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天穹,白雲悠悠。
雲氣如絲絛垂落,像是流水般輕撫着古老的佈滿青苔的石梯。
就像是一幅靜默的水彩畫,一位位大道宗穿着藍袍的弟子,像是點綴在水彩畫中的一抹抹華彩。
然而,此時此刻,天地都陷入了靜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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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下,牌坊間。
大道宗一些上四品境的弟子,以及一些大道宗的長老們,皆是望着那雲梯間的身影,瞳孔開始緊縮!
五百梯後,登雲梯的難度會直線飆升。
然而,誰都不曾想到,會出現這樣震撼人心和衝擊心神的一幕。
方浪能走到五百梯,本就已經挺超出大家的預料,然而,誰都不曾想,畢竟,方浪一個主修劍修職業的修行人,居然能夠在術修之道上表現的如此優異。
能夠在千階雲梯之上走到五百梯,哪怕放在大道宗的諸多弟子中都是頂尖天才的代名詞。
誰知道,五百階之後,纔是方浪猙獰顯露的開始。
此子就像是一隻出潛淵的怒蛟,朝着大道宗的弟子們張開的獠牙!
山腳下,已經無人說話,哪怕是趙楨士亦是盯着。
就算是陪護方浪而來的黃芝鶴,亦是微微張大眼眸,顯示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此子……另闢蹊徑,以力破陣,暴力登山!”
“像是揮舞着屠刀,殺破這條山道,走出一條路。”
黃芝鶴深吸一口氣,道。
一旁的趙無極,眉毛一挑:“這麼簡單的麼?”
遠處,趙楨士耳朵微動,聽到此話,瞥了趙無極一眼,不由笑起:“簡單?”
真是愚蠢的武夫!
“這種暴力破陣的方式,並不是不曾有過,每一次大道陵開啓,都會有一些不自量力的小傢伙,欲要以力破陣。”
“登梯如戰場,靈念之間的戰鬥,最是兇險。”
“你揮刀,石梯上的術陣反饋的亦是更強的揮刀!”
“每一次都有不少弟子,靈念受創,修養了半年纔好……五百雲梯,五百術陣,乃是以五行術陣爲原型所佈置的陣法。”
“每一百梯以五行屬性爲陣,此子以力破陣,他哪裡有那麼多的靈念支撐他破陣?”
“他最多以力破陣走出個百來梯,最後的術陣靈念攻伐都需要識海硬抗,而他缺少靈念護佑識海,最終……只能落得一個靈念受創,乃至識海破碎的下場!”
趙楨士道。
“到時候這小子就會明白此舉有多愚蠢了。”
黃芝鶴麪皮一抖,不動聲色。
一旁的倪雯則是有些擔憂和緊張的仰望着雲梯之間的一抹白衣。
趙楨士不再說話,只是他的眼眸,其實並沒有那般平靜。
的確,他說的沒錯,很多弟子嘗試以力破陣,最終都是以靈念枯竭,承受不住反噬的力量而受創。
可是,那些弟子哪怕是破陣登梯,也沒有方浪這麼快啊。
這在山道上奔跑的一抹身影,簡直……怪物!
“此子的靈念,破壞力竟如此之強!”
“靈念堅韌,所修的術修之法亦是不凡,至少地階,還有靈念攻伐術法亦是不弱!”
“此子……在術修一道亦可以有大建樹啊!”
趙楨士眸光中似乎看到了不同尋常。
難怪會被軒轅太華收爲弟子,方浪身上的不同尋常或許纔是重點,軒轅太華所收的弟子,絕對是頂級天才!
“以這種速度,此子必然會登臨雲梯前十,力壓我半數大道宗的弟子,這成何體統,這會讓我大道宗顏面掃地!”
趙楨士吐出一口氣,心中憂慮,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過,唯一的好消息便是,此子應該堅持不了太久,靈念如此肆無忌憚的釋放,絕對會有乾涸的時候,到時候,便會面臨術陣的反撲。”
趙楨士輕捋鬍鬚,眸光閃爍,只能寄希望於如此了。
否則,出動半個大道宗的弟子來壓制方浪,結果卻是被方浪給碾壓,那實在是丟人。
……
……
安梵滿臉驚駭的看着在山道上奔跑的方浪。
他渾身打了個激靈,內心深處不禁涌現出一抹駭然之色。
他隱約間,竟是感覺到了和李元真一模一樣的感覺。
像是一尊猛虎悄無聲息的從後背朝着他撲來,要將他噬咬的一乾二淨似的!
