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鬼門關
常香怡孕期九個多月了,每天拖着個沉重的身子,一天也沒耽誤工作,累得連飯也不想吃,同事們見了都不忍心,勸她休息。但是,她仍然咬牙堅持着,她要爲孩子的出生未雨倜繆,多一張嘴就要多一份開支,哪敢隨便請假休息?
戚仁建不愛做飯,也不想學。常香怡腆着個大肚子還要下廚,油煙一嗆,一點胃口都沒有。懷孕期間,一直都是家常便飯。原先吃食堂,大鍋飯有鹽無油的,好一回呆一回。現在自己開伙了,常香怡又不方便上菜場,走不動路。戚仁建呢,三天上一回菜場,不該買的弄一大堆,該買的買不來,營養搭配這個詞就沒聽說過。買的魚肉要麼不新鮮,要麼常香怡不愛吃。有時常香怡實在累得不想動,也沒有胃口吃飯,戚仁建寧可到廠裡吃食堂,也不願動手學做飯。
有天下班的時候,田興芬遠遠看見常香怡拖着個身子,一步三歇,趕上去一看,大吃一驚。只見她臉色蒼白,身體憔悴,往下一看,兩腳浮腫,拖拉着一雙鞋子,蹲下身撩起褲管一看,兩腿腫得跟水桶似的,心疼地說:“小常啊,孕期營養很重要,你不是爲自己吃啊,你的營養跟不上,肚子裡的孩子哪裡去吸收營養?省了自己的,苦自己,也苦了孩子,這個戚仁建,豬腦子。對了,定期上醫院做孕檢了嗎?”
“孕檢?沒做過。”
“一對糊塗蟲!這麼大的事,哪能馬虎?”
常香怡也是上過高中的人,難道連這些常識都不懂?
還真不懂!
起初,她哪好意思上醫院去?後來不得已領了證,還是天天心裡難過,連門都不想出。
再說,常香怡一來是怕花錢,二來呢,周圍也沒個懂得的人提醒,孃家隔得遠,母親年紀也大了,連縣城都沒來過。農村的婆婆還是戚仁建想辦婚禮前來過一次,就是來了恐怕也沒有這種認識。農村媳婦懷孩子,有幾個知道要做孕檢這回事的?加上常香怡也討厭和戚仁建一道拋頭露面,讓戚仁建陪着是件很彆扭的事。
常香怡還沒來得及去醫院,就發生了危險。
一天下午,常香怡頭痛,直冒冷汗,就請了假,準備回家休息,剛扶着樓梯護欄艱難地上到三樓,再有幾步就到家門口了,突然一陣暈眩,眼前一黑,“哎呀”一聲,朝地上倒去,在即將着地的一瞬間,一隻手下意識地摸到了牆壁,硬撐着滑到了地上。說來也巧,剛好被住同一樓層回家取東西的唐國華髮現了,慢慢扶起來,送到屋裡躺下。常香怡感覺右腹疼得難受,示意請他去找戚仁建。
辦公室一下子來了四五個人,僱了一輛人力三輪車,大家小心翼翼地把常香怡從樓上擡到三輪車上朝楚玉縣第一人民醫院趕去。
婦產科樑醫生一看,常香怡牙關緊咬,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已經處在半昏迷狀態,就吩咐護士立即準備急救。
“哪個是病人家屬?懷孕多長時間了?”
樑醫生一邊做必要檢查,一邊問道。
戚仁建一問三不知。
“簡直是兒戲!這是兩條命啊!——孕檢手冊帶了嗎?”
戚仁建呆若木雞,半天才反應過來,“沒有手冊,沒一一做一一過”
“你們連孕檢都沒做過?”
“沒一一”
“你們不要命了?”,樑醫生狠狠瞪了他一眼。
“血壓110—160”
“孕高症!”
