙不了別人也騙不了自己。
如今牆塌了,寧修的情感便是噴涌般的不自控,他忍不住伸手扣上那人的後腦,十指穿發,在不知不覺間加重了吻脣的力道。
花君睫毛顫抖的厲害,下意識的抓住他的腰帶。
但寧修不是貪得無厭的性子,他擔心花君會因着從前的關係而心生彆扭,便將她放開。
那人視線朦朧,因着緊張,遂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寧修失笑,將她摟在懷裡:“怎麼了?”
花君將下巴墊在他的肩膀處,輕聲笑道:“沒怎麼,我只是……有些太高興了而已。”
寧修聽着這話,沒來由的心疼,便把她抱得更緊了些,可是這一通折騰花君還是沒穿衣服,那熱熱軟軟的貼在胸膛,讓他微咽口水。
“君兒。”
“嗯?”
“那個……”
“怎麼了?”
花君眨了眨眼,就聽那人在耳畔緊張道:“那個……君兒……我能揉一揉嗎?”
“揉什麼?”
花君說完才反應過來,登時滿臉血紅,想要掙脫開那人,誰知寧修死活不肯鬆手,並且小狗般的哀求道:“就一下。”
許是寧修平日裡太過溫柔,花君竟不知他的力氣這麼大,一時推不開只得認命咬牙道:“……就……就一下。”
寧修認真點頭。
幸虧兩人是抱着,誰也看不到誰的臉,要不然非得笑出來不可。
花君渾身顫抖,只覺得那人的手指從腰肢攀上來,再小心翼翼的鑽進肚兜裡,點着左側肋骨,停頓兩秒,然後猛地突襲上那軟丘。
“嘶——”
花君吃痛,還沒等罵人,寧修卻轟然站起身,一邊輕咳,一邊有些狼狽的轉身往出快走,催促道:“夠了夠了,你快些。”
再轉眼,那人已經消失了。
花君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揉了揉痛處,嘟囔道:“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