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鈞維持着俯身的姿勢沒動,只是臉頰略微別開, 淺色瞳眸森冷擡起:“滾。”
許異:“……”
他灌了那麼多果酒下去, 起身時還算清醒,但出去後被夏日晚上燥熱的風一裹, 就不成了, 腦子裡開始犯暈——偏偏又沒醉徹底,還能思考,想到他的問題還沒得到解答,而見一次展見星不容易,掉頭就回來了。
跟進來的秋果努力往外拖他:“許伴讀, 快走了。”
許異腳底生根般沒動,目光凌亂,過片刻後, 他試探叫:“見星?”
展見星捂着半邊臉, 勉力扭過身, 她腦子裡嗡嗡作響, 暈裡又透出疼來, 看出去的目光也是晃動着的。她困難地開了口:“……許兄,你別誤會。”
“哦。”許異也暈, 想了想試探地,“我哪裡誤會了?”
他覺得他看得真真的, 他看不見展見星的臉,但是時朱成鈞眼睛半閉,眉目間那種沉溺, 他想催眠自己醉花了眼看錯了都辦不到。
展見星啞口,好一會只能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說完自己也覺得沒什麼說服力,心頭一陣絕望。
許異也被攪糊塗了,他想的那樣——他想的哪樣?他腦子裡只有一半清醒,另一半是混沌,展見星若立刻奔來向他求救,他許能明白該怎麼做,但現在這個情形,他剩餘的腦力處理不過來,當然知道不對,但究竟準確地不對在哪兒,他說不出來。
秋果很賣力地又拉他:“許伴讀,你快走吧,還在這搗什麼亂呢。”
許異左右望望,道:“不是——我沒搗亂,這到底怎麼回事?!”
他想不明白,也急了,他作伴讀時就覺出朱成鈞情態不對,及至後來展見星以探花之身貶往崇仁,他從朱議靈處得知朱成鈞竟追了過去,那時起朱成鈞那一段心思在他心裡就坐實了,爲自保他不得不朝朱議靈胡說了一通,但他絕不希望兩人間真有什麼,朱成鈞是藩王,只要不把天捅個窟窿餘者皆是小節,展見星怎麼禁得起這份名聲的損敗?
“不管怎麼回事都與你不相干,”秋果數落他,又推他,“展伴讀和爺之間的事,你往裡摻和什麼呢,非得爺把你打一頓丟出去纔開心”
“許兄,你先去休息吧。”藉着秋果的話,展見星終於理順了自己要說什麼,她盡力不要回避許異的眼睛,實則望出去的目光仍是朦朧的,並看不清他的相貌:“我與王爺有兩句話理論。”
許異倒是看得清楚她,遲來地覺得不自在起來,念頭一歪,覺得好像也不能全怪朱成鈞。同時他迷糊裡終於抓住了那點不對:他闖進來以後,怎麼找不着多少拔刀相助的英勇感覺,反而挺多餘似的?
秋果再往外拽他,他腳跟就沒那麼穩了,往外挪着,終於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展見星頹然坐在地上。
她不是不想站起來,許異一衝進來她就在努力了,但腿腳沉重得根本不聽她的使喚,若不是後背還挨着朱成鈞的腿,她恐怕連坐都坐不穩,直接就傾倒在地上了。
“起來了。”
朱成鈞伸手拉她,聲音若無其事。
這一聲完全把展見星點燃了,她用力揮開他的手,氣惱到結巴:“你,你當着別人,亂來什麼!”
“誰當着人了,他喝多了亂闖,怪我嗎?”
展見星直着眼想了片刻,想出反駁了:“就是怪你!你就不應該——你!”
“好,我不應該,我錯了。你先起來。”
朱成鈞再度伸手,不顧她的掙扎,這一次終於把她拉了起來,
展見星站不穩,但沒放棄,搖搖晃晃地要往外走:“我回家了,明天跟你算賬。”
她有自己醉了的意識,知道這時候說不清楚,方纔跟許異說要理論,只是想盡快把他打發走而已。
朱成鈞這時候脾氣倒很好了,不但好,他乃至有點新奇——他沒見過展見星醉酒,更沒見過她這一面。
她既不謹慎,也不理智,氣勢洶洶地朝他發着火,他承受着她蠻橫的怒氣,心裡癢得像放進了一片羽毛,躍躍欲試的燥意之中,又覺得軟軟的。
他執着她的手腕沒放:“你這個樣子回家,不怕把你娘嚇着?”
展見星大聲道:“不怕!”