什麼症?戚仁建沒聽清楚,也不敢問醫生。
在這同時,護士已經給常香怡上了呼吸機,口裡上了開口器,身上夾了心電監測儀。
樑醫生又用胎心儀仔細聽了好一會兒,狠狠地瞪着戚仁建,“這是典型的孕高症,你們太大意了,爲什麼拖了這麼久?簡直是拿生命開玩笑!——孩子胎心音還好,但是大人和孩子都有危險,馬上要準備剖宮手術!”
樑醫生開了處方,給常香怡掛上了吊瓶。
“病人家屬到我辦公室來!”
樑醫生跟嚇得不知所措的戚仁建講了手術中可能出現的各種風險、意外情況以及應對措施,見他沒有反應,又揀重點說了一遍,“現在知道怕了,中間這麼長的時間,你們都在幹啥?”
戚仁建越聽越怕,驚慌失措,呆呆地望着樑醫生的嘴巴一張一合。
“你聽清楚了嗎?“看着發呆的戚仁建,樑醫生緩和了一下語氣,眼神裡是又恨又急,“別看我,來看看這個,看完了簽字,準備手術,不敢再耽誤了!”
戚仁建大腦一片空白,呆呆傻傻地把醫生說過已列成條文的患者知情同意書看了一遍,除了更緊張害怕,沒有一絲兒主意,一臉惶然。
樑醫生可憐又惱火地看了他一眼,“現在是你拿主意的時候,慌張只會害了大人和孩子,病人清醒後,我問清楚了,馬上就得手術。”說完出去安排護士做手術準備。
戚仁建沒想到生個孩子有這麼大的風險,拿命換個孩子,這超出了他的意料。在他的想象中就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以前也沒聽說過這方面的事,要有個人能商量一下也好,可找誰商量呢?
常香怡的師傅田興芬田阿姨正好碰上送她來醫院後回去的人說了情況,正急急忙忙往醫院趕,心裡一邊責怪自己,一邊怨恨戚仁建,“人啊,真是不能光看外表,看着斯文精明,乾的淨是不着調的事”,恨起自己亂點鴛鴦譜來。
樑醫生安排完手術前的準備工作,回到辦公室,戚仁建已簽了字,正要往外走,被樑醫生叫住了。
“萬一手術中,出了意外,你是保大人還是保小孩?”
“啊?!”戚仁建“啊”了一聲之後,腦子短路了,呆站在原地,懵了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這是無法選擇的難題!
“都保,行嗎?”
“行!當然行!這也是我們的原則,我也是女人,我也生過孩子。我能體會你現在的心情。但是,我是說——萬一,意外在手術中隨時可能發生,不能不面對,不得不選擇,你怎麼選?”
“求您了,求求您救我的孩子和老婆。”
“我們當醫生的,跟你的想法一樣,都想兩全其美,但是,情況緊急時,只來得及保全一個,就要做出選擇,你要心裡有數,關鍵時候,一分鐘都不能猶豫,你要先有思想準備,萬一有這種情況,必須當機立斷!當然,誰都不想有意外,也不一定發生,但不能不預防,我是怕到時候萬一有意外,來不及跟你多說,那個時候就是分秒必爭,救有把握救的人,這是原則,象你這樣猶豫,只能延誤時間,大人孩子都耽誤!”
這種情況對醫生來說,司空見慣,心靈早已經歷了無數次考驗,生離死別,不得不見,已成常態,面對生死,能心如止水,處變不驚。但是,對普通人來說,一個朝夕相處的活生生的人,可能與你陰陽兩隔,看而不能救,救而不能成,如果經歷過這種險境,才能真正明白那種痛楚。
戚仁建雖然人面獸心,但那點可憐的人性還在,一時間內心也是爭鬥得十分激烈,保大人,就要失去還未謀面的孩子,救孩子,就要失去自已鋌而走險纔到手的媳婦。怎麼辦啊?老天啊,請賜我好運吧,保全我的老婆和孩子!