“方浪以靈念形成攻伐破陣,他堅持不了多久的,他的靈念必定會有耗盡的時候,耗盡靈念,他便只能以識海和精神硬抗!必定抗不了多久!”
安梵深吸一口氣,隨後轉身,撩動衣襬,神色凝重開始登山。
他,求穩!
九百梯,還剩一百梯,如今,他處於第一位,登臨大道陵是板上釘釘。
千階雲梯,雲氣如絲絛垂落,嫋嫋如仙境。
而急促的腳步聲在雲梯之間迴盪。
五百梯後,不少大道宗的弟子皆是不可置信的回首,可以看到一位握着弓,在古老的佈滿青苔的雲梯上,攀登如飛的白衣身影!
如今方浪之前,還有五十位大道宗弟子,他們都是四品境的天才,靈念強橫,可是,也不敢像方浪這樣造作!
第五十名的大道宗弟子,毛骨悚然,額頭上冒汗,趕忙開始全神貫注的抵抗來自階梯陣法的壓力!
然而,當他抗住陣法的攻伐和壓力之後,卻見到方浪從他身邊奔走而過,屈指,射箭,射出無形的靈念箭矢,將術陣如鏡子般打破。
這位弟子呆呆的佇立在佈滿青苔的石階之上,不由有些懷疑人生!
這是……三品?!
看着方浪不斷奔走的身影,只感覺寒意自腳掌蔓延。
這傢伙……靈念用不盡的嗎?!
方浪開啓了靈瞳,再切換了羈絆狀態,火力全開的登梯。
當然,方浪也會感覺到疲憊,越是到後面,越疲憊,靈念帶來的壓力,以及身體上的疲憊。
可是,方浪肺腑中提着一股氣,以這股氣支持着他不斷的攀登!
靈瞳持續時間有限,方浪必須快速登頂!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
所有人麻木的看着方浪在即將崩潰,卻又未曾崩潰的臨界點,超越一位又一位登山的大道宗弟子。
二十名,十九名,十八名……
方浪一點點的逼近前十!
而前十的大道宗弟子,也彷彿被點燃了尾巴毛的貓狗一般,炸毛起來。
一個個鉚足了勁的登山!
像是有一隻瘋狗在他們的屁股後面追着咬一般!
“這是什麼怪物!他怎麼能這麼快!”
“區區一個三品,還是個劍修,他的靈念……竟是如此堅韌!他絕對修行了術修功法,可能是地階以上的術修功法!”
“不能輸,我們承載了大道宗的榮耀,不能輸給此人!”
弟子們瘋狂。
然而,方浪更瘋狂!
他追至了第十一名,在他頭頂之上,還有十位大道宗的四品境弟子,感受着逼近的方浪,感受着逼近的威脅,一個個都是紅了眼!
方浪氣喘如龍,渾身汗如雨下,他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的輕鬆。
若非肉身擁有搬血境武夫的耐力,他可能早就扛不住,跌落山腳!
靈瞳效果消失!
方浪速度開始放緩,他開始消耗自己所儲存的靈念,不過,直接使用了從老薑身上榨出來的僅剩的冥想卡!
一點點的反超了第十,第九,第八……
在一位位大道宗四品境弟子絕望的目光中,不斷的超越他們!
安梵感受到了威脅,亦是聽到了身後傳來的不甘的怒吼聲!
來了!
他來了!
安梵毛孔緊縮,汗毛倒豎,彷彿有夢魘在其身後追逐着他。
怪物,此子是怪物!
安梵穩住心態,看着近在咫尺的山頂,山頂之上,便是大道陵的入口。
他……得穩住!
氣喘如龍的方浪趕赴而至,安梵額頭上有細汗,髮絲稍稍凌亂,可是他的模樣比起方浪,依舊是瀟灑許多。
但是,他不曾想,方浪居然能夠以三品境的實力,追趕至此!
安梵回首看了一眼方浪,可以看到方浪眼眸中佈滿的血絲,那如雨下的汗水,還有那渾身每一個肌肉細胞都在顫慄的身軀。
“我不會輸給你的!”
安梵咬着牙,他是四品法域境的術修,他的靈念比起方浪強大,這是他的優勢!
兩位科考狀元之間的爭鋒,彷彿在這一刻重現。
儘管在這一刻,安梵的靈念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或許他還可以安安穩穩的抗住術陣攻伐,登臨最後的山巔。
但是……
以那速度,方浪定然會追上他,乃至……超越他!
