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大雪紛飛。
白玉廣場之上,氣氛愈發的嚴峻,甚至有幾分肅殺。
隨着展露出的證據越來越多,三皇子李連城就像是被困入甕中似的,找不到任何的出路逃脫。
一雙雙眼眸注視着三皇子李連城,讓他不由的攥住了自己的拳頭,而三皇子李連城的眸光則是盯着宗門宗主隊列中的南業火。
就在所有人都盯着三皇子的時候,白髮白衣的朝小劍笑了起來。
他自風雪中走出,踏着白玉階梯而下,邁一步逸散一縷劍氣,到最後,劍氣如火焰般升騰!
朝小劍盯着南業火。
三皇子是不是主謀,朝小劍不知道,他只知道,劍蜀宗的弟子們在這次資源戰中,受盡了委屈。
掌門師姐不在,那劍蜀宗他朝小劍便是最大,而他朝小劍……就應當爲這些孩子討回公道,讓他們不受委屈!
誰讓他們受委屈,他朝小劍就要將這委屈,加倍奉還!
主謀是誰不曉得,但是可以確定的是……東魯劍宗絕對是跑不了!
林幕遮使用驅獸珠,引動獸潮,欲要讓劍蜀宗的弟子們全部死在資源戰中,這點是證據確鑿,毋庸置疑,儘管林幕遮死了,而且死的很慘,但是,朝小劍依舊覺得方浪等人受了天大的委屈!
朝小劍向着太極殿方向拱手作揖。
隨後冰冷厲喝。
“南業火,出來!”
聲音激盪在白玉廣場之上,讓無數的白色雪花都炸裂開。
“你若不敢跟來,你信不信我朝小劍,今日便往東三千里,屠盡你東魯劍宗所有弟子。”
話語落下。
驚得整個白玉廣場皆是陷入死寂。
屠了整座東魯劍宗,這事情若是別的人開口,大家只會嗤鼻一笑,但是,白髮劍魔朝小劍……或許還真做的到!
隨後,在諸多宗主複雜的目光中,朝小劍便化作一道流光,撕裂大雪,衝入雲霄。
林幕遮的死,讓南業火心頭悲慟欲絕。
而林幕遮的死,讓東魯劍宗再也無法摘出自身,南業火作爲東魯劍宗的宗主,如今沒有太多的選擇,亦是御劍而起,追逐而去。
兩人衝上九天雲霄。
……
……
幽州妖闕。
第四資源驛站。
驛站樓閣中,大皇子李天麟安靜端坐,身旁爐火中燒,水壺的壺嘴在嘟嘟冒着熱氣。
李天麟很享受這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感覺,玩弄一切於鼓掌之內,他就像是觀佛海典籍中所記載的佛祖,翻掌便可鎮壓所有。
就像是在下一盤棋,黑子與白子的廝殺,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
他喜歡看到對手那種絕望的面容。
就像當年被他擊潰了內心的君子劍溫庭。
他和三皇子李連城不一樣,在李天麟眼中,李連城太傻,太蠢,和那些野蠻的異族呆久了的李連城也變得只會用霸道而蠻橫的行徑來解決問題。
這樣很容易失手,而且很容易讓自己萬劫不復。
李天麟眸光深邃,他飲盡了茶杯中的茶水,徐徐站起身。
暴雨在下個不休,所掀起的微風氣浪,吹蕩着他的四爪蟒袍。
李天麟眸光有些深遠和深邃,看向長安方向。
李天麟覺得,唯有他纔是繼承了唐皇的血脈,他纔是真正像唐皇年輕的時候,那種算無遺策,那種一切盡在掌握。
儲君,他李天麟最適合,未來大唐的皇,他李天麟最適合。
但是,李天麟知道……他這輩子都沒有機會成爲儲君,成爲下一代大唐的皇。
所謂的儲君之爭,實際上只是一個笑話。
甚至,三皇子李連城因爲與異族牽扯太深,也不爲父皇所喜。
父皇喜歡的……只有那個傻傻的老二!
李天麟覺得很可笑,等了這麼多年,父皇終於願意立儲君了,結果……不是他。
他這麼努力,可是唐皇卻是視而不見,偏偏一個傻老二,什麼都不會,卻是得到了唐皇的青睞。
大唐天下未來的主人,怎能是一個傻子?!
李天麟胸中有一團火在燃燒。
望着連珠雨幕,李天麟的眼底閃爍過畫面,那是他一步一步靠近鐵律時候的畫面。
在皇城深處,懸着一張鐵律,那是大唐的鐵律。
用皇族子弟的鮮血澆築的鐵律。
強大,威嚴,象徵着力量。
鐵律延續了無盡的歲月,是各代皇朝的皇所掌握的至寶!