就在戚仁建惶惶閉目在心中禱告的時候,田阿姨來到了產科急救室。常香怡蒼白的臉上還是沒有一點血色,眼睛微微閉着,經過救治,已經神志清醒,只是沒有力氣說話,甚至想睜下眼都困難,田阿姨不由得心裡一陣心酸。
戚仁建正在往急救室裡走,在走廊上傻愣着走走停停。
常香怡爲了這個孩子,才屈就嫁給自己,沒有這個孩子,她未必會嫁。因爲這個孩子丟了性命,那自己就是罪魁禍首,但是,保了常香怡,可能丟了孩了,那常香怡以後還能跟自己嗎?
戚仁建腦子裡一片混沌,即使到了此時此刻,他的第一念仍然是自己的得失。
田阿姨從窗戶裡看到在走廊裡發呆的戚仁建,走了出來。
“醫生怎麼說的?”
戚仁建的神經猛地一鬆,象撈着了救命稻草似的,“醫生問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田興芬惱火地脫口而出,“這還用考慮嗎?當然保大人要緊!”說完後自覺語氣有些重了又補充道:“只要大人好好的,養好了身體,以後再要嘛。”
造孽啊,造孽!田阿姨心中憤懣地想。
常香怡恢復知覺後,一陣一陣地疼痛讓她忍不住叫出聲來,額頭上沁出的汗順着髮梢滴到了被子上。
樑醫生又量了一遍血壓,問了她的懷孕時間及身體狀況,果斷地吩咐護士張小瑩,“手術指徵正常,推病人去手術室,馬上手術。”又替常香怡把汗擦了,嘆息着說,“堅持住,孩子要剖腹拿出來,我們會小心的。”
“病人入院手續辦了嗎?”
“我來辦。”,張小瑩衝戚仁建望了一眼,“過來拿入院通知單。”
張小瑩開好入院通知單交給戚仁建。
戚仁建看了一眼呆住了。
入院預交費用3000元。
這可是他一年的工資啊。他和常香怡兩個人工資加起來一個月還不到700元。常香怡之所以節儉得快把命都搭上了,還不是因爲可憐巴巴的那點工資。
唐國華一直熱心地留下來怕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見他發怔,知道他手頭沒有,說道:“趕緊到廠財務室先借吧,我們在這裡看着,快要下班了。”
田阿姨見此對樑醫生說道:“我們是棉織廠的,錢的事不用擔心,先幫忙救人吧!”
下午五點鐘,常香怡被送進了手術室。
臨進手術室時,田阿姨握了握她的手。
手冰涼得只剩下一點微弱的熱氣,軟綿綿的擡不起來,眼睛無力地睜開一條縫,象是要看大家最後一眼,勉強地在臉上擠出來一絲笑意,卻怎麼也掩飾不住那道酸楚,淒涼無助的神情讓在場的人忍不住要落淚。
同事們都堅持留下來在手術室門外等着。
“小戚,你媽媽呢?來了嗎”田阿姨問道。
戚仁建囁嚅了半天低頭看着地上小聲說道:“不知道啥時候生,等生了,我媽就來。”
“哎呀,糊塗啊!孕期多危險?怎麼不讓你媽來照顧?”田阿姨不滿地瞥了他一眼,“讓我咋說你好?趕快請人帶信讓你媽來,這哪離得了人照料?”說罷,長長地嘆息一聲。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手術室門開了,一個護士匆忙跑了出來,過了約一刻鐘,提着兩個血袋匆匆進去了。
衆人面面相覷,不由得心裡一緊。
戚仁建悶着頭在走廊裡走來走去。
誰都沒有說話。眼睛都盯着手術室的大門,裡面隱約傳來醫生小聲的交流聲,器械在廂裡相踫的聲音。
手術室門口天花板上的壁燈落滿了灰塵,光亮影影綽綽,讓人心裡發森,大家間或互望一眼,用眼神交流着彼此的擔心。
手術室在走廊的盡頭,沒有不相干的人來打擾,此時靜得有些可怕,連醫生間小聲說話的聲音都沒有了。只有那影影綽綽的燈影不識時務地晃得人心裡發毛。
戚仁建將臉貼在門上,門上方有一小塊玻璃,從這裡看進去,只能看見通向裡間的門口掛着的布簾。布簾很安靜,一動不動。他的神經繃成了一條直線,生怕樑醫生突然從手術室裡走到他面前問,“你要救大人還是孩子?”
