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常老師的不安
常懷心常老師坐在院子裡剝花生米,房前屋後的荒地被一鍬鍬地開成了莊稼地,馬上要種花生了。
從門口望出去,遠山如黛,連綿不絕,一直隱到了雲層裡。
門前的小山上,花草樹木都比着個兒地一天一個樣地裝扮着自己,原先露着縫兒的株距,己經快被遮住了,綠意盎然,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花香。
山腳下那一片片金黃的油菜,花開正濃,煞是壯觀,偶一陣風來,花粉隨風盪漾,脈脈的香氣在鼻腔裡發酵,讓你想忘都忘不了,這是春天的濃烈的氣息。
常老師懶洋洋地打個哈欠,上了年紀容易犯困。
“去睡會吧,又不急這一會兒。”老伴在旁邊笑着勸道。
常老師退休以後的時光都貢獻給了老伴,這也是老伴一生中最享受,笑得最開心的日子。
老來伴,大抵如此。
那怕只是老倆口一起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互相望望,彼此也都覺着歲月靜好,這就是日子。
孫子們也都大了,最小的也上了小學,都不用老倆口帶了,只有七丫頭還沒成家了,這是老倆口最後的一妝心事。
門前的楊樹上,喜鵲在枝頭上蹦下跳,唧啷喳喳地叫着。喜鵲叫,客人到。
明天就是“五一”假了。
“老常,明天七丫頭肯定回來,你別又繃着個臉”。
常老師不吭聲。
“你沒注意?丫頭都瘦了!”
常老師望着門前的楊樹,枝葉上的嫩芽被風吹落了一地。
“思仁跟玉玲都說那娃不錯。”忍了一會,又不放心地問道:
“你見過那娃?還是聽誰說的?”
“只要上過街,誰不知道他?比他爸名氣都大。”
“嘿,嘿!”老伴不相信似的笑了。
“你笑啥?我說的都是真的,還有人給他編排了順口溜,綽號叫王老五。”
常老師就把順口溜背給老伴聽。
“丫頭說,這娃當兵變好了,還立了功!”
“部隊有紀律,管得嚴,他敢造次?”停了停,常老師看了老伴一眼,“你丫頭,跟個綿羊似的,能管誰?心裡沒個數,聽風就是雨!”
老伴受了奚落,不敢吭聲了。隔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
“我是沒見過,可是思仁、玉玲都認識,他們也看錯了?”
“他們?——我看你是老糊塗了,還不是你丫頭請來的說客。”
“丫頭也老大不小了,也讀了十幾年書,你說她就沒點眼見?”
這個話,常老師還真難回答。
年輕人想法多,又沒跟姑娘認真交流過,常老師還真是心裡沒底。
“這丫頭,心氣兒也高——入不了眼的,肯定不會跟家裡說,難道自己的擔心多餘了?要是這樣,可讓姑娘受委屈了。”常老師正在心裡犯滴沽,卻聽老伴說道:“聽丫頭說,那娃都聽她的。”
“都聽她的?一個綿羊,一個老虎?誰聽誰的?”
“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老話不都是這麼說的?”
老伴瞅了一眼又說到,“你還不跟犟驢似的,你不也聽我的?”
“這能一樣嗎?瞎比喻!”常老師伸伸脖子,簸箕裡的花生落了一地。
天上的雲彩忽然收住了,天空暗了許多,一團團灰黑的雲象無數的棉花疊在一起,由白變烏,起風了,烏雲快速滾動着,遠處的山巒像被什麼東西蒙住似的,灰濛濛的。
“要變天了,晚上怕要下雨,丫頭說明天回來了?”常老師象是自言自語,又象是在詢問。
“放兩天假,她能不回來嗎?想丫頭了?”
常老師沒有作聲,在心裡輕輕嘆息一聲。
常老師只所以給丫頭取這個名字,除了諧音“長相憶”之外,也是希望女兒如花般盛開,天天好心情,生活比密甜。
女兒這麼溫順,自己怎麼放心將她交給一個自已信不過的人呢?
可是,女兒從來就沒有頂撞過自己,沒有違背過自己的意願,這一次,女兒象下了決心,很堅定,以女兒的心氣來看,她選的應該不錯。
難道自己真的錯怪了他?誤解了他?
一晃五年過去了,那個毛手毛腳的傢伙,真的改好了?
五年前的他和現在的他真的變成了兩個人?
是啊,自己都五年沒見過那小子了。
一個粗枝大葉的人,能變得憐香惜玉?
自己的丫頭多嬌嫩啊!哪裡受得了委屈?她需要的是精心呵護,那個小子能做到嗎?
丫頭幾次回來,自己在氣頭上,都沒好好問問,明天回來了,自己一定得沉住氣,仔細問問,可別一時被花言巧語矇騙了,誤了一生。
常老師站在門前,望着天空中烏雲越來越濃,禁不住擔心起來,心裡空落落的,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心裡的不安漸漸重了,一扯一扯地生疼,眉頭蹙得更緊了。
天慢慢地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