亦是他李天麟所追求的力量!
每一次李天麟將自己的鮮血澆灌入鐵律中,李天麟甚至可以感受到鐵律迸發出驚人的心臟跳動聲,像是鐵律化作了真正的人似的!
李天麟感覺在鐵律面前,自己似乎變得無比的渺小。
正是這種渺小,才讓李天麟越發的渴望擁有和掌控鐵律。
唯有成爲大唐天下真正的皇,纔有資格掌控鐵律。
李天麟看着滴落的雨滴,逐漸朦朧的天地,他眼眸亦是朦朧。
父皇,鐵律……
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十年前,軒轅太華迷失在樓蘭妖闕,而從妖闕內狼狽歸來的姜武王,將自己封禁在府邸中,十年不曾出。
而在這件震驚整個大唐天下的大事情的背後,唐皇衝擊那超越人間極限的力量成功與否,似乎關注的人就變得沒那麼多了。
可是他李天麟依舊關注着,這些年他不斷的試探,可是都未查出任何蛛絲馬跡。
是成功了?亦或者……失敗了?
若是成功了,那他這輩子都沒有任何的機會登臨皇座。
可若是失敗了……那這便是他李天麟的機會,掀起軒然大波,改變既定命運的機會。
所以,李天麟不管如何,這一次一定要試探出來!
哪怕……亂了這天下又何妨?
……
……
方浪平靜的看着大皇子李天麟。
實際上,在驛站之內,聽得大理寺的官員乃是奉大皇子的命令來拘拿他們的時候,方浪就知道他錯了。
從一開始就猜錯了,指使林幕遮引動獸潮對他們出手的,並不是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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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三皇子只是一個背鍋的,亦或者被算計的。
真正的主使,林幕遮背後真正的貴人,乃至東魯劍宗背後的貴人,是大皇子李天麟。
因而,方浪沒有拒絕,親自來見一見大皇子。
殺死林幕遮,或許也有些出乎大皇子的意料,這算是一個意外的變故。
方浪一身血衣,斗笠下的面容沒有太過熱切,對於大皇子李天麟,方浪發自內心深處涌動起一抹厭惡和不喜。
“你能殺林幕遮,的確出乎吾之預料。”
大皇子笑道。
“上次吾與你所說之事,你可思量好?”
那一次,大皇子和方浪在禮部宮闕內的談話,方浪拒絕了大皇子的招攬。
方浪搖了搖頭:“在下的想法一直未曾變過。”
大皇子眉毛一挑,隨後,倒了一杯茶,徐徐一拋。
這杯茶,竟是穩定無比的破開了雨幕,朝着方浪飄來。
“喝杯茶,再好好思考一下。”
“吾再給你一次機會。”
茶杯飄至方浪的身前。
然而,方浪徐徐擡起手,被染成血色的袖子中手掌探出,拇指抵中指,屈指一彈。
嗡!
四周的雨幕瞬間炸開,無形的劍波擴散,那飄來的茶杯瞬間被方浪給彈的爆碎炸裂!
“道不同,不吃茶。”
方浪道。
四分五裂的茶水化作水霧迷濛在了雨幕中。
這一彈指,表明了方浪的態度。
大皇子臉上的笑容開始一點一點的消失。
“林幕遮應該是殿下派遣來的吧。”
方浪甩掉手上沾染的水漬,眼簾低垂,淡淡道。
話語一出。
倪雯,柳不白還有哥舒月華心頭不由一驚,林幕遮不是東魯劍宗的弟子?
派遣她來的,難道不是三皇子?
“只是對你的一個考驗罷了。”
大皇子亦是淡淡道。
“考驗?”
“我若是被林幕遮所殺,那就不是考驗了。”
“就會成爲你算計三皇子的一場計謀中的犧牲品。”
“皇族的子弟,都是如此的高傲,如此的傲慢,如此的冷血,三皇子是,你也是。”
“你覺得,身爲皇族的你,隨意施捨下一點東西,就值得世人爲此感恩戴德?”
方浪擡起手,斜握住了匣中斜指黑雲覆蓋的穹天的蓮生劍劍柄。
一點一點的抽出了蓮生劍。
像是一股勢在不斷的匯聚似的,要斬盡籠罩天穹的濃霧。
周圍,大理寺的差人紛紛握住了腰間刀柄,天地間的氣氛,似乎一瞬間凝滯,雨滴絲毫無法下墜似的。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黃瑛和姜靈瓏也握住劍柄,神色凝重。
大皇子的表現相當於是默認了林幕遮是他所派遣,既然如此,那她們唯有拔劍。
“敬酒不吃吃罰酒,事實上,你若不是拔了蓮生劍,我或許還真的會爲你禮賢下士。”
“可是你拔了蓮生劍,就變得和軒轅太華那個女人一樣……高高在上的令人厭惡!”