走廊上手術室門上的指示燈裡“肅靜—正在手術”幾個字閃着紅光,就象人努力掙開的眼睛,始終保持着最佳狀態。隨着夜晚的降臨,這幾個字的光亮蓋住了璧燈的光,走廊的另一頭,不時過往的人不安地朝這束亮光和亮光下焦急的幾個人望上一望,上樓或下樓去了。
突然,“哇的”一聲,從手術室傳出來,聲音軟弱無力。
“孩子生了!”田阿姨神情一鬆,說道。
但是,這一聲之後,沒有了動靜,大家又緊張起來。
“哇”,“哇”,同時“啪”的一聲輕響,孩子大聲地哭起來,力量明顯不足。
接着手術室的門開了,護士笑着說道:“男孩,4斤八兩。”
“大人呢?”田阿姨焦急地問道。
“失血多,還在輸血,縫合傷口,母子平安!——你們帶的小棉被在哪?”
戚仁建一愣,走的匆忙,沒帶來。但是,這似乎不重要。“母子平安”讓他懸着的心放了下來,感謝上帝!
常香怡的媽媽倒是提前備好了小棉被及一應物品,讓大嫂送過來了。
新棉花,細花紋的紅棉布被面,摸在手上暖乎乎的,交織着棉品特有的香味。
戚仁建在一瞬間想起了那種感覺。
“我馬上回去拿!”
“把小常準備的衣服之類的都帶來……”田阿姨追在後面喊道。
戚仁建快步跑開,在下樓梯時停了下,聽到了田阿姨的叫聲,點點頭。
“年輕人丟三拉四地,沒個大人照料,咋行?”田阿姨搖搖頭。
幸好廠區離醫院不到兩裡地。
常香怡幸運地揀回一條命,但是仍然沒有脫離危險。“如果出現抽搐症狀也是危險的,留心觀察。”樑醫生說道。
小寶寶送到了新生兒房。
戚仁建已經見過了,白白淨淨的,眼睛眯得緊緊的,一雙小手似乎要抓住什麼似的輕輕動了一下,戚仁建高興壞了。
倒是常香怡還沒真正看兒子一眼。
手術做完後,護士張小瑩叫醒了她,麻藥還未散,整個人暈暈乎乎的,迷迷糊糊地想睜開眼,卻只睜了一半又合上了,瞥了一眼護士臂彎裡的的嬰兒,很陌生,跟沒有看見一樣,只隠隱覺得是一個嬰兒,沒有什麼意識,模模糊糊地好像有聲音在說:“來,看看你小寶寶,男孩。”
常香怡眼皮沉得象有千斤重,頭腦昏昏沉沉的,連頭都懶得動一下,一絲力氣都沒有。除了特別想睡,沒有別的意識。
“醒醒,醒醒”不斷有聲音在耳邊叫。
護士把她敞開的上衣攏了攏,把孩子抱過來,讓孩子嘴巴貼上去,護士用手指點了點小嘴巴,小傢伙似乎疲倦得懶得張嘴,護士繼續點點小嘴巴,隔了一會兒,小傢伙輕輕張了張嘴,居然本能地咬住了,找到了自己的糧倉,小嘴巴緩慢地嘟了幾下,開始吮吸,顯然什麼都沒有。
常香怡的意識還是很模糊,微微轉了轉頭,陌生地掃了一眼懷裡的孩子,眼睛又閉上了。
“常香怡,常香怡,別睡了,別睡了,看看小寶寶,寶寶餓了。”
顯然還沒有奶水,算是試了試孩子的本能,讓孩子找了下感覺。
孩子被護士抱走了,小傢伙居然一聲沒吭。顯然是累了,困了。或者剛剛在沉睡中被人從一個溫暖安靜地小房子裡換到了一個陌生的大房子裡,還沒有反應過來,還沒有意識到這兩個房子有什麼區別。
這時候,常香怡才目送着孩子被護士抱出了手術室。
七病室是一間有四個牀位的小病房。1牀和2牀是前幾天入院的,都是順產。3牀是一個來了五天準備待產的。