因而,安梵發狠,咬破了嘴脣,濃郁的血腥氾濫在他的脣間!
他……穩不下去了!
他不能輸!
他一改靈念抱守識海抵抗術陣靈念攻擊的攀登姿態,竟是也轉而動用靈念,攻伐術陣,打破術陣來加快攀爬的速度!
儘管這樣會加大靈唸的消耗,不過安梵管不了了。
他在賭,賭方浪的靈念……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而追逐到其身後的方浪看着突然加快一大截速度的安梵,心頭一愣!
亦是明白了安梵改變了攀登方式。
方浪也是泛起了狠意!
靈錐,加上感悟鐵律所形成的靈念箭矢,方浪亦是加快了速度!
底下的大道宗弟子,看着于山頂之巔,絕塵競爭的方浪和安梵,一時間都是沉默了下來。
山腳下。
趙楨士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諸多大道宗的長老亦是凝眸,甚至有幾位長老痛心疾首。
“糊塗啊!”
“方浪此子的靈念有古怪,堅韌而持久,再加上所修行的術修功法定然不低於地階,他的靈念恢復速度維持着一個平衡,這或許便是方浪能夠殺破此道的主要緣由,安梵此舉不夠明智。”
“唉……”
……
嘆息之聲于山腳下蔓延。
而山頂上的局勢,果然亦是如底下長老們預言的那般。
安梵和方浪經歷了最初的緊咬追逐,生死競速之後,最後……安梵於最後十階處僵住了。
他爬不動了,佇立在原地,他的靈念枯竭,必須停下恢復。
若是再繼續強攻,沒有靈念抵抗,術陣攻伐便會直擊他的識海和靈魂,他扛不住的,他甚至會被打落山腳!
安梵雖然想和方浪爭,但是並不想失去入大道宗的名額,他終究還是恐懼了……
他相信方浪也是強弩之末,應該也要停下休息。
然而……
腳步聲響起。
安梵呆呆的看着方浪紅着眼,渾身微微顫慄,面色煞白,身上無半點靈念波動的超越他。
他呆呆的看着,以一席白衣,一步步登頂的單薄背影。
少年每一步落下都留下一大團浸透石階的汗漬。
這怎麼可能!
要知道,方浪身上沒有靈念波動,說明方浪此刻是以識海和靈魂在扛着術陣的攻伐!
他不疼嗎?!
靈魂的疼,纔是最痛的!
爲了區區最後幾階,承受這樣的疼痛,值得嗎?
安梵閉上眼睛。
他腦海中浮現出方浪那股拼勁,那股不服輸不妥協的勁,那種哪怕榨乾最後一滴靈念都不妥協的狠勁!
此子……不僅是個天才,更是一個努力的天才!
安梵第一次體會到李元真的那種絕望和無助。
面對這樣的對手,如何能超越的了?
方浪扛着術陣一波又一波的攻擊,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慄,靈魂劇痛無比,但是,他不能鬆懈,他一旦放鬆,勢必會被擊潰,跌落山腳。
那樣就失去了拔劍的資格。
而且,於這次修行爭鋒中,他失敗了。
方浪體會過太多次失敗的滋味,所以,他不想失敗。
四周的環境都被術陣影響,化作了自然風暴,山崩,海嘯,如千針扎來,扎的方浪靈魂和肉身都是千瘡百孔!
不過,方浪腦海中響徹起一句詩詞。
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
這一次,他不想敗,所以任由遍體鱗傷。
他亦想去山頂……看看風光!
鏘!
最後一步,抵達了千階雲梯之巔。
方浪抽出了匣中佈滿裂紋的蓮生劍,拄在地上,穩住身軀不跌倒。
方浪佇立在大道陵的入口,隱約間,眸光彷彿穿越了時間和空間。
看到了那紮在大道陵深處,一塊陵碑之上的一把洗盡鉛塵的劍。
似乎感應到方浪的目光,劍在輕輕顫抖,發出清冽劍吟,自陵道之中傳來。
這一刻,整個大道宗,都回蕩着劍吟之聲。
方浪閉上眼。
吐出一口濁氣。
他沒有繼續看向大道陵深處。
而是拄着劍,轉身,低頭,俯瞰千階雲梯上,一位位點綴着的藍袍大道宗弟子們。
像是一尊崛起於微末的王,俯瞰着王座下的屍骨累累。
這一刻。
山頂,山腳。
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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