李天麟淡漠道。
“你敢向我拔劍?”
李天麟站披着白氅,很快,淡漠的臉上,掛起了玩味的笑容。
“當年的溫庭是如此,你方浪作爲溫庭的學生,亦是如此。”
“師徒二人,皆是如此的狂妄,如此的不懂敬畏。”
李天麟伸出手,一根手指上,急速落下的雨滴驟然懸浮凝滯。
“我不會殺你,我和老三不一樣,他被憤怒支配了理智就會控制不住動手,但我……不會。”
李天麟笑的燦爛。
一步一步踏入漫天雨幕中,而雨幕竟是在他的周身紛紛消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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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郎……你很囂張很自信,光芒耀眼,就像當年的溫庭。”
“你若入我麾下,我會給你一個光明的未來,但是,你選擇站在我的對立面。”
“你是不是很自負於你的天賦?”
“那我便在你心底深處,種下一顆恐懼的種子,粉碎你的劍心,讓你活的渾渾噩噩……與那溫庭一樣。”
一步踏下。
大皇子的白氅飛揚,漫天雨珠似乎盡皆凝滯,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
一股如山嶽般的壓迫,一股彷彿孤舟面對萬米巨浪般的壓迫的感自方浪心頭浮現。
大皇子李天麟的眼眸中閃爍起了一抹璀璨的金芒。
隱約有一股衝擊靈魂的力量,朝着方浪傾軋而來。
方浪面色冷肅凝重,他既然會選擇來見大皇子,自然是心頭有所底氣。
敵人在暗處最可怕,但是一旦在明面,那種帶來的壓迫感就會降到最低。
在方浪看來,大皇子比三皇子更可恨,這種自信無比,玩弄人心之輩,那種高高在上的樣子,讓人心頭無名火起。
方浪並不懂所謂的儲君之爭,他也無心捲入這種爭鬥中。
但是,他不想,卻偏偏躲不開。
面對這種身不由己的浪潮,那他就張開獠牙,將這張大網給撕扯的支離破碎,一如當初面對三皇子時候那般。
只不過,那時候有幾分靠運氣。
而現在,方浪有底氣。
方浪的底氣是什麼?
不是借力卡,借力溫庭,或許能夠爆發出看不透的力量。
但是,並不是十拿九穩。
他的底氣是蓮生劍!
方浪摩挲着蓮生劍的劍柄,蓮生劍的蓮花劍珥似乎又開始一呼一吸的鼓動不休。
這種感覺,一如當初在秋嶺妖闕中的情況一樣。
蓮生劍宛若活了過來一般。
軒轅太華留下的蓮生劍,劍中沉睡着一抹意志。
別人都動用不了,但是方浪可以!
因爲方浪丹田氣旋內有劍意種子,而借力溫庭又能動用這劍意種子,以劍意催動!
這纔是方浪敢直面大皇子的底氣!
他要像一位一往無前的劍客,管你任何狂風驟雨。
我自一心拔劍,撕裂一切!
溫庭不敢揮劍,他方浪敢!
大皇子眼眸中的金光愈發的璀璨,彷彿形成了一股獨特的“域”,將方浪,姜靈瓏等人籠罩包裹在內。
在衆人心頭,大皇子的身形似乎開始不斷的拔高拔高,像是化作一尊神明在俯瞰着人間的螻蟻。
那種壓抑的感覺,讓人心頭幾乎要崩潰!
黃瑛有些絕望,她面容變化劇烈,原來,這就是當初溫庭所面對的情況,原來,是這樣的絕望!
黃瑛曾罵過溫庭的不爭氣,傷心於溫庭的不守承諾。
但是,現在黃瑛才真正明白溫庭曾承受過的絕望,被壓碎劍心後的絕望。
方浪閉上眼眸,靈念飛速涌動入了蓮生劍內,調動丹田氣旋內的劍意種子,絲絲劍意被調動,瘋狂的涌入蓮生劍內。
方浪似乎在蓮生劍內看到了一個世界。
隱約間,似乎有一道白衣身影,風華絕代。
……
……
嗡!