1牀和2牀的都已經睡了,顯然前幾天也都經歷了一番苦痛,累了。
3牀的準媽媽倒是精神不錯,此時關切地望着常香怡,神色有些擔心和緊張。
戚仁建按護士吩咐要時時叫醒常香怡,要保持兩個小時的清醒狀態。所以他不斷地搖她的手,蹭她的臉,“醫生說了,兩個小時不能睡覺,你忍忍。”
“爲什麼不能睡?”常香怡懶得去想,眼皮沉重地睜不開,即便天塌下來,也不想管,也不想躲。
戚仁建小聲地在耳邊絮絮絮叨叨,病房裡其它兩張牀上也傳來均勻的鼾聲,誘惑着常香怡的睡意。
吊瓶裡的液體緩慢無聲地注入她的肌肉裡,她沒有任何感覺,房間裡的燈已經關了,走廊上的燈光從窗戶裡透過來。戚仁建把窗簾留出一道縫,光線斜斜地照到常香怡的臉上,也照到裝着鹽水和拉貝洛爾、丹蔘混合液的玻璃藥瓶上,泛着白白的光。
常香怡討厭這束光,很惱火戚仁建用這束光折磨自己,這個傢伙太可惡了,她恨不得一刀甩過去。
她也討厭那絮絮叨叨的聲音,象蒼蠅在耳邊嗡嗡亂叫。她的意識神經不斷地向眼皮發出挑戰,眼皮不停地試圖合上,意識不斷提醒再堅持一會。
兩個小時,難道有這麼漫長?
平常兩個小時好象就是一瞬間的事。
一定是戚仁建這個可惡的傢伙在搗鬼!
她很惱火,可是沒有力氣發火。隱隱約約聽見一個聲音:香怡,兒子象你,白白淨淨的,臉也象你,嫩汪汪的……
常香怡嘴巴動了動,張不開,嘴脣緊繃繃的,象結了一層殼,嗓子幹得冒火。
多虧護士張小瑩給戚仁建一塊棉紗,叮囑他沾溫水敷在嘴巴上。
常香怡嘴邊一絲絲甜甜的感覺滑進了喉嚨裡,舒服了好一會。
十點鐘的時候,護士來查房,量了體溫和血壓,血壓降了,90-140,還沒到正常範圍。
“護士說,你可以睡了,睡吧。”常香怡象獲得了大赦似的,合上了眼皮,沉沉睡去。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玻璃瓶裡的藥水冒了一個白泡,最後一滴藥水順着橡皮管流了下來,戚仁建叫了護士。
護士取走了藥瓶,“你過來拿一個止疼栓,過一會麻藥散了,會很疼,先準備着。”
護士真好!象常香怡一樣善良。
長得也漂亮!關鍵是。
戚仁建高高興興地跟在護士後面,取回了止疼栓。
夜裡一點多的時候,常香怡被傷口的疼痛驚醒了。室外的燈光透過窗簾灑進斑駁的光影,病房裡細碎的鼾聲此起彼伏。
戚仁建趴在牀角沉沉睡去,鼻腔裡扯出的長長的鼾聲應和着那細碎的鼾聲交織在一起。
常香怡艱難地側了側身,傷口一陣撕裂般地疼痛,不由“哎呀”了一聲,一瞬間疼痛感似乎漫延到了全身,經歷了一場生死掙扎,渾身上下象散了架式,兩條腿痠麻得好像失去了知覺。疼痛讓她完全清醒過來。
她使了好大的勁蹬了戚仁建的胳膊一下,戚仁建從唾夢中擡起頭,“你醒了?傷口疼吧?護士留了止疼栓。”
“先扶我去上廁所。”
“你別動,我抱你去。”
戚仁建爲自己總算有點用武之地在心裡寬慰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