又瞪他一眼,空着的一隻手胡亂拍他的手背叫他放開。
朱成鈞從她那暈乎乎的一眼中領悟到了她的意思:留在這裡才怕人呢。
她明顯是不清醒,但偏偏又還保留了一些思考能力,朱成鈞覺得有意思極了,他沒鬆手,順着她的力道把她拉到了窗邊,指着窗外道:“天黑,宵禁了,你沒特批的令牌,不能在街面上行走了。”
天確實黑了,但還沒到宵禁的時候,展見星宴聚時本來注意着時辰,她只是沒想到她會喝醉。
此時她愣了一下:“……啊。”
殘餘的理智讓她聽得懂宵禁的意思,但分辨不了裡頭更細微的東西,她就呆住了,“那怎麼辦。”
朱成鈞看着她,由着她自己想了一會,然後,他就迎來了她的另一波指責:“都怪你!”
朱成鈞道:“你自己喝多了,怎麼怪我?”
他這次居然不認錯,展見星很生氣了,要想理由訓他,但腦子裡似塞了一團霧,想不明白,更着惱了,她這時候小腿挨着了窗下的炕沿,暈得站不住,便就勢咚地往下一坐,面沉似水,而頰邊眼角,則皆泛着桃花之色。
朱成鈞挨着她坐下,伸手去摸她眼角:“醉了脾氣這麼大?”
啪。
展見星馬上就讓他見識了一下她的脾氣。
朱成鈞捱了她一記,手掌被拍下去,他臉色沒變,就勢按在她的肩上,將她往後一推。
展見星禁不起,向後便倒,眼裡閃過倉皇——她怕磕在硬闆闆的炕蓆上。
她倒了下去,想象裡的疼痛沒有傳來,因爲一隻手掌已先墊在了她腦後。
她望着頂上彩繪的樑柱,慢慢反應過來,要坐起來,肩膀剛擡起來一點,朱成鈞伸出一根手指把她推了回去:“你不是暈得站不穩嗎?那就躺着,舒服一點。”
展見星這一折騰眼前確實又開始冒星星,心裡也似有東西要涌上來,堵得她難受,腦袋重新躺平,那股感覺方過去,她覺得似乎有理,張口道:“……哦。”
躺一會,舒服了她再想辦法。她跟自己這麼說。
朱成鈞一隻手掌給她枕着,半側着身,歪在她旁邊注視着她,目光專注。
果酒的後勁越泛越重,展見星的感官本已變得遲鈍,這時不知爲何又敏銳起來,眯着警惕的眼神跟他對上:“不要看了。”
朱成鈞笑道:“看看也不許?”
“不許。”
“這麼小氣?”
“對。你看別人去。”
“那你告訴我,我看誰?”
展見星想了一會,想不出來,決定以蠻力應萬變:“我不管。反正不許看我。”
“你既然不管,那也管不着我看你。”
怎麼有這麼不講理的人?展見星惱怒地以目光譴責他,朱成鈞怡然不懼,跟她對看。
不多時,展見星就把目光移開了,她撐不住,頰邊的桃色擴散了一圈,她看不見,心裡明白不好,得躲一躲。
即使不看他,這麼沉默被他盯着也不是個事,展見星努力找回之前的話題,道:“王爺,你別跟我耽誤時間了,該成親還是成親吧。”
清醒的時候,她萬萬不會說出這句話來,這是她與他之間無言的默契,無論她心裡多麼誠摯地想過,她不會真的向他說。往他心裡扎過一回刀,已經夠了。
而同樣,朱成鈞聽見她醉裡的話,也不那麼在意——她這麼傻氣十足,誰把她的話當真?
“你怎麼知道我就是爲你耽擱的時間?不能是我懶得找個人來管着我嗎?”他逗她。
展見星白了他一眼,沒說話。她曉得這個話她不能接。
清醒時她會有許多輾轉考量,迴避去想此事,也會覺得不便如此自作多情,如他所說,她怎麼能確定他是爲她如此?
但放棄所有多餘枝蔓,只憑直覺,她從來清楚。
她覺得自己只要不接話就好了,並未察覺她每一個表情都在出賣她真實的心思,朱成鈞低笑出來,伸手以手背撫她頰邊,追問道:“問你話呢,怎麼不說?”
展見星機智地道:“我頭暈。”
又緩慢地擡手要把他的手揮開,“你別碰我。”
“哦。”朱成鈞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五指交扣進去,低頭準準親在她的脣上,然後道,“我就碰呢?”
展見星:“……”
她眼神渙散,一時驚得有點不知該怎麼辦——他怎麼這麼不聽話?!
頭頂陰影又來,他的臉代替了樑柱,在她眼神裡放大,這一次親在她的眼角,他的聲音溫柔而含笑:“你跟許異怎麼那麼多話說?你知不知道,在席上時,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展見星覺得很不好了,軟綿綿地推他:“不行,你讓開,你非禮朝廷命官,我要參你。”
她感覺得到自己的理智在進一步流失,她得抓緊反抗,她怕再過一會她就不想反抗了。
“好啊,你隨便參。”
朱成鈞哼笑了一聲,笑裡摻雜了狠意,他輕輕咬了一下她的臉頰,然後尋到她的脣,重重吻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容易,大家更不容易,啊,上章是糖紙,這章是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