一個葫蘆飛速甩來,狠狠的砸在雨幕泥濘中,瞬間,那葫蘆炸開,炸的四分五裂,泡着枸杞的枸杞茶,灑落了滿地。
黃瑛,倪雯,柳不白等人驀地感覺身上的壓力一鬆。
哪怕是方浪亦是一怔,微微睜眼。
卻見一道慵懶的身影從天而降,擋在他們的身前,握着一柄細劍,緩緩的挺直腰桿。
似是撐起了一整片天與地。
無數的暴雨都被逆勢擡起!
溫庭趕來了,擋在了方浪等人和大皇子之間。
他盯着大皇子,大皇子那流金的眼眸亦是盯着溫庭。
彼此的視線碰撞之間,溫庭拄着劍,微笑。
“殿下,好久不見!”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噁心。”
大皇子流金的眸子淡漠的看着溫庭。
“你還敢出現在吾的面前,吾能摧毀你一次,便能摧毀你第二次。”
大皇子擡起手,遙遙對準了溫庭,猛地一攥。
溫庭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被攥緊!
無盡的壓迫砸落溫庭身上,讓溫庭虛弱的身軀,似乎隨時要跪下。
驀地!
溫庭笑了,他的臉上涌現一抹潮紅。
他等這個日子等的太久了!
“曾經有個少年,告訴了我,螻蟻可以殺象,凡人可以屠仙……身軀或許卑微,但是,不要丟失揮劍的勇氣。”
“我學到了。”
“今天,我就要揮出當年我所丟失的一劍。”
“揮出當年我未曾揮出的一劍!”
溫庭燦爛笑道。
他的身上,彷彿有枷鎖浮現,手指輕叩間,有劍氣噴薄,將枷鎖一一斬碎,他的氣息開始飆升!
從四品劍意境,跨入了五品,六品,七品,直至攀升到了七品巔峰!
隨後,溫庭手中拄着的那把劍似乎化作了一頭驚天的巨鯊,張開獠牙,吞噬着溫庭身上的劍氣,劍意和力量。
藏在肺,藏在腎,藏在心,藏在五臟六腑內的劍氣和力量,皆是被溫庭手中的劍所吞噬!
以身飼劍!
就像是以血肉圈養餓狼,等待出欄之刻,噬咬整片山林!
這不是方浪藉助借力卡復刻出來的半吊子的“以身飼劍”。
這是溫庭飼養了十年的一劍。
真正的兇殘秘技!
李天麟的眼眸微微一凝,似是沒有想到,被他擊潰劍心,廢物了這麼多年的溫庭,居然能在他眼前掙脫枷鎖,踏入七品。
“七品,不錯。”
“但遠遠不夠。”
李天麟淡淡道,他雙眸燦金,無盡威壓滾滾。
他就這樣看着,注視着,背後彷彿凝聚出一尊天神般的虛影,朝着揮劍的溫庭,踏出了腳掌,猶如擡腳踩死一隻螻蟻似的。
不過,他的動作很快僵住了!
溫庭鬍子拉碴的嘴角咧開。
霎時。
溫庭達到七品巔峰的修爲境界,竟是於此刻不斷的崩潰,如潮水退卻。
六品……五品……乃至迴歸四品……
而四品之後,還在下跌。
每跌一品,溫庭的鬢角霜發便多了幾許。
二品,一品,最後……身上一點一滴修爲的氣息皆無。
滿頭皆霜發。
平凡的像是個握着把劍器的普通人。
大皇子的金眸如神。
溫庭漆黑眼眸似仰望天神的凡人。
望着大皇子李天麟。
溫庭平平凡凡的遞出了一劍。
那彷彿要踏下一腳的巨人虛影被切開,無盡如山嶽的氣勢被切開。
大皇子李天麟身前的黑暗,暴雨,空間盡皆被切開。
這一劍,彷彿一位凡人踏足山巔,揮一劍弒神!
“週一元!”
“助吾!”
李天麟看着這一劍,瞳孔第一次緊縮,他發出了爆吼!
求助的爆吼!
溫庭這瘋子,磨了十年,就爲了一劍!
他伸出的手掌被這一劍刺破,有染着金色的血在飈飛,一劍穿透他的手掌,手臂,直至漫入他的胸口,他的心臟!
自後背透體而出!
而溫庭燦笑的鬆開手。
十年飼劍,一朝出籠!
那柄洞穿李天麟心臟的細劍,驟然顫抖,彷彿發出野獸般的低吟,像是一頭出籠的餓狼。
帶起一蓬蓬金色的鮮血!
在李天麟的身軀中前後交叉亂竄。
李天麟的心臟,肺部,肝臟,五臟六腑皆被這一縷劍氣所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